事情败露后,高强的父母连夜把儿子接走了。鉴于此事的恶劣性,学校给予和钊最严厉的处分。
和钊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看见郝老师在走廊跟警察谈话。尽管女儿差点受到伤害,他想得却是尽量减轻施害者的罪过,只因为在他心里每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就像他经常说的,“一个孩子变坏必定是老师和父母的责任,是教育的失败。”
和钊满怀羞愧,祈祷老师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偏在这时郝老师一回头迎面看见和钊,就抽身从警察身边走开,问和钊:“你外婆还好吧?”
那天晚上和钊惊魂未定的跑回家,看到外婆痛苦的躺在堂屋地上。她睡醒一觉察觉到和钊不在家,门又打不开,慌乱中撞到桌角扭伤了腰。
半夜里不好打车,和钊背着外婆跑了两公里。直到外婆被医生安全的接过去后,和钊才感觉到自己累的几欲虚脱,瘫软在走廊的椅子上气喘如牛。
外婆挣扎着不肯接受医生的检查,不停的嚷嚷着:“小钊不能走,千万别再跟那些坏孩子一起玩了,你会吃亏的。”
她自己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心里还惦记着和钊。
听和钊说外婆已经出院了,郝老师安慰和钊一定要调整好心态。
“年少轻狂的时候谁都会犯错误,最难的是知错就改。这件事就当是人生的一次小考验吧。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好好学习,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他拍拍和钊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嘱咐他。
晚上隔壁蔡婶一家又来看望外婆,外婆需要卧床静养,多亏了蔡婶的帮忙才解了和钊的燃眉之急。蔡婶不知道在外婆耳边说了什么,哄得她喜笑颜开。
和钊刚进门,蔡婶又恨铁不成钢的埋怨道:“你说说你都十六七的半大小子了,做事还是这么不靠谱,怎么能把外婆扔在家里不管呢?幸而这次没事,否则我看你跟你那没有良心的妈心上过不过得去?”
蔡婶的心直口快,得理不饶人,和钊算是深刻领教过了。
“别说了,别说了他蔡婶。”
外婆拽着蔡婶的衣角,悄悄的央求她。
蔡婶是个热心肠,况且年轻的时候外婆经常帮她带孩子,所以这段时间她经常抽空过来照顾老人家。
有一次外婆睡着了,蔡婶就把脏衣服拿到厨房去洗。和钊满怀心事,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蔡婶嫌他碍事儿,让他走开。和钊这才鼓起勇气问她:“为什么你们总说我妈妈是白眼狼、没良心?”
蔡婶没料到和钊会问她这个问题,反问道:“外婆从来没跟你说过?”
“没有,但我能感觉到外婆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外婆。”
“哦,可能外婆打算以后告诉你。”蔡婶不耐烦的撵他出去,别在这里耽误自己时间。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和钊执拗的站着不走。
目前的状况让和钊一筹莫展,外婆糊涂的越来越厉害,白天她呼呼大睡,晚上则起床游荡,稍不注意就跑到街上去。和钊被她折磨的精疲力竭,他问母亲能不能把外婆接过去,或者回来照看外婆。母亲咬了半天牙,说:“休想。”
如果和钊知道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可以帮助她们打开心结。
“你妈妈不是叶阿婆亲生的。”蔡婶叹了口气,“如果你有良心,应该永远记得外婆的好,可别辜负了她。”
几十年前,年轻的外婆在河畔捡了一个女婴。这孩子浑身发紫,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被亲生父母遗弃在河边,任她自生自灭。那时候外婆刚经历过丧子之痛,这个女婴让她重新体验到做母亲的幸福。
外婆认为这个女孩是天赐给的,她不顾丈夫强烈反对,坚持收养了这个孩子,并不惜倾家荡产替她治病。没多久丈夫就跟她离婚了,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外婆决定终身不嫁。
外婆忙着养家糊口,对女儿的教育难免疏忽,上初中时女儿爱上了自己的老师。风言风语传到外婆耳朵里,她当即赶到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女儿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散了女儿的爱情,也打掉了女儿的尊严。母女两人从此结了仇,女儿去外地上大学后再也没回来过。
“叶阿婆哭了多少次哟,眼睛几乎哭瞎。”蔡婶用胳膊肘抹了一把眼角,“六年前你妈把你送回来时也快四十了吧?都当妈了还那么冷酷。现如今把你们娘俩病的病,小的小扔在这小镇不管不问,可真够狠心的。”
和钊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蔷薇有时候也来陪外婆说话,为的是怕她晚上折腾人,白天尽量让她少睡觉。她对外婆还是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单独跟和钊在一起的时候态度就变得冷淡、疏离。没有哪个女孩愿意被人当众用粗俗的语言调侃戏弄,和钊想着应该郑重的向蔷薇道歉,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天是初雪,起初谁都没有注意。刚吃过午饭大家聚在一起闲谈,外婆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小匣子给蔷薇看。里面是一些旧相片、和钊小时候玩坏的玩具、外婆的银行卡和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几张零钱。
“这是给我小钊娶媳妇用的,”外婆笑嘻嘻的看着蔷薇,“丫头愿不愿意给阿婆做孙媳妇?”
蔷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和钊在旁边脸更红了。和钊假装没听见,为了缓解尴尬抬头往窗外看去,这才惊觉外面已是琉璃世界。
呼啸的北风中,雪花扯棉絮似的盘旋、飞扬,天地仿佛融为一体,难解难分。墙角的枣树兀自将遒劲的枝干伸向苍茫的天空,几只乌鸦缩着脖子,犹如雕塑般蹲在树上,默默的忍受着风雪的凌虐。这幕场景,让和钊大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