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陪宋江去救护营看望李逵,李逵伤得很重,从腹部到后腰贯通了,李逵疼哭了,断断续续说了后山庙中斗殴的事。宋江让花荣带亲信去后山看看。花荣到了后山庙前,发现了王矮虎的尸体,就地掩埋了。没看见扈三娘,估计骑马跑远了,不知道跑往哪个方向,也就没追。
花荣回到营中时,李逵已经死了。宋江正在发悲,对着一圈劝慰的将领说:“我在江州醉酒误吟了反诗,得他气力来。他与我情分最重,如骨肉一般,因此不由得潸然泪下。”
吴用说:“生死有命,哥哥何故烦恼,有伤玉体?要与国家干功,且请理论大事。”
宋江摇头,传令军士搭起祭仪,排下黑猪白羊,列了银钱纸马,宋江亲自奠酒,将近日阵亡的十五位将士一起祭祀。近日阵亡的有张清、董平、徐宁、焦挺、陶宗旺、郑天寿、韩滔、彭玘、郝思文、王定六、宣赞、孔亮、邓飞、龚旺、索超。押来生擒的敌将卓万里、和潼,斩首沥血,享祭众位亡魂。
回到帐中,宋江让萧让写了申报,将一些逃亡的将领也写在了阵亡病故名单之中。逃亡的有穆弘、穆春、雷横、解珍、解宝、张顺、孟康、孔明、扈三娘。王矮虎也加进了这个阵亡名单中。
花荣不解,请教宋江为何把逃亡的将领也写在了阵亡病故名单之中。
宋江说:“给朝廷当差,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朝廷喜欢看到什么。咱们干吗给人添堵呢?”
花荣明白一些了。“要是朝廷发现了呢?”
“谁发现?发现了再说嘛。”
想想也是。如果照实申报九个头领逃亡了,很难想象会有什么样的责备降临,弄不好此前的功劳全抹掉了还不够平息朝廷的怒气。说他们都死掉了,朝廷会安心得多。
花荣越来越佩服宋大哥的胆大老辣。宋大哥把这个腐败的官府看得太透彻了。自己能在宋大哥这样杰出的人物带领下进取事业,真是三生有幸!多年前跟宋大哥一起计划的事情,现在完成了一大半。回头一看,不由人不感叹——他们一起走了这么远!现在,方腊快完了,忠义军最重要的,就是等待时机,静静地呆在朝廷内部,等待另一个方腊起事,或者辽国南下,或者西夏东进,给大宋朝廷最后一击。大宋远没有从前想象的那样强大,一个方腊,就让朝廷不得不把北边对付辽国的破虏军和征寇军调往江南,要是再来一次猛烈撞击,大宋一定摇摇欲坠,那时只要忠义军伸出一根手指在中心柱子上戳一下,整个大宋就会坍塌瓦解。虽然不知道这最后一击来自何处,但它一定会到来!花荣明显预感到了。
到了四月,方腊无兵可调,被围在清溪帮源洞中。一丝不挂的女人成群结队从清溪大内逃出,她们在树林里上吊自尽,附近百余里的树林里,静静挂在枝头的赤裸女尸到处可见。
花荣请示宋江,将这些女尸解下来,就地焚化或掩埋,宋江摇头,说:“童大帅不让我们的人靠近清溪大内。”
花荣知道这条命令。前些时朝廷悬赏,谁捉住方腊,授予节度使。因此,靠近清溪的都是童贯的亲信。据说,最后入洞抓住方腊的,是童贯手下一名小将,姓韩,双名世忠。
听到这个消息,花荣有一种功劳被人抢走的感觉,很不爽。宋江倒不以为意,他说:“一个节度使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在体制内待下来了。”
全体人马班师回京,行至苏州城外,李俊手下报告:“李俊中了风疾,倒在床上,不能行走。”
花荣陪宋江去看李俊,带着一名医官同行。李俊看上去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李俊从床上坐起来,对宋江说:“哥哥休误了回军的期限,朝廷见责。哥哥只需留下童威童猛照顾我就够了。待病体痊可,随后赶来朝觐。”宋江只得离开了。回京路上听说,李俊跟太湖榆柳庄的费保等人一起,驾船从太子港出海了。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偷偷跑掉,花荣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有一天宋江告诉他说:“打完方腊,李俊以为朝廷会给他授实职,哪知道没有,功劳还给人抢去了,心里有气吧!”
花荣觉得可能是这样。这样想的人应该不少。
“没有李俊,以后谁指挥水军?”花荣问。
“我也不知道。”宋江说。“这次江南作战,水军损失得差不多了,谁指挥都一样。”
回京这天,宿太尉出城迎接,宋江对宿太尉抱怨功劳被抢夺,“每一场厮杀,都是我们打头阵,最后捉方腊的时候,却不让我们靠近了。”
宿太尉拉着宋江的手,安慰他说:“不要紧,建功的机会多的是,眼下就有一个。”
“宿大人可不要再把我们放在童大人手下做事了。”宋江说。
“不会不会。这次是个肥差。”到了陈桥驿大营,宿太尉说:“宋江听旨!”
宋江和身后将领们赶紧跪下。宿太尉念了圣旨,花荣没听太明白,后来宿太尉解释了几句:“今年朝廷拖欠辽国岁贡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拖欠西夏岁贡银五万两,绢十三万匹,茶两万斤。往年,这些岁贡的银两主要来自盐税,绢茶主要来自江南,近年江南战乱,北部沿海私盐猖獗,官盐卖不出去,朝廷一直拖欠着辽国和西夏的岁贡,因此,皇上命宋江带领忠义军前往京东路剿灭盐枭。”
剿盐枭是怎么回事,花荣不陌生。他在清风寨做副知寨时,不止一次见过官军剿盐枭,参加的官军都发了财。宿太尉没说错,这是个肥差,太肥了!只要利用得巧妙,忠义军就有了一条源源不断的金河,这对于将来夺取天下太重要了!花荣跟宋江对视了一眼,他从宋大哥眼中看到了兴奋的亮光。
宋江接旨后,宿太尉又从随从队中把禇震海叫出来,介绍给宋江。禇震海原是北方第一大盐枭,与罗子兴竞争失败后,投降了朝廷,当了京东路茶盐司里负责打击私盐的巡检。宿太尉怕宋江对私盐情况不熟悉,特地把禇震海要过来,放在宋江手下。
禇震海拜见了宋江,与众将领都拱手相见了。
宿太尉让宋江及众将领在陈桥驿休整几天,然后启程去京东路。宋江答应了。
下午花荣回到了家中。像多数把家安在陈桥驿的将领一样,花荣也在陈桥驿镇上买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儿子已长到他下巴那么高了,这一年窜得真快,见了他有些陌生,竟然想往他母亲背后躲藏,这让花荣有些恼火。妻子让儿子搬把椅子到后院海棠树下,摆上茶几,请花荣坐下,然后让儿子对着院墙上的箭靶射了三箭,三箭都中了靶心,花荣这时才高兴起来。
“儿子,有长进!”他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夸了一句。
妻子走过来,解放了孩子,让他自己去玩。妻子对花荣说:“前些时,有个陌生人在菜市场拦住了厨房里的李嫂,问晁盖打曾头市期间,你下过山没有。李嫂说不知道。那人还要给李嫂银子,要她好好回忆一下。李嫂回来告诉了我。”
花荣心里一沉,眼前顿时浮现出他向晁盖射出毒箭的那个时刻:火把四起,亮如白昼,一支箭飞出树丛,在火光中扭动着箭杆飞行了一会儿,穿过第一支火把的火焰,又穿过一支火把的火焰,终于把箭羽点燃了,那支箭拖着细小的火苗继续飞行,从一只灯笼边擦过,继续飞行——飞行——仿佛飞了很久,才插在了晁盖的脸上。晁盖身子往后一仰,扬了扬手,跌下了马。
这一箭射出去之后,花荣就知道,自己免不了会被晁盖一派的人怀疑。但过去这么久,他们还在向他家的下人打听这件事,他有些意外。
花荣对妻子说:“我知道了。以后让孩子们小心点,不要单独出门。”
“你没惹什么事吧?”妻子问。
“你想哪去了?我什么事也没有。”花荣不耐烦地说。
妻子赶紧退下了。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宋大哥?花荣想了想,拿不定主意。晁盖中箭后,他跟宋江从来不谈这件事。他跟任何人都不谈这件事。也没有人跟他提起这件事。就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晚上,宋江做东请花荣一家聚餐。饭后,家人离开,桌边只剩下宋江和花荣两人。宋江问花荣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
花荣说:“没有啊。”
“还没有?差点没有把饭吃进鼻孔里去。”宋江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愿意跟昔日的梁山兄弟刀枪相见,但没有办法,不去,就功亏一篑了。宿太尉保证过了,这次剿完盐枭,一定会给我们授实职的。荣哥,咱不差这最后一哆嗦。”
“宋大哥说得对。”花荣把涌到嘴边的忧烦咽下去了。宋大哥要考虑的都是大事,拿家里的小事烦他,不应该。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宋江在营中召开了一次重要将领会议,参加的有:宋江、卢俊义、吴用、关胜、呼延灼、秦明、花荣、孙立、柴进、李应、朱仝、戴宗、杨雄、石秀、禇震海。
会上,禇震海汇报了京东路盐枭的动态,据他了解,京东路的盐枭势力最大的当数林冲罗子兴这一伙。这一伙最大的窝点在梁山,其它几处主要窝点在二龙山,桃花山和泰山,家属基地在城隍庙岛。
林冲又回梁山了?反招安派离开梁山后,分散到二龙山桃花山泰山等地,这个花荣知道。林冲再次回到梁山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有李俊,要攻上梁山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花荣真希望自己不用带兵攻打梁山。但是,他又希望马上出发,尽快把梁山盐枭杀干净。
禇震海接下来建议,在路上伏击盐枭送盐的队伍。他说只要做好情报的细活,半道伏击是代价最小收获最大的方式,“我们可以在黄河上拦截往梁山运盐的船,卸下盐,把兵藏在船上,伪装成运盐船,这样或许可以攻上梁山。”
关胜补充了几句:“应该先在相反方向布置渡湖作战,把守军注意力吸引到相反方向上。”
吴用说:“可以先试试代价更小的,擒贼先擒王,去信要求林冲鲁智深公孙胜会谈,会谈地点就放在梁山泊边上,人马埋伏在芦苇柳林之中,他们一上岸,就可以抓住他们。这几个人一抓,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这几个方案都不错。”宋江说:“大伙还可以再想想,明天把方案细化,定下来。”
第二天,花荣发现会议室里柴进和李应的座位空着,问宋江,宋江说他俩都生病了。后来才知道柴进和李应推说身体有病,不能为官,去职还乡了。粮草这一块,只好由蒋敬暂时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