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青刚种下的时候,是需要母亲用手一颗颗把小青苗栽下。翠杆肥叶,看起来弱不经风,却很快能够存活下来。
夏季,是整好吃上海青的季节。
尤其来了合肥之后,变得独爱吃上海青起来。空心菜难摘,红苋菜难洗,最喜的油麦菜在夏季口感变得没有冬天雪后的鲜嫩。而上海青,在用蒜泥清炒一次过后,就开始成了我餐桌上的“座上宾”。
小时候的我,是不太爱吃上海青的。
因为廉价,到处都是,叶柄肥且厚,家家户户的菜园里都有它的身影。矮胖矮胖的它,确实没有博得我多少好感。
许是年轻,我好鲜嫩。就算家境平寒,也是不太爱食上海青。那时候常年在家,四季轮换,菜品种类却大抵相同,因此,我自然无法在菜里吃出家的味道,也没有办法领悟到菜的原味。
相对上海青,我是比较偏爱鸡毛菜的,至少它纤弱鲜嫩,像少女,有一股清香在里面。而母亲,却总爱用一拙干辣椒去烧肥厚的上海青菜梆。
辣椒丝炒菜梆,对于有菜园的家庭来说,这道菜就像是没人要的老姑娘,实在无菜可挑时,用来将就凑合一下。它肥厚,如果不用辣椒油大火清炒,再加点碎蒜,是没有办法改变它朴拙的气息的。
它朴拙,它矮肥,它总是被人挑三捡四,像个丑角一般过自己的生活。我不爱,不爱老被看不起的菜。可正是众人的傲慢和偏见,让我也跟着忽略了它的特性。或许,也就只有母亲,能在切成细条的菜梆里发现它独特的清爽味道。
这世间,有多少人,也如往常的我一样,往往因为一样东西的“颜值”就妄下评断?
母亲给我们做过很多道菜,不知为何这道“辣椒丝炒菜梆”却总是会被回忆起。我还记得菜的颜色,记得黄亮黄亮的辣椒油在白瓷盘底肆意流动的样子。香味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夏季正午母亲端着白瓷碗,在院口那颗老核桃树下坐着扒饭的样子。
对的,那天,记忆里的她碗里全是这道“辣椒丝炒菜梆”。还有她年轻的样子。
父亲对菜是不挑的,有的吃,能下咽,不管青菜萝卜,他都没有什么偏爱。早年的他,在孩提时代是经历了什么都没有吃的时候。母亲和他一样,他们称之为“割据时候”。后来学历史,我才隐约知道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因此,当我对上海青很嫌弃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会说我。而母亲总爱说:“现在是什么都有了,要是在割据时代,你连白菜都没得吃。”我不知道他们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年代,所以,我对他们的珍惜无从理解。
而上海青,却在我长大离家之后,变得爱吃了起来。
有些东西,你不离开它的身边,就怀念不起它的味道。就像有些爱,只有分离多时,才会被不经意怀念起。上海青是这样,父亲母亲也是这样。
7月尝试做了一回空心菜,黄先生说爱吃,随手拍了一张图给他。他说江浙一带似乎一直没有这种菜卖,挺怀念这些家常菜的味道。一如我对“辣椒丝炒菜梆”的感慨。有些菜啊,不是你真的想吃了,而是你想从找找到一丝回忆,在回忆里找到当时的心情。
空心菜和上海青,母亲在菜园还在的时候常种。现在菜园没有了,每次在超市看到这些菜都能勾起儿时的回忆。
我与母亲说:“妈,我想吃青菜。就是你在菜园里种的那些青菜。”每年陪着我一起长大的豇豆、辣椒、茄子和白菜,都在我离家多时备为想念。因此,当我归家之时,母亲问我想吃什么,我都会如此回答。
妈,我想吃青菜。因为无论哪里,无论何时,都没人可以做出妈妈的味道。
菜品对于人是唯一的,因为,它被烹饪者注入里心血。那里,有妈妈的爱。
有爱,便有了幸福的味道。
所以,我会如此怀念上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