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抖开浆洗挺括的白围布,绸缎般滑过客人肩头。布满茧花的拇指与食指捻起布角,指甲缝里嵌着银丝的老手翻飞如蝶,在颈后系出对称的翼形结——那手法让人想起端午绑粽的巧妇。
铝制喷壶在他掌心咳嗽两声,细密水雾便挟着初春溪流般的寒意,沿着后颈偷袭而下。客人猛地缩肩,镜中映出个激灵的寒颤,像被冰箭射中的天鹅。当第八个寒颤在客人的蝴蝶骨上荡开涟漪,老陈枯枝般的手指已摸到空调遥控器。老式挂机发出哮喘患者的轰鸣,暖风裹挟着陈年发屑的焦香,与残留的水雾在镜前厮杀。
裂纹镜面上浮起薄雾,客人的睫毛凝着细密水珠,在暖风中渐次舒展成春芽。电推剪犁过黑森林,发浪层层翻卷着坠入围兜。剃刀在柠檬水里蘸出涟漪,冷金属裹着柑橘香吻上耳廓,惊起细小的绒毛竖旗投降。百雀羚铁盒趁机吐息,将二十年前的春风灌满斗室。
老战士吹风机开始咆哮,热浪卷着碎发在光柱里跳霹雳舞。生锈的百雀羚盒盖半张着嘴,露出里面退休的剃须刀片——它们像芭蕾舞团过气的首席,在丝绒衬布上摆着谢幕的姿势。夕阳穿过旋转灯的锈迹,在瓷砖地上烙出模糊的条形码,某个瞬间与客人新剪的发型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