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大家介绍毛姆小说《面纱》,这部作品以其冷峻讥俏的笔锋、丰富的思想内涵和深邃的人性洞察力被广大读者推崇。今天这篇文重点给大家介绍作品中的男主人公瓦尔特。
看过一些评论,发现大家都较多关注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凯蒂,但是对男主人公却谈得很少。今天我们就来讲讲瓦尔特。
01 面纱的背后是否还有面纱?
《面纱》的故事情节很老套:这是发生在19世纪中期英国殖民地中国的故事,细菌学家瓦尔特携新婚妻子凯蒂赴中国香港进行科学研究。妻子凯蒂与人发生婚外情,背叛了丈夫。
出于对凯蒂这种不忠行为的报复,瓦尔特将她带到了一个瘟疫肆虐的中国南方农村媚潭府。在这里瓦尔特自虐式地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最终感染病菌死去;凯蒂则在恶劣的环境中学习成长,最终向着独立女性的行列迈进。
有人说,这个故事情节不够新鲜,不过就是英国版的《包法利夫人》,可是已经晚了100年;有人说故事发生的背景没有特色,不过就是俗不可耐的战乱加上瘟疫;有人说它的气势不够壮阔,虽然从英国到中国地域跨度很大却没写出史诗的力度;还有人说作品语言不够优美深沉,写作方式也不具特色等等。
那这部看起来情节陈旧、背景庸俗、语言平淡的小说凭什么得到广大读者的喜欢呢?面纱背后是否还有第二层面纱?
其实,毛姆在这部小说寄寓了隐晦而又深刻的寓意,他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所持的感情相当复杂。
瓦尔特不是白求恩,他身上善恶共存的品性让人深深思索;凯蒂虽轻浮但也并非荡妇或恶魔,她只不过是迷失本性的女孩罢了。
02 性情怪异的瓦尔特
瓦尔特是凯蒂的丈夫,他是一个细菌学家。故事中,沃尔特性情怪异、敏感、拘谨淡漠,和女人说话总是害羞不已。
在凯蒂眼里,他明明五官长得很清秀,但却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个子不高,也不强壮,又小又瘦;皮肤发黑,也没留胡子,脸上轮廓分明,长得非常普通;眼睛不大,目光迟滞,表情微带嘲讽,整天死气沉沉,不活络,不善言语。他自己说说对于我比做难得多。
沃尔特是医学博士,但在香港,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沉默寡言、缺乏情趣、沉迷于工作,而且他安于这种生活,并且习惯于自己的被遗忘;他写论文,闲暇时看有关历史的书,喜欢打网球和桥牌。
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其实瓦尔特是一个有内涵的人,对工作尽心,对妻子体贴,是一个居家好男人。
但是喜欢宴会喜欢热闹的凯蒂不爱他,之所以选择嫁给他,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张饭票而已。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从不在中午回家的瓦尔特回家给妻子送书时发现了凯蒂的婚外情。
这事给瓦尔特很大的打击。他对凯蒂说:“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我知道智慧将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我爱你胜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其实说到底,他的爱凯蒂也不过是屈服于自己的情欲。很多时候,这种情欲的强大力量令人无法抗拒。所以,瓦尔特脸上的嘲讽神色里一定也有对自己的。
不管怎样,面对妻子的出轨,他和天下所有的男人的感受是一样的,不,正是因为太了解自己,他的感受比其他男人更多了那么一点反讽的意味。
他悲怆欲绝,他无比愤恨。深思熟虑之下,他给凯蒂两个选择:要么让查理一周之内离婚娶她,要么跟他去瘟疫发生地湄潭府。
因为作为一个拥有智慧、拥有思考能力的男人,他很清楚,查理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是不可能娶凯蒂的。所以,凯蒂只能跟他去湄潭府。而湄潭府会把她置于死地。
03 恶毒的老实人
来到湄潭府后,他立即投入工作。每天医治病人,清理城市,竭尽全力把人们喝的水弄干净。他根本不在乎他去的地方、做的事儿是不是危险,一天之内有20回跟死神打交道。
而说到底瓦尔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传教士,只是个细菌学家,没人命令他来,“他来这儿不是因为他不忍看到十万中国人死于霍乱,也不是为了研究他的细菌。他到底因为什么来这儿?韦丁顿提出的这个问题瓦尔特自己能作出回答么?
一个对生命和婚姻都心如死灰的男人,白天废寝忘食地救助陌生的霍乱病人,在无知的乡民和愚昧的地方政府之间周旋折腾,夜晚疲惫之余还要应对出轨妻子的冷嘲热讽,这是怎样一种毁灭式的折磨,又是怎样一种残忍的自我惩戒?
“你看到了,你跟我是这块地方仅有的脚踏实地说明白话的人。那群修女生活在天堂里,而你的丈夫,是在地狱里”。
在众人眼里,瓦尔特是热心无私的白求恩;在凯蒂眼中,他是乏味冷漠的狠心丈夫;在自己心里,他是感情的囚犯,每分每秒都活在自己锻造的炼狱里。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瓦尔特,哪个又戴着华丽的面纱?如果凯蒂没有出轨,瓦尔特还会来湄潭府么?如果大爱的无私是出于小爱的自私,如果无畏的牺牲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如果崇高的选择是夹杂了置人于死地的卑鄙目的,那么我们如何去评判?
女人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品德高尚就爱他,更何况这个男人以高尚之名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虽然在凯蒂怀孕后,瓦尔特曾提出送她走,但之前的狠毒已经足以摧毁一生的高尚。
瓦尔特这个道义上的“好人”,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一个瑕疵,但这就注定了他既不能在妻子那里赢得爱情,也无法在上帝那里获得救赎,甚至在自己心里,他也永世不得超生。
原初的受害者成了施暴者。
在毛姆这里,善是如此脆弱,人性是如此让人难堪。
毛姆曾说:“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把许多作家观察到了而不愿意公布于众的人类特性揭示出来而已,人类最令我困惑的就是人性的矛盾性。
瓦尔特作为一个“恶毒的老实人”,他的悲剧在于:不能放下,走不出自己搭建的牢狱。
既不能放下爱,也难以忘却恨,他活得太累太沉重。
04 “死的却是狗”
“我刚走了一段难走的路。现在我已经全好了。”不堪重负的瓦尔特终于以死来寻求解脱。
瓦尔特的恨比爱更令人窒息,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能消除。临死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死的却是狗”,多么咬牙切齿的遗憾!他恨浅薄不忠的妻子,更鄙视深爱妻子的自己。
这是戈德史密斯的诗《挽歌》中的故事:一个好心人在城里领养了一只狗。起初人和狗和谐相处,但是有一天二者反目成仇,狗发了疯病将人咬伤。大家都预料被咬的人将会死去,但是恰恰相反,人活了下来,狗却死了。
这是多么大的反讽呀!
瓦尔特不是大公无私、一心救人的白求恩,他也不是坏到极点不可救药的卑鄙小人。善良与邪恶在他身上并存,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庸俗男人而已。
“面纱”在瓦尔特这里的含义是:面纱就是生活,面纱就是人性。
而生活是不能穷尽的,人性永远幽暗纵深。
人进入生活、走入社会的过程就是戴上面纱的过程,因此面纱是不能撕掉的,它已经长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