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的曹禺写出《雷雨》名声大噪;25岁写出《日出》获得文学大家巴金的赞誉;30岁《北京人》让他成为戏剧界全员敬仰之人。而立之年就成了中国戏剧上的一座“丰碑”,无人可及。被誉为“东方莎士比亚”,中国现代戏剧的泰斗。
1949年后却鲜少创作。郑秀看着他从“不见经传”走向“人人敬仰”,又从“辉煌”走向“没落”。
1931年的某一天,清华大礼堂正上演着一出戏剧《娜拉》。身量矮小的曹禺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幅近视眼镜,扮演的娜拉活像一个小学究。
观众席上五官端正的高中女生郑秀端庄的坐姿让曹禺移不开眼。
在了解到曹禺就是刚刚舞台上的娜拉后郑秀震惊了,曹禺本是想进一步地了解郑秀,可无奈找不到理由靠近对方。
1932年,曹禺心心念念的郑秀考入了清华大学法律系,喜怒都不形于色的曹禺突然像个小孩子般欢呼。
1933年,清华话剧社排演英国话剧《罪》,戏剧翻译,导演,男主角都由曹禺一手包办,但男主角的女友却没有人选。曹禺想到了郑秀。以共演为名义终于找到了接近郑秀的理由。曹禺的邀约郑秀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自此,郑秀便经常出入曹禺的宿舍,与戏剧团成员一起排练。排练结束后,曹禺还会专门送郑秀回宿舍。这一送就是一个月。郑秀慢慢地感觉到曹禺对她的热情、温柔以及关心。她对他更是钦佩不已。
此后,曹禺,郑秀以及戏剧成员们又继续公演了七八场。据说演出结束后的一周之内,郑秀经常收到男同学们的求爱信。
看着那一封封信,一句句情话,郑秀迷茫了,她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深陷在爱情问题上。因此,对于曹禺的几次约会邀请,她都拒绝了,不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就是拿功课忙来当借口推脱。
十天后,一直见不到郑秀的曹禺病倒了。郑秀的好友告诉她:“家宝(曹禺本名)想你都想出病来了。好几个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直流眼泪。”
郑秀立即去看曹禺,十天未见,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郑秀也同样如此。从19岁到21岁,她一步步地看着喜欢的男孩在创作的道路上走向成功。
毕业前夕曹禺的《雷雨》创作完成,郑秀是第一个读者
《雷雨》是“被翻译成各国语言文字最多的中国话剧”,成为“中国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当《雷雨》能够出版成书时,他反而是将唯一一册精装本送给了郑秀,而不是自己留着,尽管那是巴金特地给他印的。
1936年,巴金、马彦祥、张天翼、田汉等文化名人都特地前来赶来南京参加他们的订婚仪式。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出于安全考虑,曹禺和郑秀不得不从武汉赶到长沙。在那里,两人举办了正式婚礼。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和曹禺渐行渐远。
生活只会剩下吵吵闹闹。
1939年4月,跟随着国立剧校他们迁住到四川,许是四川生活太过无聊,郑秀每天只能跟着剧校的几位师母打牌磨时间。
有的时候,郑秀还会拉着忙碌的曹禺一起打牌。这让曹禺很是头疼,他每天要工作,还要创作,并没有多余时间去玩,当曹禺表达自己“不会打牌”时,她还振振有词地说:“不会你就学嘛,这又没有什么大学问。”
后来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慢慢地他开始厌恶回家,他越来越觉得,有着郑秀的家,不是一个家。这样的想法在遇见方瑞时更为强烈。
方瑞是曹禺所教学生邓宛生的姐姐,原名邓译生。两人于1940年夏天相遇。
初夏晚风缓缓拂过曹家的窗台,蝉鸣声忽低忽高,伴随着一阵阵敲门声。一般曹禺都不会主动去开门,往往都是由郑秀去开门的,这一次也同样。
只不过,有些许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客人,直接来到了曹禺的书房。屋内,昏暗,独一人安静看书;屋外,明亮,两姑娘悄然等待。
曹禺从书移开眼望向屋外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而其中最夺他目光的便是邓宛生旁边的白净女子,在他眼中,她“犹如一支秀竹,亭亭玉立。”
直到听见邓宛生介绍对方叫方瑞时,曹禺才移开了目光,认真听起邓宛生的话来。原来,两人这次特地来找曹禺就是为了让他替方瑞补习英语的。
一向热心助人的曹禺听到这要求,自然是答应了。殊不知,不久后的一天,他开始沦陷在了方瑞的温柔乡中。
在补习的过程中,曹禺了解到,方瑞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家世好,明明可以请家教给自己补习,可偏偏却选了自己,曹禺不由得有些开心。慢慢的,他开始想要以方瑞为原型去写新作品,去歌颂她那纯洁的灵魂。
于是,每次补习结束后,曹禺都会主动邀约方瑞去散步,聊天。他知道她今年23岁,知道她从小体弱多病,先后得过小儿麻痹症,肺病、心脏病。
刚好,在说到病情时,方瑞开口请求曹禺帮他在重庆买药。按理说,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方瑞人脉不广,战争期间买药又相当不容易,托人脉广的曹禺帮忙自然是正常的。
可偏偏,有些人故意会错意,四处散播谣言,称方瑞怀孕了,需要曹禺买药。小城街巷之间,流言四起,很快郑秀也听到了这样的话。
一天晚上,郑秀看见曹禺悄咪咪走出家门看信,她便跟着一同出去,在曹禺看得入神时伸手一抢,随意瞥了几眼后气急败坏地说:“你竟敢在这儿干这事……”
曹禺担心被过路人听见,又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谣言,便主动示弱,请郑秀回家聊。
其实,信上写的只是方瑞要买中药的事,可字句之间用词太过暧昧,情意绵绵。看到郑秀脸色渐渐苍白后,曹禺害怕地说:“你不要看了,看了你会气死。她与你不一样,她不爱说话,什么事都写在信上。求求你,把信还给我。”
郑秀就更气了:“还给你,没有那么容易!平时叫你晒被子,你总没有空,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书呀信呀的递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
曹禺乞求道:“求求你,不要闹。你这么大声嚷嚷,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这话一出,不用想就知道,郑秀脾气会更加火爆。毕竟,曹禺犯了一个错误,在夫妻吵架的时候不顾妻子心情,去担心另一个女人的未来,这不明显找骂吗?
那时的郑秀可是一刻都不能忍:“好,到现在你还那么护着她,她既然做得出,我就骂得出口……”
劝不住郑秀,曹禺索性直接上手抢,郑秀仍是不肯还信。一气之下,曹禺直接把信一张一张吞到嘴里。可郑秀手上还有几张信,曹禺为了夺信,直接和她扭打在一起。
一不小心,桌上煤油灯被打破,曹禺的手因此被划开一个口子,血流不止。郑秀看见后,难过地扔下剩余的信后,上楼休息了。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曹禺和郑秀都三年夫妻了,感情却逐日减淡。
曹禺一直以为是自己木讷,无法让郑秀开心;是自己不帮她晒被子,所以郑秀才揪着方瑞这事不放。其实她不开心是因为曹禺不肯把时间花在她身上,陪她玩;她气的是曹禺不知道自己吃醋,吃方瑞的醋,因为他愿意把时间给予她,而不是自己。
当然,更加让她恼怒的还是曹禺暗自和方瑞暧昧。
他只会重复道:“我求求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以后我一定同你好好过,天天帮你晒被子。我们从头好起……”
曹禺和郑秀的关系明显更加不好了,可为了方瑞不被影响,曹禺并不敢和郑秀闹掰,再加上,当时的他对郑秀还是有点感情的。但这点感情,就快被时间磨没了。
1940年的深秋,曹禺开始沉浸于创作《北京人》,其中女主人公的原型便是方瑞。那时的他仿佛脱离了现实世界,独自遨游在文学天堂里,独自思念着触不可及的心上人。
至于郑秀,早已被他“逐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后来,在他的现实生活中,也没了郑秀的“位置”。
1948年,内战胜利曙光日渐明朗。出于安全考虑,郑秀的父亲不得不带着家人赶紧离开大陆,前往台湾。
启程时郑秀却不想走了,因为曹禺没来。郑父只心系女儿,并不在意曹禺。他知道两人关系已生间隙,所以才没有派人去接曹禺离开大陆。
可郑秀狠不下心,她舍不得。尽管她知道曹禺仍和方瑞藕断丝连,悄悄联系,可她也不忍扔曹禺一个人在大陆。
但她同样,也舍不得父亲。
机舱快关闭时,她赶忙叫下两个女儿:“他不去,我也不去!”
郑父被郑秀这一举止吓到了,顿了一会赶忙阻止道:“难道你忍心抛下为父吗?”
明眼人都知道,这一趟分别,将会是永别。郑父自然也清楚这理,所以他不想和女儿分开。可郑秀仍是决绝地说:“爸,女儿不孝,我不能跟您走。”
1950年,新中国婚姻法颁布,曹禺以“感情不和”为由向法院提出与郑秀离婚。
一开始,郑秀不同意离婚。她和曹禺在一起这么久,年少甜蜜的时光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说离就离?
最后,在亲人好友的劝说下,郑秀才同意离婚:“过去我爱曹禺,嫁给了他,现在我还是爱他。我同意离婚,因为我希望他幸福。”
13年婚姻结束了。郑秀不由得在法院上放声大哭。许是被郑秀的悲伤影响到,曹禺在一旁也哭了。
晚年,曹禺曾回忆起这段婚姻,他感慨地说:“在这件事上,她有错,我也有错。”
1951年,曹禺和方瑞正式结婚。而郑秀,只能看着曹禺年轻时给她写的460封情书聊以慰藉。可到了五六十年代,社会动荡之时,她连情书都不能看,只能把它们都烧掉。
她说:“害怕拿出来对曹禺不利。”
就连之前平日里做饭,她也要多做一份,让孩子带给曹禺。一次,好友吕恩见了之后有点看不过眼:“郑大姐,你何必带给他呢,他那里什么吃的没有啊,他比你吃得要好。”
可郑秀却不这么认为:“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福建的菜,他挺爱吃的,他们那里不会做。”
然而,在十年动乱期间,她所心心念念的人却没能认出她。
1966年,曹禺被隔离审查,他每天都要被批评,每周都要写一份思想汇报。或许有人会说,他是搞创作的,思想汇报随手即来。
可对于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而言,写思想汇报是扼杀灵感,而不是在创作。
曹禺对此曾说道:“我羡慕街道上随意路过的人,一字不识的人,没有一点文化的人,他们真幸福,他们仍然能过着人的生活,没有被辱骂,被抄家,被夺去一切做人应有的自由和权利。”
自这时起,曹禺开始不懂创作,他不知道写什么,更不清楚能写什么!一看到纸,他第一反应就是思想汇报,重复写着“我有罪,我向人民群众请罪”。
他不再是人人敬仰的文学天才了,开始变得平庸,渐渐的,鲜少有人提起他这号人物。
每次曹禺被要求去打扫地面时,都会看到胡同对面不远处的拐角上有一个人。那个人一动不动地,像尊石像一样。许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曹禺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个人是谁。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前妻——郑秀。每一天,郑秀都会在曹禺出现时一同出现,但她从不靠近,只远远地注视。在她看来,这段时间是曹禺最困难的时候,她理应陪在他身边,可仔细一想,自己又没有资格,没有名义站在他身边。
至于方瑞,因为曹禺遭遇挨打批评一事,她受到惊吓后就病倒了,于1974年时服用安眠药自杀。
听闻方瑞逝世消息后,郑秀本有意和曹禺复合的,他们的儿女也都觉得这样合适,毕竟郑秀还一心爱着曹禺。他拒绝了
方瑞逝世的五年后,曹禺又再婚了,对象是京剧表演艺术家李玉茹。两人于1947年相识,那时的曹禺正困陷于与郑秀的婚姻中。
据李玉茹晚年回忆道:“我们互相爱慕,但也都知道,由于各种原因,这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早已从32年前就开始了,只是碍于道德世俗。三十多年后,他们仍对彼此有爱,一个56岁老妪,一个69岁的鳏夫。
1989年,郑秀因病逝世,临终前,还喊着曹禺的名字,想要见他一面。可曹禺并没有去。就连吊唁,他都缺了席,他只让女儿买一只花篮放在郑秀灵前。
他在她去世后也曾写信给次女:“妈妈故去,我内疚很深。你们——你和黛黛小时我未能照护,只依妈妈苦苦照顾,才使你们成才。想起这些,我非常愧疚。事已过去,无法补过。人事复杂,不能尽述。”
1996年12月13日,曹禺在李玉茹的陪伴下撒手人寰,享年86岁。
毕竟,她可是爱了曹禺整整56年,她一直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生活,一看就是3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