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 子
村子的北边,巍然伫立着那座历经沧桑的堡子,这种用土夯起来的堡垒在甘谷县的村镇到处可见,据说是清朝时期回族起义,当地人们为防止匪盗,保护村寨筑的防御性工事。
虽然历史已经远去,人们早已忘记了当年的烽火狼烟,可是堡子却作为一个历史符号,永远存在人的心里。
何家坪的堡子最为精妙,最为雄伟,上下两座堡子依山而建,首尾相连,互相照应,人们称之为“两盏灯”,远处望去,像是长城的缩影,远行回家的人,远远地看到了堡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家,也似乎看到了眺望远方的母亲,从而堡子变成了游子们回家的路标。
上堡子在何家坪的村尾,下堡子一直延伸到毛牛泉的村头,何家坪人垫厕所的白土就是从上堡子挖回来的,时间久了,上堡子被挖出一个缺口,像张着的一张嘴,村里老人说,何家坪之所以贫穷,是被那堡子吃穷的,那堡子是卧着的一条龙,吃了何家坪屙到了毛牛泉,所以毛牛泉越来越富裕,何家坪越来越穷,听着似乎也有道理,仔细看那堡子还真就成了一条龙,越看越像,听了老人的话,很多人都不去上堡子挖土了,当然也有不信邪的,继续挑着担子,抗上镢头挖土,龙的嘴越张越大,有一年,连着下了几场白雨,上堡子坍塌了一块,那龙嘴就没有了,老人讲的故事没能阻止人们对堡子的破坏,直到后来每家修了新的厕所,半截破水缸做的粪池全部改成了水泥粪池,再也没人往厕所里垫土了,堡子才幸免于难。
还记得以前那些谈对象的男女都喜欢往堡子上去,男的在前面走,女的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谁也不说话,到了那段崎岖的小路,女人脚下一滑,男人顺手抓住了女人的手,直到下了堡子,手还紧紧握在一起,看到有人来了,女人迅速挣脱了手,又不远不近的跟在男人后面,脸羞得绯红。堡子曾经是多少男女牵手的地方。路过一块田,有一个女人坐在地头休看着堡子微笑,我就知道她在回忆美好的爱情。沿着放羊老汉踩出来的小路往堡子上爬去,台阶上长满了冰草,应该很久没人上来了,看田人住过的窑洞塌了,只有那被烟熏黑的墙壁提示有人住过。
太阳从东山梁的那个豁岘出来,又从老庄崖的那个咀头下去,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北斗星的尾巴从东变到西,地里的庄稼种了又割,割完再种,人们每天在鸡叫声中开始劳作,在狗吠声中进入梦乡,过着周而复始的生活,似乎没有变化,但日子堆得多了,才发现村子偷偷变了样子,你能想象墙角晒太阳的那个弓腰驼背的老人,曾经是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吗?还有他身后的那堵墙,墙皮都快掉完了,也没人往上补一锨泥,村里有几个老人死了,庄后面的地里多了几堆土,园子仍然叫苹果园,但种的全是花椒树,有几个小孩看着我笑,我觉得他们长得像谁,我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这一切,让我怀疑我是否在这里生活过,幸而抬头看见了堡子。
站在堡子上,视野十分开阔,几十里外的村子尽收眼底,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在堡子下面有一块低凹低,西南被堡子环绕,东北绵延坦荡,无比开阔,那里埋葬着我的母亲。
很多次在梦里躺在堡子上看天空变化莫测的云,心里便没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