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里面的小故事,讲了四个不同的物种。
朝菌,一种菌类,早上诞生中午以前就死亡,所以叫他朝菌,生命好短好短。庄子说朝菌不知晦朔。
它对于我们所了解的黎明黄昏,对我们了解一个月里面有月圆月缺,它都不知道,因为它的生命太短了。短到只有一个早上。那这样的朝菌,你跟它讲超过它生命可以理解的范围,它是无法理解的。
小时候读到庄子这个部分还是蛮得意的,因为人可以经历好多好多黎明和黄昏,好多的月圆月缺,所以觉得朝菌好卑微,好渺小。
接着庄子又带我们看了第二个物种是蟪蛄,就是夏天在树林里叫的蝉,一直叫一直叫,庄子说蟪蛄不知春秋,那这种生物的物种,因为只活一个夏天,所以你跟它讲春天秋天它也不了解。因为你讲的春秋超过了它的生命的范围。
我们得意于我们的生命比朝菌要长,我们得意于我们的生命比蟪蛄要长。
庄子立刻把我们带到第三生命冥灵,楚国的南边大海里面,有一种像神龟一样的那种物种,它一个春天是五百年,一个秋天是五百年,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
庄子已经把我们带到一个神话的世界了。可我突然发现,我怎么去理解我的春天是三个月,可是冥灵的春天是五百年。
时间的概念在现代的新的科学知识上,也已经发现它并不是人类固定的看法,时间恐怕是会改变的,在古老的文学里碰触了这个问题,有人到天上去了觉得过了一天,等到他再回到下凡到人间,发现已经十年过去了。
显然有一个时间,天上的时间和人间的时间并不相同,也许是爱因斯坦他想要触碰的问题,更多的时间的维度和空间里,还有多少的可能性。
最后庄子告诉我们有一种大树,这种大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一个春天对它来说就是八千年过去,一个秋天又是八千年过去。
时间的概念从朝菌到大椿,有这么大的幅度,所以庄子把人放在这个大跟小,长跟短之间告诉我们说,更小的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比朝菌更小的新冠病毒,我们也了解不多,那比大椿更长的生命,外太空的无限宇宙我们也了解不多。
我觉得庄子还是希望我们知道说,我们知的范围是非常非常有限的,而那个知的范围面对一个无限的时间跟空间,恐怕必须知道自己某一种程度上是朝菌,我们能够探索的部分也非常小。
我想这些部分,每次读到这些故事,还是觉得感谢庄子,让我们能够知道自己在人的这个范围当中多么的狭窄。
我们知道儒家当然有他现实的意义和现世的意义,可是儒家他太从人的角度看世界。所以不从人的角度看到的物种,儒家几乎都没有触碰,有一个学生呆一点就去触碰老师说,老师啊,死亡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他被孔子骂了一顿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活着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干嘛问死亡的事。
可是我想庄子其实讨论了很多关于死亡的问题,我们现在也有很多的好奇,我从哪里来,有一天我会到哪里去?
我想如果少了这样的询问,这个文化会多么地枯燥,或者会多么地原地踏步,而失掉了他对一个神秘的无限宇宙的探索的过程,所以我想已经有很多人指出来,庄子其实对一个文化,文学艺术上的影响力远大过于儒家,我想是因为他提供了很多我们今天21世纪觉得非常非常可贵的生命经验。
所以刚才讲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所有的不知都是因为他受限于他生命的长度,那南冥有这样的一个冥灵这样的一个物种,他可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那上古有一种植物可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他给了我们多么大的向往,希望我们的生命可以超越所有的有限,从朝菌到蟪蛄到冥灵到大椿,还要再往前走,那个超越性我想才是庄子在这个故事希望传达的核心的意义。
(摘自蒋勋老师的演讲稿)
感悟:
看见自己的渺小,充满对未知的好奇,怀着开放的心去体验,去感悟,超越自己原来的知,打开生命的能见度,看见更多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