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一直吃到星星上班,大姐才恋恋不舍地和宋老师道别。他俩在吃饭的时候唧唧咕咕说了好多悄悄话,我忙着吃东西,没心思听;加上他俩声音实在太低了,我想听也听不清。只是偶尔听宋老师提到盼娣,好像还说结婚什么的。
宋老师为什么和大姐说到盼娣呢?我边啃鸡腿边想这个问题。
盼娣是我的三姐,和我一样都是属牛的,她大我一轮,今年二十岁。
三姐二十岁了,一没有工作,二没有把婆家。三姐还在念书。二十岁的女孩还在念书,这在四方镇上是绝无仅有的。三姐说她的初中同学有的都当妈了,有的小孩都满地跑了。
只有三姐还在念书!
三姐心里有一股劲,自从我从上学起,我就发现了。三姐和大姐不一样,大姐温柔娴静,忍辱负重,哪怕自己委屈,也不会让别人难受。大姐像栀子花,香味虽淡,但沁人心脾很好闻。三姐像一枝什么花呢?我说不上来。三妈只小园子里种了诸如美人蕉、牵牛花、凤仙花这样的凡花,好像都和三姐不太搭。
三姐是她自己的花!
三姐说她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离开四方镇。三姐说这个家让她压抑,四方镇永远死气沉沉,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没有生气。
三姐学习很刻苦,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早上五点半起床背书,晚上十二点前是绝不会睡觉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哪怕大年初一也不放松。
可惜三姐的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十八岁第一次参加高考,数学考砸了,差三分没考上。三姐不服气,复读了一年。这回语文考砸了,差了十三分,又没考上。我还记得去年夏天,三姐得知结果后,哭了一整天,把自己关在锅屋的杂货间里,不吃不喝,谁劝都没有用。第二天,三姐红肿着两个眼睛宣布她还要复读!
起先三妈不乐意,“丫头人家嘛,反正迟早是婆家的人,念那么多书做什呢用?再说大学念出来,也还是要把婆家的。”三妈其实心里盘算过了,就算三姐考上了,但是念大学这几年不仅不能帮家里干活,还要三妈出学费出生活费。
三妈说三姐的脑子是整的,不懂得拐弯,就是再读一年还是考不上。脑子里面能拐弯,那岂不是要在脑子里面修一条公路?三妈总能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说,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道理,再一琢磨,又好像特别有道理。
三姐气得直发抖,“我用的又不是你的钱,是三爷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念?你有这个资格吗?”
“我没有资格谁有资格?你身上哪块肉不是我给你的?你穿的哪块布不是我缝的?”三妈也急了。
呆子不能惹,惹了呆子要出事。书呆子三姐听三妈这句句要债的狠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死死地盯着三妈看。愣了足有一分多钟,一扭头冲出堂屋,跑到锅屋里拿了把刀,又直冲到三妈面前,举着刀,“你说,要哪块肉,我还给你!今天就都还给你!再不欠你的了!”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
三妈平时跟三爷争强好胜惯了,从没见过这个阵势,顿时吓得脸飒白,“你个死丫头,敢吓我,你割啊,你不割就不是我养的!”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不依不饶。
“好,好,你说的,我要是不割就不是你养的,我割,我一刀一刀地割,把你的肉都还给你,命都还给你!”三姐一边哭一边喊。
眼看着三姐举起了刀,就要往大腿上砍下去,三妈扑过去,抱住了三姐,两个人哭成一团。
就这样三姐开始了第二次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