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成长,就是对死亡的理解的不断成长。
当我8、9岁,老妈生病,卧床不起。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对我的威胁。
我很害怕,对老妈说,你现在不能死,你得等我上大学再死。
我理解那个稚嫩的我。
我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是因为我面对着超出我理解范围的最残忍的事情,死亡。而大学,是渺小的我能看到的最遥远的未来,也是我以为的,可以隔绝死亡对我造成伤害的最保险的时间距离。
懵懂如我,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什么。
再长大一点,老妈身体依旧是虚弱的。我常常惶恐,她会不会去湖边担水,脑袋一晕,栽进湖里;会不会骑车,身体突然支撑不住,摔在高速公路;会不会采了一上午的茶叶,中暑晕倒在茶地......
我对死亡有了更真切的害怕,我怕它把老妈从我的生活中抢走。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妈妈的家庭生活。
我们,是捆绑在一起的。
我无法面对我们之死,我不相信那套肉体虽死,灵魂依旧在身边,死者与我们永远在一起之类的说辞。
浅薄如我,坚定相信,如果真的发生死亡,那就是横亘在我与妈妈之间,永世无法跨越的鸿沟,就是永别,就是彻底的失去,就是无法挽回,就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就是“我们”被狠狠地,永生地切割成阴阳两半,就是生命不再完整,一切都不再完整。
后来,我飞快长大。
成长如我,慢慢接受了,“生命的意义不应该以长度计量,而是用厚度、宽度、广度去衡量;生命就是要活在当下,去燃烧、发光发热、奉献、牺牲,活出生命的彩色,这样就无惧死亡......”这套叙述。
这些阐释,让我可以坦然面对我之死。如果在工作、学习或者任何有意义的事情上,我发生不幸,那就是无法避免,坦然接受,无需逃避。
但面对你之死,我依旧束手无策,只能逃避。
在逃避中,老妈飞快老去。老去也是死亡的一种暗示。
这个话题总是无所不在,我根本找不到没有它插手的任何一片阳光之地。到处都是他的阴影,我无处遁形。
于是,我选择直面,不停思考,坐地铁的时候想,做饭的时候想,接水的时候也想,到底如何面对你之死。
当你不再谈论她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死去。
我好像懂了些什么,又或是对死亡在一点点祛魅,我承认依旧不是特别的清晰,但是我仿佛看到了,被死亡笼罩的巨大的黑暗下,裂出一道缝隙,透过来的清风吹拂过的阵阵微光。
死亡无法逃避,当它发生,我们的肉体之间确实产生了永远的距离。但肉体的距离是一种物理间隔,不是心灵距离,不是灵魂永离。
当死亡真的发生,我们就是要和往常一样,和那个”你“,经常吵架,经常讨论,经常分享,经常大笑......这不是追忆,不是怀念,这不是过去,是正在进行,真实心灵交流会跨越肉体的鸿沟,架起一座永远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