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三一八)

下午,去外面走走。想着是去那个久没去过的公园,在遇到的人当中,选一张照片,作为今天的印记。因为先已经念着:执子之手,白头到老,所以想要捕获到的镜头,大致会是一个头发白了的老妇人和她的儿子,两个人走在一起,或是默默地,或是有说有笑着。

花了两个钟头,在外面转悠,搜寻着,预想的画面真没遇上过。相似或者接近的有:一位男性长者的左手牵着一位像是他女儿的右手,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有点想要抓住的画面,没有下手。一个小小男孩、一个年轻妈妈和一个妈妈的妈妈,第二个画面,没有下手。

这三个,在初次遇到的时候,有点想拍下,那时小孩正从外婆的手里交到妈妈的胸前,自己则已经从后到前地处在她们前面,不好拍了。这三个,在我转了一大圈第二次遇上的时候,有点想拍下,那时小孩正从妈妈的胸前换到了外婆的肩头,妈妈推空车,不好拍。

在转大圈的时候,勉强有一队人可以入画面,那是两个女孩、两个年轻妈妈和一只狗。第一次遇上的时候,那狗在路边拉了一泡屎,让我对她们几个有印象,但没有想拍。第二次是我转了一会,远远地见到她们回走,拍不到,但已经有点想拍了。第三次是再后来了。

我以为早已经将她们错过,站在路边看一只鸟。然后发现腿上有好几只蚊子。然后拍死几只蚊子,鸟不见了。她们正朝自己这边走来。有点想拍,又有点迟疑,最后还是错过了她们的背影。出了那公园,看见一位妇人在给另位妇人拍照,一下子分辨不出两个是否同辈。

若是母女,也可以作为我的目标。慢慢地走过,听到那被拍的老太在喊:喂喂喂。停下来,扭头看过去,以为喊我帮忙呢。误会。她们背后的路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位白发的老头,他应声起来,他和她看着就像一对。那先给她拍照的,估摸应该是她的朋友来着。

再走,迎面见到一位年轻的妈妈,左手拎着琴盒,右手牵着一位小男孩。正是一幅母子牵手的画面,和她们错开后,站在路边,拍下她们的背影,算是本次出行所交的作业。再走,会见到另一个妈妈牵着另一个小男孩,像是刚从课外班里出来,没有想拍的念头。

再走,就要上楼了。遇到一位男子向我挥手,认出来那是谁的爸爸。他推着小车,车里坐着谁的妹妹,他跟小丫头说:跟叔叔打个招呼,说叔叔好。她看过来,我动作先,举起手来跟她打招呼:你好。她举起小手,脸上笑着,手一收,将稍稍扭过去的脸遮一些。

她那动作和表情让我忍不住笑起来。他也笑,解释一句:她有点害羞。和他们错开之后,自己还在笑,这个笑够难得了,是这趟出门自己唯一有的一次笑。走到廊道,又遇见了另个谁的妹妹,在跟小伙伴玩。闪过一个念头:姐姐和妹妹相差有点大,玩不到一起。

被当作本次出行的作业的那张,在自己回头检查的时候,给删掉了,因为它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让自己保存下来。早上,见到了一则分享,是两个妇人在做粑粑。读到时,将它和今天这个日子相联系:这么晚,还在做粑粑,是为了第二天给谁吃呢?小孩或者长辈?

她们自己就是母亲了。可能吃这粑粑的长辈里有她们的妈妈?可能吃这粑粑的晚辈里有喊她们为妈妈的?可以想见,这牵扯够牵强,不过是自己的想象。不过这想象大概对自己有所作用,本来早上打算是给你们下面条的,突然改变,决定下楼去买个蛋糕和别的。

结果是别的够这个早上吃饱,蛋糕够这个早上吃饱。多了,重了,只是因为自己下去的念头起得有些快,又为了双保险。就像那天选了两张贺卡那样。说起那贺卡,虽然我在你耳边小声提醒了好几回,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再到今天下午你们两个要出门之前。

你回我的始终一贯:没有写呢。提醒过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自然有你自己的安排。你催着妈妈出门,一道又一道,妈妈一次又一次逗你:不出门了。你坚持着,等妈妈上了厕所,等妈妈喝了口水。你催促着,妈妈笑着说不去了。你催促着,妈妈跟着你走。

在她还在磨叽的时候,我算是有所领悟:所谓你给到她的礼物,不就是这种因你的存在,你领着她陪你一起?我算是明白了,我在心中念到:这就是你给妈妈的最大礼物。每一次有作业需要帮忙了,会主动问你:需要爸爸帮你吗?你总是很坚决地给出回应:不。

每一次你要妈妈陪你去书城看书,妈妈笑着说不愿意出去的时候,我会乘机说一声:要不,我陪你去?你总是很坚决地给出回应:不。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够成为一种节日,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在当初毫无疑问是一项首创。凭心而论,应该说是一项伟大的创设。

何以这么说?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上下五千年间,你知道本土有过这种节吗?对于每一个家庭而言,或许可以将母亲的生日或者将子女的生日,当作某种程度的母亲节,但没有跨越了血缘族群的、为不同人群所共享的这样一个节日,在这日子,感恩为人母者。

本来,我想着的只是你如何在这个节日和妈妈联系到一起。凑巧,我东弄西弄,也在这个节日,和我的妈妈联系到一起。早上,站在阳台上(也许是昨天就有这个念头了),想着要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收拾一下,保留下菩提树什么的,其他的干脆去掉。中午扫地时,继续发现了一些跳蚤。先是用指头压,发现很难弄死,后来想起来点根香。

用火攻。效果不错。被指头压过的,香头跟上一炙,就解决了。另外,小黑点分辨不了的,可以先伸过香头去试探,它要是跳起,就是跳蚤了。当然,想用香头直接对付它,基本没用,它自己不会主动跳到香头上来。还得用笨方法,先用指头把它弄迷糊了才行。

地扫完了,跳蚤暂时找不着了,那根香还燃着。走去阳台,把它插在了勒杜鹃的花盆里。看着它在那冒着青烟,一个念头浮起:可以把先前那个烧香的小盆取出来,放在阳台上,那样的话,我又可以在想起来的时候,点三根香。点三根香算是我自己的一种仪式。

这仪式,将自己和母亲联系到一起。坐在小凳上,看着那根燃着的香,看着那花盆的周边,设想着搭个小台子,将那小盆托住。这么设想着,想到的是小小土地庙的那个模样。试了半天,有了一个凑合的方案,暂时没有着手实施,到了吃午饭的点,把饭吃了先。

吃过饭,坐在阳台上动起手来。先前的方案已经被否决掉,有了更好更明确的方案:把菩提树的花盆从承托它的木凳上移下来,将那小盆搁在那木凳上就是啦。要把菩提树移开,周边的那众多花盆得先移开。石榴树移开了,与米兰树靠一起。茉莉花跟着一起移。

搁在勒杜鹃的花盆上的那盆月季,移到了茉莉花边上。搁在茶树的花盆上的那盆樟科树,去掉了盆子,种到了月季移开后的勒杜鹃的花盆里。菩提树移到了木凳的左手边。菩提树的左手还有一个宽而浅的花盆,里面有三根橘子树苗,找三个小花盆把它们分植了。

那个宽而浅的花盆腾出来,刚好可以摆在木凳上,用来盛那小盆。再找一些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鹅卵石,搁在小盆的四周,将小盆固住。再将阳台清洗一下,点三根香插在那小盆里,看着那青烟飘起在那绿叶丛中,大功告成。小盆的方位自己预先考量过:在西方。

你看完动画片出来,准备出门去了。我喊你来看我完成的工程。你不在意重新摆过的阳台是变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你在意的是:你明天还要点香吗?可能点,也可能不点。你一再地提醒:妈妈说了不允许的。我笑笑,知道你在意的是这个点香引发爸爸妈妈的争斗。

让你放心:妈妈让点就点,妈妈不让点就不点。你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还在爸爸和妈妈之间来回穿梭。等你催着妈妈出了门,我想起来还笑:妈妈不让在家里点香,是不想香灰把屋子弄脏了。在阳台上、在花盆之间点香,根本就没有那个由香灰弄脏屋子的可能。

那个小盆,搁在花盆里,花盆里还搁了好些鹅卵石,将那小盆固住。那花盆摆放在木凳上。那木凳的左手是那一高一矮的两棵菩提树,那木凳的右手是那枝叶茂盛的勒杜鹃。那木凳的前面是三盆并列摆放的橘子苗。那个小盆处在绿茵丛中,香烟袅袅着在那飘扬。

跟在你们后面,我出了门,想要捕获我想捕获到的那画面。我没能做到。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出门去,那画面栩栩如生地在我的想象中。我无非是想要借着别人看到我自己。那位白发的老妇人是你奶奶,她的儿子是你爸爸,她牵着我的手,从乌发到白发到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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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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