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欲学忘情似不能
转眼,毓如去国已一个月。
算算时间,她们应该已经到达巴黎。每天夜里回到寓所,沈翰青便忍不住去扳着指头算日子,忍不住去想她在船上每天怎么打发日子,到了法国一切是否习惯,甚至也会猜测,她会不会想自己。
这么想着,便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开始给毓如写信。然而每每开了个头,没写两句他都会烦躁地把信纸揉成一团扔掉。说到底,他是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又怎么说。
于是索性不再写信,而是坐到屋角画架前,心情烦闷时便画上两笔。
三个月过去,忆惠在学校渐渐适应下来,毓如有时会和女儿以及她的同学们一起,聊天,吃饭,有时会去图书馆借书,有时在家自学法语……她一个人去了卢浮宫,去了先贤祠,去了花神咖啡馆,去了沈翰青告诉她的每一个地方。当她流连沉醉于这座古老美丽城市时,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想到他是不是也曾和她有一样的感受。生活在他曾经生活的城市,对这里也多了几分亲切。
冬日暖阳正好,毓如在左岸一家露天咖啡馆坐下,漫无目的地看着塞纳河的流水发呆。一位金发小哥走过,微笑地向她打招呼:“日安!”
毓如一愣,一边磕磕巴巴用法语回了一句“日安”。
金发小哥笑得更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从路边花坛中折了一枝玫瑰送到毓如手上,“您真美。”说罢,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才挥手离开。
毓如初初是错愕,很快又反应过来,该入乡随俗才是,便也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这么一来,刚才的思绪也就被打断。毓如把玩着手上的玫瑰花,心情倒轻松起来——天很蓝,生活很美好。
半年过去,沈翰青信没有写出一封,画倒是画了不少。
这天,冯教授来上海开会,顺便拜访这位同窗好友,在他书房发现了一迭毓如的画像。
“这是……忆惠同学的母亲?”
沈翰青点点头。
“看来你还真是动了心,难得啊难得。”冯教授呵呵笑着,“那你还放她走?”
“她没告诉我她要走。”
“你们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这回就算是老同学我也不帮你。你在外国呆糊涂了?什么不结婚,结婚就没爱情那套,你还挺振振有词的嘛!”
沈翰青还要分辩:“我那帮画画的同学,一个个结了离,离了结,爱的时候死去活来,分手的时候又像仇人,我真是看都看怕了。”
“谁跟你说结婚就没爱情了?我跟你嫂子快二十年了都好着呢!”冯教授抽一口烟,“婚姻,是相爱的两个人对对方的承诺。你怎么保证永远爱她,永远不离开她?这很重要!尤其是女人!”看来在女大多年,他还是挺懂女人的。
看见沈翰青默不作语,他拍拍老友肩膀,“你再好好想想吧。”
十个月过去,这天忆惠放学回来,带来飞浦的来信。
“娘,哥说家里出事了。”
“噢?怎么了?”
原来,陈佐千那个五姨太偷偷藏了他的账簿交到了警察局,又趁机卷了家里首饰细软出逃,陈佐千被带到警局的第二天就中了风,现在瘫在床上,全靠卓云照顾。
“没想到她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毓如叹息一回,“那奶奶呢?”
“奶奶没事,哥把她接到一起,她还特地嘱咐叫你不用担心。”
毓如这才放下心来,“陈家上下,也就只有你们奶奶对我好了。”
“娘,还有件事。”忆惠支支吾吾。
“嗯?”
“我哥说,沈先生的画廊关张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女儿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哦,也许生意不好,或者搬到别处了。别人的事儿,我们也管不了。”毓如起身去厨房,“时候不早,该做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