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兰姐的文章《鲤鱼沟往事》,我的心一下子沦陷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万庄西头的鲤鱼沟留下我满满的回忆,那是梦中常回去的地方,那是童年的水上乐园。
捕 鱼
岸边有几棵垂柳,枝干弯着,柳条婆娑,水中映着柳树的影子。红色的须根露在外边,给人无限的遐想。
平时,有赶着鱼鹰船捕鱼的渔翁,戴着斗笠,把两头上翘的弯弯的小黑色船儿推进河水,溅起了无数的水花。渔翁跳进船里,船头站着几只鱼鹰,油光发亮的黑羽毛,长长的脖子。渔翁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左一下右一下划水,弯弯的小船有节奏地荡着水面发出“啪啪”声。然后渔翁抓起鱼鹰,把鱼鹰的脖子上绑着一个绳子。开始赶鱼鹰一只只下水。鱼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又很快钻出水面。甩头把鱼儿吐在小船舱里。小孩子们,追着鱼鹰船看。
夕阳映照下,如诗如画。
深秋时节,大人把沟水闸截,再把水泼出去,趟浑了水,要捕鱼啦!家家拿着鸡罩,竹筛,箩筐来逮鱼。大人伸手一摸,啊,大鲶鱼,红鲤鱼,老鳖!小孩子在沟边拿着盆啊,桶啊,接大人捕到的鱼。小孩子蹲在沟边,用双手一掬,就有两寸长的火头鱼,还有蹦跳的青虾。那场面真是热闹极了。
剃头匠剃头
鲤鱼沟东边的树林子里,树荫浓密。边缘是一些柴垛。
剃头匠常带一个徒弟来村庄上剃头。剃头匠叫张新忠,30多岁,我们叫他新忠叔。
那时候儿,他用自行车带着全部家当,就在树林子里简易支了一口锅,去鲤鱼沟里提了一桶水,把水倒锅里烧温了,给村庄上的男人剃头。大人都是自己带点儿洗衣粉,洗发水和毛巾,夏天就不用烧水了,因为沟里的水温刚好。年底收钱。爷爷们剃的是光头,父辈们剃的是小平头。村庄上的大爷小孩儿新忠叔都认识,他也很和气,小孩子剃头是不要钱的。新忠叔常常边剃头边与大人唠嗑。
新忠叔的手头利索,只见他右手握着手动推子,左手扶着大伯的脑袋,自如地推着头发。然后大伯头抬起往后仰。新忠叔右手捏一把刀,弯下腰,弓着腿,细心地给大伯刮胡子。大伯很舒服的样子。新忠叔还会往旁边树上挂着的黑乎乎的毕刀布上“噌噌”几下。刀那么利,竟然没有伤到脸,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艺。
到了中午,各家轮着请新忠叔去吃饭。记得新忠叔该到我家吃饭了,母亲会给他做两个菜,请到上座。
再后来镇上理发店多起来,再也没有见到新忠叔。
黄 牛 反 刍
分包到户后,牛墁屋成了历史。牛屋房被拆了建成排房。
各家各户的黄牛在鲤鱼沟畔的杨树或榆树下拴着。黄牛个个膘儿肥壮。毛被梳理得油光发亮。眼睛似铜铃。牤牛有角。大牛两个鼻孔被穿了鼻撅儿。黄牛时而望着远方,时而抖抖耳朵,甩着尾巴赶蚊蝇或牛虻。
小牛崽子没有被拴着,就在母牛身旁蹭着来回地跑。母牛看不见小牛了,会站起来“哞哞”叫唤着仰脸找,直到小牛跑回来。牛妈妈会卧在地上,静静地反刍。嘴角涌出白沫子来,还会露出牙齿。牛拉粪拉尿,会站起来,把尾巴掉向一边。傍晚,牛主人来把牛粪铲走,拉牛回家喂饱。
那个时候,牛是一家最大的财产,每家都要养两三头,牛吃的是精打的拌料,精选的是麦糠麦秸。
夏天时,牛主人会割大捆大捆的草,捡干净了,用铡刀铡断,掺些麦糠让牛吃。还会去鲤鱼沟边儿的草地上放牛,牛吃饱啦,就拉牛到鲤鱼沟里饮水,喝上一气。主人晚上也睡在旁边看牛。
鲤鱼沟畔的牛群成了当时一道最美的风景。
八 爷 种 菜
鲤鱼沟西岸的黑土地是丰富多彩的,依次为西南地、西地和西北地。其中西地的南半部分是我们十队的打麦场,麦季打麦子,秋季打黄豆、谷子。忙过后,一个个柴垛显示着收获的一季。北半部分是菜园子,负责人是有种菜经验的八爷。
记忆中八爷经常在菜园子里忙活,耙地,犁地,积绿肥,撒粪,整畦,定苗,搭架子……“一亩园十亩田。”见到八爷,总是那忙碌的身影。在他的精心经营下,翠绿的韭菜一畦畦,大葱一沟沟,这些是四季都有的。菠菜芫荽,芹菜荆芥,黄瓜番茄,豆角茄子……还会有白甜瓜,在瓜秧上系着。丝瓜匍匐在菜园的栅栏上,举着一朵朵金黄的花朵,垂着一根根细长的丝瓜。
“各位乡亲们,分菜喽——”大喇叭一喊,大家带上筐子或编织袋,高高兴兴地去领菜。菜园,沟边,八爷已经把菜分好了,一堆堆地摆放着,各样都有,平均分配。先到的人从南边儿先领,都不会挑三拣四的,人常说“瓜菜半年粮”,能吃好几天。现在还记得老倭瓜扁圆圆的像个墩子,抱都抱不动。蒸了吃,炒菜吃,放玉米粥里煮了吃,很甜呢。
后来,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了,菜园分到各家各户。每家一小块儿,一年四季自己种上各样的菜。再后来,村上添人口了,菜园地也分给了两家,种上了麦子。再后来,八爷也离世了。
菜园子的美好仍留在我幼年的记忆里。
清 水 洗 浣
鲤鱼沟里的水是活水,春夏秋三季水都在缓缓地流淌着。到了冬天水面结了厚冰,我们也在冰上玩。
最喜欢去大沟里洗衣服。水好清凉,好惬意!小时候我会跟着小姑一起到沟边儿的石板旁洗衣服。清浅的小沟里河水缓缓地淌过脚踝,也有调皮的小鱼从水草里游出来啃我的脚后跟。夏天,也有过水蛭吸我小腿的血,我感到很痒。小姑说不能用手往外拽,越拽它反而会越深。小姑就用手使劲拍打它,一下子把它拍掉。男孩子在沟里嬉戏,玩打水仗。把鸭子吓得扑棱棱地飞。
洗床单、蚊帐啦,会用棒槌敲打,一直洗得干净鲜亮。旁边的人会互相帮忙,拧半干儿再用力地甩出去。床单在空中,形成一个弧线,落入水中,溅起了水花。再洗,反复地涮,拧水,再展平。然后叫上旁边的人来帮忙,拧半干之后,展平晾在河沟旁的草地上。
刷鞋子,刷拍子,一两个物件儿都拿出来洗,有时也为了与邻居聊聊天。还会在沟里淘洗粮食。
沟边的芦苇、野草在风中摇曳着,红蜻蜓在飞舞着,夕阳的余晖,在河沟上“半江瑟瑟半江红”。傍晚,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赶着牛羊扛着锄耙到沟里,洗把脸涮涮脚,洗去一身的疲累。三伏天,傍晚,男人去北沟“男池”洗澡。晚上,大姑娘小媳妇相约去南沟“女池”洗澡。夏虫在鸣叫,星星眨呀眨,一切那么美好。
岁月轻轻滑过指尖,许多往事渐渐弥散在如沙漏般的光阴里。在生命的长河中,总有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如一朵朵小小的茉莉,淡淡的不带粉饰,却散发着缤纷花香,定格在每一段曾经走过的岁月,时时温暖人心。
那情,那景,那事,往事如风,万庄西头鲤鱼沟畔的故事成了回忆。
如今,旱天,沟干还裂着缝,夏天雨水多,沟里才存着积水,沟边长满了杂草。家家有水井,前年村里还统一装上了自来水。乡亲们都在家里洗刷,卫生,方便。在村西头的鲤鱼沟,更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看着时代变幻,有感慨,又有欣慰。(文/王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