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咸鱼翻身

被排挤、打压、贬职、放逐，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蔡京，人生一片惨淡，眼看着这辈子是再没有出头之日了，要想混出个“官样”来，难度真不小。

对于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一辈子的蔡京来说，挫折和困难算不了什么。他已经掌握了官场的秘钥，只要逮住机会，就能重头来过。

蔡京身在杭州道观清净之地，但对权力的渴求和欲望没有稍减。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京城的动静，筹划着如何脱困，如何东山再起，根本没有一点修身养性的心情。

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只要做足了功课，总有出来表演的机会。蔡京就是大宋官场一个做足了准备的人。

徽宗皇帝酷爱艺术，喜欢古玩字画和奇珍异宝，凡是与艺术沾边的人和事，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整个国家都在赵佶的掌握之中，天下的财富集于老赵一家，皇帝有所爱好，臣子岂能不予满足？

于是，有人出主意要在人文荟萃的杭州设立了一个供应处，专门负责为皇帝搜罗名人字画和古玩奇珍。这个主意正中徽宗心思，马上批准成立，还派了懂点艺术的宦官童贯去杭州主持这项工作。

蔡京听说这个消息激动万分，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带着重礼和自己的几幅字画去拜见童贯。

求人办事，礼物肯定不能少，这个符合咱国人的传统，但蔡京带自己的几幅字画去又算嘛事？

须知，蔡京书法自成一家，是北宋时期著名的书家。北宋有所谓的四大书家“苏黄米蔡”，其中的“蔡”据说指的就是蔡京，只是因为他身后的名声实在太臭，后人就把这个“名额”派给了稍早于蔡京的另一位负有盛名的朝廷官员蔡襄。

蔡京明白自己书法的水平，一定能引起皇帝的关注，于是就把得意的作品拿去送给童贯，就是想着让童贯把自己的作品混在众多艺术作品中呈献给皇上，以引起关注。

蔡京心中是这样盘算的，他知道皇帝是识货的人，更喜欢切磋技艺，见到他的作品，说不准会想见他这个人，就可能把他召回到身边去。只要回到朝廷，他的霉运也就结束了，他就有机会飞黄腾达。

太监自来最是势力。见一个倒霉蛋老头子官员前来拜见，童贯手下看门的小太监都懒得搭理他。

蔡京低声下气再三请求，并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小太监看在红包的份上才懒洋洋地进去报告童贯说：“有个倒霉蛋老头说自己叫蔡京，非要求见，您要是不想见，我这就把他赶走得了。”

童贯在宦海中历练多年，比那些小太监要高明许多，他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朝廷命官，说不定哪天会得势，我何必得罪他呢？别看蔡京现在走背字，谁说得准他明天会不会重掌权柄？这种人最好不要得罪。”于是就对手下说：“蔡京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他现在不得意，有求于我们，如果我们想办法让他重新掌权，一定能得到回报。更何况人家还是带着厚礼来的，咱和钱有仇吗？”于是就接见了蔡京。

宦官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就没有女色的需求，没有后代的拖累，一辈子做奴才低三下四忍气吞声，时间久了，心理难免因压抑而发生扭曲，只有金钱和权力能让宦官体味到他们存在的价值。与权力结盟是宦官走向成功的必由之路。

童贯不得罪任何与自己套近乎的官员，大概也不出这样的考虑，短时间就在内心对自己的未来进行了一番规划。如今他见蔡京主动来套近乎，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定要和这个人结交，更何况，看在钱的份上，童贯也没有理由拒绝蔡京。

蔡京和童贯在杭州一见面，彼此在心里找到了利益的交汇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再说了，蔡京说话做事很乖巧，对童贯投其所好，竭力巴结奉承，这让做惯了奴才的童贯很是受用。

于是，童贯就把自己掌握的与皇帝有关的内部信息透露一些给蔡京，还教蔡京如何做更容易引起皇帝的关注。

作为官员兼书法名家，蔡京见多识广，艺术鉴赏能力自然也高。他帮助童贯鉴别字画，用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搜罗来一批高质量的古玩字画交到徽宗手里。

徽宗见到这些东西，认为童贯能办事，水平高，因此给皇帝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期间，蔡京按照童贯的指点，创作了一些符合徽宗心意的书法作品，夹杂在众多艺术品中一并呈上。

果然，蔡京的书作引起了徽宗的兴趣。

仅这样做还是不够的。蔡京之前在后宫布置的关系通道被铲除后，这次通过童贯，与皇帝宠信的嫔妃和身边的宦官、道士等工作人员搭上了关系，时不时给他们塞个红包啊，送个礼物啊啥的。

这样，徽宗就经常听到有人提到蔡京，说这个人真不错。于是，蔡京在徽宗心里的印象逐渐好转。

这时候，宋朝官场的风向也悄悄发生着转变。韩忠彦被曾布一直压着，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计划拉一个狠点的角色与自己结盟以对抗曾布。

蔡京被曾布打压，是曾布的死对头，韩忠彦想到了他，于是就向皇帝推荐蔡京回朝廷任职。

徽宗本来已经听了满耳朵有关蔡京的好话，现在既然又有副宰相推荐，就顺水推舟把这个人调到身边。

就徽宗而言，他任用蔡京，不为别的，能见到这个人，切磋一下书画技艺也是好的。

蔡京虽然回到了中央机关，但只是以一个帮闲的角色被召回来的，还没有委以实职。徽宗没有忘记蔡京被贬出去的原因，要重用这个人，心中还是有些犹豫的，他要亲自观察一下这个人。

徽宗决定修定父、兄时代的历史，有心粉饰神宗的政绩，给他老爹脸上擦擦粉。但神宗皇帝的变法被他老娘彻底否定过，且以失败告终。

现在朝廷中的官员虽然多数是哲宗时代的革新派旧臣，但真要旧事重提，把已经否定过的事情来个剧情大反转，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徽宗把这个想法透露给大臣，朝廷中不乏有能力的人，但愿意接这个活的人实在难找。

起居舍人邓洵和蔡京关系不错，于是就推荐蔡京去做这件事。为了促成这件事，还精心做了一副《爱莫助之图》献给徽宗，并用这种方法告诉徽宗，皇上想做的事情只有蔡京能办到。徽宗于是下定决心起用蔡京。

正副宰相的职位就那么几个，蔡京要上位，就得有人给腾位。

于是，从皇帝到朝臣都捡软柿子捏，韩忠彦是最软的那颗，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随便给他安了个“变易神宗法度”的罪名，罢免了他的职务，让蔡京接了班。

韩忠彦本来计划着找个帮手来制衡曾布，不曾想弄巧成拙，反把自己的官帽子给弄丢了。

韩忠彦倒台，曾布满意了，但他没高兴多久，有人就以过去他曾在革新派和守旧派间摇摆不定的历史为罪名，参了他一本。

徽宗已经厌倦了曾布的为人处事方式，就把他也赶出了朝廷。

至此，蔡京成为宰相位置上的老资格，从此走上了权力的巅峰。

蔡京多次被放逐、贬斥，如今做官做到了宰相，人们就想，这样一个吃过苦头，又在基层历练多年的人，定然能有所作为，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但人们忽略了一点，蔡京之所以能够咸鱼翻身，与他结交宦官，贿赂内侍，结党营私是密不可分的。他掌权后的首要任务是维护好现有的关系网，给明里暗里帮助过他的人们派发红利。

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了蝇营狗苟的事情上，浑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自觉和担当，对这样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国家和百姓的事情，他哪里会记挂在心？

蔡京掌权，要努力经营自己的小圈子，维护自己的关系网，以保全来之不易的官位。这样一帮小人聚集的圈子，他们贪图荣华富贵，一心只为做官，行为没有底线，在同样缺少是非观念，做事任人唯亲的皇帝带领下，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