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兄弟二人正是王梦祥长子王锡爵字元驭,次子王鼎爵字家驭,年岁与唐鹤征相仿,却都中了秀才,而徐时行三人中,徐时行也是秀才,更是府学旧识,三人早有了共同语言,逐渐谈起学问和乡试的话题来。
柴炅也是有志于科举的,虽然学识与三人有差距,但是后世的一些思维也让他偶尔可插手几句。
唐鹤征却有些懊恼了,他虽然穿着儒服,可内心里还是向着《江湖豪侠传》里的梁山好汉们的果敢飒爽的,便嚷嚷着要休息。
王锡爵和徐时行相对苦笑,带他们去了一处小院安歇,据说小院是王浪为三子读书修的,刚好三间卧室,唐鹤征先是嚷嚷着劳累归房休息,柴炅便和徐时行闲聊了几句,也自归屋安息,等柴富开门端走洗脚水的时候,他却瞥见似是唐鹤征进了徐时行房间,倾听一下,没有闹腾,也就安心入眠了。
翌日,王梦禄跟他家人们带着一个阴阳先生返回家中。阴阳先生似道非道,一进家门便开始指挥众人办起事来,王府中人从上到下都乖乖的服从安排。见到柴炅和唐鹤征有些惊讶,徐时行悄声解释,这阴阳先生不是道士,是专业的殡葬礼仪人员,按《朱子家礼》的说法,他就是发丧礼仪中的赞礼生,负责整个过程的把控,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先孔时代所谓的乡儒吧?后世教科书里说最早的儒就是专门负责办理丧葬事务的神职人员,柴炅心里暗笑,表面一付悲伤严肃的神情。
总算知道事情轻重,唐鹤征没出什么幺蛾子,乖乖的与柴炅徐时行按照阴阳先生的指示站在宾客位置行礼后,看着王家众人为王浪进行了大殓----将穿着寿衣的尸体从床上挪进棺材里。
然后静坐一旁,由仆役们装饰着棺材及周围,一个助礼拿着纸笔过来,登记各位来宾的情况。柴炅报了先生名讳说了大致情况便站到一边,看了一会王家仆人给主子们承汤水(很浓的米汤似乎还加了什么),这才发现唐鹤征和助礼在说着什么,见他望到才走了过来,眼里有得胜的表情,柴炅见他没有惹事,也就不想多事,唤他一起随王家家丁去了偏厅小食。
再回正屋,却见棺材放到了屋里主位,缠好白布,前面贴了个奠字,再前放好香烛和一个火盆。周围都用白花白纸掩饰着,一侧是王家子弟眷属穿着孝服跪坐着,一侧是几个乐手在阴阳先生指挥下演奏着哀乐,见各位亲友入屋,阴阳先生示意音乐暂停,宣布亲友吊唁。
王家至亲中有几人吊唁以后,赞礼的阴阳先生又念道:“嘉靖八年科举会元,传胪,翰林编修唐顺之……”
这时就该柴炅唐鹤征上前了,结果柴炅回头一看,没有唐鹤征的身影,暗恼他不懂事,只好一个人上前,在棺前诵读了唐顺之写的祭文,将祭文在香烛上点燃,焚烧至半后丢进火盆。
柴富端了一盘银子走到他身侧,手肘碰了他一下悄声道:“六十两。”
柴炅撇了一眼,盘子上放着十二锭银子,每个均是五两左右大小,心中一转,多半是唐建拿了出来,柴富又加了十两在里面,便道:“吾师有孝在身,不能亲临,特嘱小子奉上纹银六十两。”
当时江南物价,一两银子可买米两石,而由于倭寇作乱,太仓附近田地此时价格大跌,一亩不到五两,这六十两银子就相当于十来亩良田了,这份丧礼份量不轻。
王家众人听了都有些惊讶,只有王梦禄听了纳闷,自己明明走的时候听说师傅送的是五十两,怎多了十两?
转念一想,生亮贤弟与吾关系甚好,怎可没有礼金?定是生亮弟自己加上去的吧?心里这才释然,感激的看着柴炅。
柴炅也没有理会,径自交给了王梦禄的大哥,然后走回灵前重新祭拜了一下,赞礼生适时唱道,“家属谢礼……..”
王家众人一起向柴炅行礼,柴炅坦然受之,他知道,这时候他代表的是荆川先生,受得起这礼,于是施施然还了一礼,这才走回宾客席。
却见唐鹤征得意的站在面前,不由一愣,正想责怪他,赞礼生又唱道,“大明世袭百户,直浙总兵官,兼辖苏松诸郡军事,署都督同知俞大猷遣世侄唐鹤征拜……”
唐鹤征得意洋洋从柴炅身边走过,在灵前拜祭后也念了一篇祭文,文意慷慨有武气,用典精纯如宿儒。
柴炅愕然,“这个唐元卿何时写得一篇好祭文?”
徐时行在旁谦虚道,“他自承文笔不好,让吾给他代书的,也就是将就了…..”
柴炅只有苦笑,心中却对这徐时行甚是钦佩。
这时唐建上前,奉上十两白银和那些物件,王家众人答礼后,唐鹤征对王梦禄道,“师弟不要太过悲伤,节哀顺便。”王梦禄一愣,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只好再次行礼。
眼看着王梦禄两个哥哥脸色一变,柴炅只能暗叹这唐鹤征如此岁数还天真烂漫,他无所谓,别人看在眼里,只以为他要介入王家事务,力挺老三了。
赞礼生又唱:”姑苏府学秀才徐时行拜……”徐时行走上前去,唐鹤征还冲他拱了拱手,徐时行只做不知,与王家众人行了礼,让仆役送上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