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都会放一种烟花,长条状,点燃就会火星四射,发出耀眼的光芒。此时可在黑暗中勾勒出许多图画,其乐无穷。此物苏州谓之冷烟火,深得我的喜爱。
我对苏州小镇上的老家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但是那个卖冷烟火的老者我是一直忘不掉的,一来他看起来十分有特点,一张似乎从不刮胡子的脸,一块小小的疤痕掩在长满胡茬的左脸,也不知怎么弄的。二来就是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寄托着我在夜晚的快乐。
在夏日的某个傍晚,一个老人推着挂着两个军绿色布袋的老式自行车。嘴里叼着一个老旧的漆木烟斗,在江南特有的青石板小街上,在那个并不清澈的小河边,默默加入小摊贩的行列。他的小摊往往围满了人,小孩或者牵着小孩的大人,有时还有几对情侣。老人早早的卖完了烟火,收了小摊,却不急的走,待夜幕降临,看着小街燃起星星点点的烟火,绽放着不同的光芒,听着孩子欢快的笑声,老人这才叼起烟斗,满意地吸上一口。这一幕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刻痕,而留下这道刻痕的,正是那个用冷烟火播撒快乐的快乐使者。
问君何愁?繁华落尽,时光偷流,小学时我告别了居住了七年的小镇,搬去了苏州市区,再也没见到过那可爱的烟火老人,市区实行烟花管制,鲜有人燃放冷烟火,我的记忆也渐渐被一间间水泥格子占据,没有了多少色彩。斗转星移,初中时我全家迁到了淮安,在淮安的家,我意外的发现楼下杂货店竟有冷烟火出售,成盒卖的,买了一盒,却让我着实失望了一把,这种烟火火药裸露在外,点燃后只有亮黄色,哪比得上小镇那包彩纸,会喷出五颜六色火焰的冷烟火呢?
淮安的同学们都喜欢鞭炮,但我却讨厌那种烦人的炸响,依旧每年都会只玩冷烟火。为此我还成了笑柄,被贴上“胆小”的标签,这么被嘲笑了三年,我初中毕业了。暑假,我决定去苏州故地重游,找寻我遗失的童年。
可是,一切都变了,那天,我行走在小镇宽阔的柏油马路上,看着车来车往心里满是迷茫,这究竟是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是不是承载着我童年的地方小镇哦?不,现在要称它为小城,我在里面毫无方向的游荡,仅仅希望找到一丝我记忆中的痕迹,却只是徒劳,原本我居住的地方现在是一片高层建筑,公园成了工厂,而那座街,那条青石板街,已经成为繁华的商业街了,小河被填成了花坛。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惦起脚尖,却没有找到我想要找的人。傍晚,我走在灯火通明的街,望着天空时不时划过的霓虹灯,真的感到了伤感,这一道路的名字没有变,但灵魂却已经变了。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是流浪。这里已经没有了故乡的模样,那我是否应该将我的记忆埋葬?这里的世界流光溢彩,却偏偏没有我想要寻回的淡抹,是孤寂,还是悲哀?
最后一站我去了水乡,这里作为城市化脚步下的一块文化保留地保存了老苏州的外貌,却没有它真正的内涵,我不喜欢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怀旧氛围,更不喜欢这种氛围后无意透出的铜臭味,我意识到我儿时的水乡和那个播撒快乐的烟火老人,其实早已经不在了吧?不由得想起《鹿港小镇》的歌词:故乡的人们得到了她们想要的,可又失去了他们拥有的……
不过我还算幸运,虽然我的童年被现代化的城市无情的抹去了,但我至少拥有过,不知道我的下一代,在狭小的水泥格子里,在钢铁森林的城市里,望着灰暗的天空,是否还有童年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