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食物的季节性极强,且过季不候。夏天过去了,秋冬时节没有什么可以当零食吃了,土豆就成了好东西。
当时有一种耐火砖,是男孩子的宝物。这种砖材质非常轻,手巧的男孩子从它的长而窄的一面挖出一个长槽,再从砖的正面的下半部分抠出一个长方形的槽子,两个槽子相通后,在砖的大面上开几个孔,将铁丝穿过去,就成了“炉子”的篦子。
西北有一种煤,称为尾炭(读音)。这种煤无烟质轻,燃烧时间短,价格比一般的煤贵。烧饭取暖不会用它,它的最大特点是易燃,急需用火才会用它。
有了炉子,就有孩子拿来尾炭,带来土豆。这些都是从家里偷偷地拿出来的,三两个土豆就是一家人的一顿菜,怎么可以随便拿出去?用一点干草或者报纸点燃尾炭,用嘴不停地吹气,尾炭红了,像现在烧烤的木炭。用铅笔刀把土豆切成片,放在小炉子上烤到一面焦黄,再翻烤另一面。孩子不时地伸手到“炉子”上取暖,等着土豆烤熟。
其实,很多时候,大家吃的是半生不熟的土豆片。孩子多,土豆少,往往土豆片还没烤好,就已经抢光了。
我母亲做饭的时候,会顺手拣几个小土豆扔进灶膛的煤灰里。睡觉前,封好炉子,母亲从灶膛里扒出小土豆,小土豆的外皮是灰白色的,撕下这层皮,土豆一面是黄黑色的,这是朝着炭灰落下的一面,另一面是黄色的。掰开,土豆的香气扑鼻而来,趁热吃,口感特别好。
那次,母亲递给我一个比土豆大得多的黑乎乎的东西,扒开皮,微硬泛黄,焦香微甜,不是土豆。中间的瓤如同水果糖的颜色,咬一口,又软又糯又甜。母亲告诉我,是从粮店买的地瓜。
说到地瓜,听一个南方的朋友讲,他们儿时的夏天会在地里抠野地瓜。听到这,我脑海里浮现的是状如小土豆的圆滚滚的东西,他笑了,说野地瓜只有大拇指甲盖那么大。叫它野地瓜,是因为它的外皮是红色的,长得圆圆的,吃在嘴里酸甜酸甜的。我问,很多么?他说不少,先要找到它的藤,顺着藤蔓理过去,找到藤蔓的出土的地方,用手去抠,把根抠出来就是野地瓜,不止一个,是一窝呢。
其实,儿时记忆里好吃的东西,现在拿来吃,全无当年的味道。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没有什么零食,凡是能放进嘴里的,都是好吃的。
上小学的时候,放寒假去同学家玩,她的大姐洗完衣服对我们说:跟我来,给你们拿好吃的。七八岁的孩子听说有好吃的,当然很兴奋。跟着大姐出了房门,到了菜窖口,只见她掀起盖着菜窖的草袋子,从里边摸出一个又细又长的胡萝卜。看到我们有些失望,她笑了:你们绝对没吃过这种胡萝卜。
她把胡萝卜洗干净,切成几段分给我们。胡萝卜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咬一口,不是脆生生的,而是绵绵的,只能咬下一层,而且牙齿立刻觉得冰冰的,牙印处竟然挂着白霜。这是冻了的胡萝卜,吃到嘴里好像夏天吃冰棍的感觉,我们守着那个微热的炉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冰冻胡萝卜,不时把萝卜换到另一只手,因为太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