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您父亲情况危急,需要即刻进行手术。”医生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沉稳而坚定。
我握着手机,双手冰凉,勉强让自己也用平静的语气回复:“好的,麻烦您尽快安排手术。”
匆忙订了最近的机票回家,在漫长而令人焦虑的航班里,我脑海里全是医生通知时的场景。
父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工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在我们家楼下的社区小院里溜溜弯,和几个退休老友下下一天的棋。
他性格比较内向,和我也不太亲近。我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我和慈祥的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父亲退休后我去了外地读大学,我们更是渐行渐远。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远在千里之外,却突然接到父亲危在旦夕的消息。
“他前两天检查时还好好的啊。”这是我登上回家的火车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我反复查看父亲两个月前的体检报告单,上面所有的指标都显示正常。
他怎么会突发脑溢血?明明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时,他还在跟我抱怨社区管委会不让在小区钓鱼了。他的声音那么语带笑意,哪里听得出有任何危险的征兆?
我死死攥着报告单和车票,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击——回到家赶往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情况危急,必须立刻进行手术以减轻颅内压。您父亲身体情况还可以,只要手术顺利,就能脱离生命危险。”主治医生的话给了我一线希望。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术后父亲仍处于重度昏迷之中。医生说需要继续住院观察,并转入ICU抢救。
我不得不开始面对这样的现实——自己的父亲就在ICU与死神搏斗,而我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
其实我并不擅长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更何况我和父亲之间并非感情深厚。
小时候父亲工作繁忙,我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父亲退休后性格孤僻内向,和我也无法有太多交流,就这样疏远至今。
我从未想象过会有一天,需要在医院ICU守望父亲的这一天。
在为父亲办理入住手续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填表时医生问我许多父亲的基本信息,我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父亲平时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食物?有无药物过敏史?我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
一瞬间我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止步于二十年前。
入住ICU的那天,我穿上了隔离服,戴上口罩和帽子,按需求进行消毒。护士小姐打开房门,一股强烈的药水味扑面而来。
我在床前坐下,隔着一层玻璃注视父亲紧闭的眼睛和插满管子的身体,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
过去我总觉得父亲性格孤僻,和他无法深入交流便默认我们不投缘,也就渐行渐远。可这一刻我才发现,当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躺在你面前求生时,血缘关系是如此牢固。
日复一日的等待和轮流值守中,我开始翻阅父亲的旧物寻找线索。在他的旧衣兜里,我竟找见了自己小学时代的绘画作品,上面还有我稚嫩的签名。
老旧的照片里,父亲蹲在我跟前笑得开怀,和我玩得不亦乐乎。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忆片段,竟成了他表达对我的思念和爱的方式。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生日,父亲总会加班到很晚,直到深夜才回到我的生日会上。
原来,他加班赚来的钱都是为了给我过上一个不一样的生日。虽然一年只有短暂的相聚,但他会为这天精心准备礼物。
那样的父爱,一直以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只是我直到这个时刻,才终于觉察到。
ICU外的长廊里,我看见不少孩子出现在这里。他们面带疲惫,但眼中尽是守望。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孩子对父母的用心,是超越年龄的。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与父亲相处的每一天,为什么选择了遥远的异乡,而不是陪伴新老去的他。为什么不主动问问他的想法,而是任由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
当医生终于告诉我,父亲的病情已经脱离危险期时。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这一次,我决定要弥补我们错过的时光和未尽的话语。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壶茶,一起看个日出。我也想让他知道,他的存在,他的爱,我都感受到了。
我相信他也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