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终于停止了滑行,稳稳的在特定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急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戴上帽子,系上围脖,手套儿。
虽说对故乡的天气了如指掌,可当真正走到外面时,一股寒风还是让我浑身一激灵,调皮的北风热情的打着招呼。亲吻我的脸蛋,钻入衣裤抚摸我的皮肤。还好,还没等到几分钟就坐进了出租车里。
去哪?司机头也不回的问。
德惠!说这句话时,我的心突然涌过一股暖流。
到街里还是乡下?司机又问。
去饮马河边。
听到我的回答,司机猛的回头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不对,是审视的目光。
然后又皱眉,大概是考虑我的精神问题吧。
饮马河?具体哪个段位?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又继续问。
不管是哪个段位,只要你方便就近就行。
司机目视前方,他用左手紧握方向盘,用手使劲的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禁心里好笑。这个乘客很让人头疼吗?
于是就又补充到,师傅,我的老家就在饮马河边,我是地地道道饮马河边长大的孩子,所以无论你把车停在哪里,我都能从冰面打出溜滑回到家里。
哎呀,多少年没回家了,没见到饮马河了。没支过爬犁,打过出溜滑了。是啊,转眼间38年了,还记得小时候背诵毛主席的重上井冈山时那句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那时曾自豪的认为自己可是背的滚瓜烂熟。可时至今日才真正理解其中的滋味。唉,岁月不饶人呐。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光秃秃的树林,枯黄的东倒西歪的蒿草,一层象征性的薄薄的雪花,很难覆盖田野里的枯枝败叶。
这个季节哪像东北呀?难道这不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吗?我将头依在后背垫儿上,脑海里断断续续的闪出三十八年前的故乡。
那时的冬天,满眼是白,似乎整个世界都是白的。田野上的雪被北风刮的一层一层的,就像水上的波纹,双脚踩上去咔哧咔哧的声音很好听,就像脚下是空的,那声音又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回音。
有时也会踩到没动实诚的雪壳子,咔哧一声,脚下一沉,大雪就能没过裤裆。我们一群10多岁的孩子就那样每天踩着雪壳去饮马河打出溜滑。支爬犁。
三九天的饮马河面就像一块长长的,弯弯的,透明的镜子,冰面儿被北风擦的干干净净,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我们在上面跑啊,滚呐,有时一口气能出溜出三四里,还有几回从太平屯的排灌站一直出溜到老河桥,溜光锃亮的冰面儿,有时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声。就像要裂开一样。停下脚仔细看时,冰面上真的有一道道裂缝,还有无数个小圈圈儿。听大哥大姐姐们说,那是气泡里面是空的。隔三差五的冰面上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窟窿。那一些浅的是人们用稿刨出来的,为了取点儿冰块儿回家冻肉。那些深的是用冰川钏开的,口也很大,那是人们为了捞点鱼。因此家长们总是磨破了嘴皮子一遍又一遍的说。千万离那些冰窟窿远点儿,万一掉进去就顶锅盖了。还千方百计的阻止我们。可那么好玩的地方谁能控制得了?有时我们早上偷偷的跑出去,一直到晚上才回来,饿了就啃兜里揣的冻豆包,渴了就到窟窿边儿找干净的冰块儿含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就像嚼糖块儿那么甜。最难忘的是那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儿那天,我们在河面上尽情的跑啊,跳啊,一不小心我的一只腿就滑进了冰窟窿里。还好我反应快,连忙双手死死的搬住边儿上已经冻实的大冰块儿。邻居小胖边哭边喊边拽,我连哭带喊爬出来时,一条腿的棉裤直淌水,棉鞋也丢了一只。小伙伴儿们都吓傻了。记得清清楚楚的是姑姑连骂带打的把我背回家。那时的冬天真冷啊,听大人说有零下三四十度。后来我认为自己长大了,就偷偷的喜欢上了姑姑家帅气的表哥。可不近人情的姑姑和爸竟硬生生的把我俩拆散了。当看到表哥带着那朵大大的红花迎娶小胖时,我强忍泪水跑回家,然后就一个人跑到一个座陌生的城市,一个没有熟人的城市。滴滴!出租车的喇叭响了两声。车身也随之晃了晃。我睁开眼从往事中醒过来。
睡了,司机师傅微笑着问。
嗯,我应付着。
前面就是饮马河桥了,你确定下车吗?
司机又问。
下!我头也没抬。
车门打开那一刻我愣住了。一座宽阔平坦的水泥大桥就像一根巨大的扁担稳稳的挑着两岸。
啥时候修的呢?我记忆中的那座木桥呢?司机看出我有些发懵,就说,要不再送你一程吧?如今的河面儿可不比过去了,由于北方气温逐渐回暖,冰面也渐渐变薄,听说总有一些人不信邪,在冰面上走着走着就掉下去了。所以呀现在很少有人在上面走了。
我笑了笑说,那麻烦你在河岸边的大壕上走吧。慢点儿开,让我好好看看日思夜想的饮马河。
有啥看的?一切都变了。司机师傅自言自语的说。
出租车在饮马河边的大壕上颠颠哒哒的行驶着。我记忆中的饮马河真的变了。河面瘦了很多,两岸茂密的柳林也不见了。那座木桥只剩一点残影,远远望去,冰面像条银蛇舞动,我的饮马河呀,真的变了,老了,就像母亲,为儿女付出了那么多,能不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