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
刑杖伤疤辨天气
罗钳吉网作帮凶
唐玄宗对族人兄弟一向很仁爱。
宁王李宪死了，玄宗痛哭流泪：“我的帝位，是兄长让给的。他是太伯，我是太弟，资格在我前面，一般的谥号无法表彰他的德行和功绩。”于是赠谥为“让皇帝”。侄儿李琎上表谦让，不敢接受给父亲的皇帝谥号。玄宗不许他推辞，埋葬时，让宁王穿皇帝衣服，还亲自书写祭文，落款不用帝号，写的“隆基敬告”，是自己的名字。【〔741.11〕太尉宁王宪薨。上哀惋特甚，曰：“天下，兄之天下也；兄固让于我，为唐太伯，常名不足以处之。”乃谥曰让皇帝。其子汝阳王璡，上表追述先志谦冲，不敢当帝号；上不许。剑日，内出服，以手书致于灵座，书称“隆基白”。】
邠王李守礼是个可怜人。他的父亲李贤，本来是武则天的亲儿子，第一任太子，被废弃后，守礼也被幽禁十多年。直到武则天死了，才放出来，封为邱王。
邠王并无才能，只会预测天气的阴晴雨雪。每当快要下雨或者放晴之前，他就作出预报，万无一失，非常准确。【〔741.11〕十一月，庚戌，司空邠王守礼薨。守礼庸鄙无才识，每天将雨及霁，守礼必先言之，已而皆验。】
岐王和薛王等人，都说他懂得占卜法术。玄宗是他的堂弟，问他有没有这回事？他说：“我没有什么法术。当初祖母把我父亲废掉，我也幽闭深宫，不许见太阳，每年要赐给四次刑杖，一季度打一次，每次一百杖。十几年来，背上的伤口刚结疤，又要打，又要溃烂；一层层地积成厚咖，变成整片的伤疤，全都麻木了。天快下雨时，伤疤发湿沉闷；要返晴，就感到清爽。我是凭背上的感觉测知天气的。”玄宗听了，脸色凄惨，心中不乐，此后一直对邠王爱护体贴。他死后，丧礼也十分隆重。【〔741.11〕岐、薛诸王言于上曰：“邠兄有术。”上问其故，对曰：“臣无术。则天时以章怀之故，幽闭宫中十馀年，岁赐敕杖者数四，背瘢甚厚，将雨则沉闷，将霁则轻爽，臣以此知之耳。”因流涕沾襟；上亦为之惨然。】
可是，他对待自己的儿子却很不清醒。由于李林甫的挑动，他认定太子李瑛和另外两个王子阴谋造反，结果，这些多才好学的青年都被害死了。人越老，疑心越重，性情越固执。
儿子李琰的两个妃子争风吃醋，其中一位请女巫画了一道符咒，放在李琰的鞋底里面，据说只要穿起来走路，就必然地想起这位妃子来。
李琰和玄宗身边的太监有别扭，这事被太监们告发上去，说是他用巫术诅咒皇帝，大逆不道。玄宗派人突然袭击，检查一番，果然找到这双鞋子，发现符咒，李琰有口难辩，又莫名其妙。后来虽然审查明白了，但老头儿还是疑心儿子知情，抓来囚禁在鹰狗坊，成天和老鹰猎犬作伴，不许他辩解，也不和他见面，李琰就这样忧愤而死。【〔752.12〕棣王琰有二孺人，争宠，其一使巫书符置琰履中以求媚。琰与监院宦者有隙，宦者知之，密奏琰祝诅上；上使人掩其履而获之，大怒。琰顿首谢：“臣实不知有符。”上使鞫之，果孺人所为。上犹疑琰知之，囚于鹰狗坊，绝朝请，忧愤而薨。】
玄宗不信任亲生儿子，却十分信任奸相李林甫。李林甫提拔了两位著名的酷吏，十分残暴，玄宗也能容忍。这就是吉温和罗希奭。吉温经常向别人夸口说：“要是遇到知己，就是南山的白额虎，我也能捉来送他！”【745.6及林甫欲除不附己者，求治狱吏，炅荐温于林甫；林甫得之，大喜。温常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
显然，有知遇之恩的李林甫自然是他的“知己”，他帮助李林甫迫害兵部尚书李适之，一下子就抓了六十多位官员。【〔745.5〕李适之与李林甫争权有隙。适之领兵部尚书，附马张垍为侍郎，林甫亦恶之，使人发兵部铨曹奸利事，收吏六十馀人付京兆与御史对鞫之，数日，竟不得其情。】
审判之前，先找来两个死囚，安置在后厅里，做出审讯的架式：先用刑杖，再用杠子压。肉体凡胎，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痛苦！那两人号叫的声音真使人惨不忍听。死囚们只能求饶：“只要能免刑，什么都招！”【〔745.5〕京兆尹萧炅使法曹吉温鞫之。温入院，置兵部吏于外，先于后厅取二重囚讯之，或杖或压，号呼之声，所不忍闻；皆曰：“苟存馀生，乞纸尽答。”】
这一番动作，吉温故意让那一班官员听得真切，然后再请他们进来。结果还没等吉温开口说话，这些人就自招自认，要什么罪名就承认什么罪名。连李林甫对吉温都佩服之极。【〔745.5〕兵部吏素闻温之惨酷，引入，皆自诬服，无敢违温意者。顷刻而狱成，验囚无榜掠之迹。】
当时另一位酷吏是杭州人罗希奭，这人看见别人受罪难过，就特别兴奋，用起刑来十分残忍，李林甫提升他为殿中侍御史。他和吉温一搭一档，罗织冤狱，世人称为“罗钳吉网”，意思是罗希奭像钳子，吉温像罗网，谁也逃不脱！【〔745.6〕时又有杭州人罗希奭，为吏深刻，林甫引之，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二人皆随林甫所欲深浅，锻炼成狱，无能自脱者，时人谓之“罗钳吉网”。】
玄宗也并非糊涂人，之所以办这种糊涂事，主要是不了解情况。李林甫和牛仙客二人知道皇帝年纪大了，住在长安城中，不想四处走动察知民情，便把关中的供给搞得十分丰足，皇帝乐得安逸。有一回玄宗竟对近侍高力士说：“如今天下无事，我只想高拱深居，养养身体，政事都交给李林甫，你看如何？【〔744.12〕初，上自东都还，李林甫知上厌巡幸，乃与牛仙客谋增近道粟赋及和籴以实关中。数年，蓄积稍丰。上从容谓高力士曰：“朕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
高力士是玄宗最宠信的宦官，当时正主持内侍省的事务。他侍奉玄宗四十多年了，宫内宫外对他都很畏惧，太子称他为兄，王公呼他为“翁”，天子的女婿都叫他“爷”，连李林甫也是靠他的扶持才做了宰相的。
高力士听了玄宗的话，表示不同意：“国家大权可不能拱手让人！一旦他羽翼丰满，就会难以控制了！”可这一回，皇帝却听不进去，眉头一皱，回宫去了。【〔744.12〕对曰：“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势既成，谁敢复议之者！”上不悦。】
高力士为人很谨慎，一向最会察颜观色。他看皇帝只听李林甫的话，也深知李林甫阴险狠毒。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奴仆，便转变口风说：“陛下还是休养身体吧，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最近得了心病，口出狂言，罪该万死！”玄宗当即为他摆酒，举杯相劝，表示亲切，左右太监也松了一口气，连呼“万岁”。从此之后，高力士再也不敢多谈天下的政治得失了。【〔744.12〕力士顿首自陈：“臣狂疾，发妄言，罪当死！”上乃为力士置酒，左右皆呼万岁。力士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