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来,又是百吃不厌的粯子粥。夏天的晚上,汤溜溜的粯子粥,配上爆腌黄瓜或茄子,特别爽口。刚刚落座,父亲捧着两个对扣着的汤盆上了桌,掀开一看,哇,原来是米酒。满满的米酒,像飘浮在盆中。白白的米粒,四周渗出很多汤汁,中间凹陷中汁水已经满了,酒香四溢。挖一口放入口中,甜甜的、糯糯的、醉醉的味道,仿佛一切似曾相识。
做米酒是奶奶的拿手好戏,每年夏天都要做很多次。记忆中也不一定是用糯米了,多烧一点饭,饭不能烂,用奶奶的话就是饭烧“欢”一点。小时候是没有电饭锅的,土灶铁锅,火候与放水是煮出软硬适中饭的关键,但奶奶掌握得很好,比如把半边米放高一些,表面的水少了,自然会硬一点。把预备做酒的饭盛岀来,凉一凉 。把酒曲块取出,切一小块,用菜刀柄或者小木棍把它磨细成粉末状待用,同时备一些温开水。千万不能热饭直接做,酒曲放进去会坏掉。至于酒曲放多少,从来没称过,也没有天平秤。我想奶奶是根据一袋做多少估计的,如果一袋做三斤米,实际只用一斤米,那么就是三分之一。把酒曲粉拌到凉饭里,使之均匀,然后压实,中间掏一个小窝。再洒少量温水,米湿润一些,容易产生化学变化。小时候问奶奶,为何中间要留一个窝,奶奶笑而不答。现在想,应该是用于观察有没有产酒的办法,如果有酒出来了,肯定会流到中间那个凹坑里。奶奶把拌过酒曲以后的饭盖上盖子,用毛巾包起来,上面再套上塑料袋,放到碗橱里,并叮嘱我们说不要动。正常经过一天,也就是奶奶所说的1复时(24小时),再打开盖子,米酒已经做成了。
全家人分享米酒的时刻是我童年夏季中的快乐时光。晚上,父亲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天井里小桌前,面糊青豆,或者五香蚕豆搭粥,有时还有韭菜锅拓。米酒可以空口吃,味道醇厚。也可以放在粥里面,喝一口粥,夹一点米酒。这时大人会说,少吃点,不要吃醉了。往往父亲,我,弟弟会吃的多一些,奶奶和母亲好像都没吃或者吃很少。现在想来肯定是在省给我们。
但那时没有冰箱,第二天还可勉强吃,第三天已经很“凶”了。奶奶就会和在面粉里,调成糊状发酵,转而变成另一道美食——酵烧饼。
奶奶在九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做米酒、摊锅拓、涨酵烧饼、扎粽子。但随着年岁渐高,只能端来吃请来坐了。后来摔伤了腿骨,每况愈下,于前年离开了我们。
前段时间的闲谈中,我偶尔提到,好长时间没吃到米酒了。谁知今天父亲把米酒端了出来。今年的夏天特别热,想必我在上班的时候,父亲顶着大太阳去买了甜酒曲,然后烧饭放凉、磨细酒曲、搅拌均匀、中心掏窝、密封放置,这样的程序走了一遍。看似不难,但差之毫厘,酸败常事。要酿成甜酒,非用心用情不可。
父亲问我,米酒甜吗?我说,甜,好吃,你已成功接班。他开心的笑了。
不是吗?一碗甜米酒,相近的味道,相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