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孩子》:再见,我们的天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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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孩子》是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最后一部,作为中年至老年阶段的回忆,第四部少了童年时代的憧憬和青年和成年阶段的不安和动荡,更加具有反思和审视的视角。在最后的一幕里,莱农收到了用报纸包裹的玩偶,这是小时候她和莉拉的共同回忆,而这时莉拉已经失踪多年了,这说明玩偶是莉拉亲手送来的,她顿时心安下来,手中的玩偶说明莉拉此时已经逐步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中走出,开始走向外部世界。童年的回忆从此开始循环,莱农在课堂上遇见莉拉,班上另一个聪明女孩,虽然一个顽劣一个乖巧,她们却成为了一对非比寻常的朋友,携手在乱世里走过了一生。

作为读者,一直合理怀疑这部以莉拉和莱农一生友谊为主线小说原型来自作者身边的人,其中细腻的真实感让人无法相信这是虚构。从微观角度的莱农的第一人称内心世界,再到那不勒斯这座城市的时代巨变与更大范围的第三次科技革命,人们可以窥见历史如何在生活中留下印记,又展现奇迹的。上个世纪那不勒斯处于暴力的环境之中,莱农的童年志向是离开这座城市,去有秩序和文明的地方奋斗,而莉拉却选择了留下,成为了一个通过头脑抗衡当地黑帮的改革者,离开与留下的选择相互映照,最终在外面世界赢得一切却失去自我的莱农发现,自己一定需要回到那不勒斯,才能够继续写作,再一次,她们在中年时重逢。

莱农的两个女儿也十分具有故事性。在莱农为了和尼诺私奔离婚前,她们是备受羡慕的学术世家艾罗塔家族的孙女。黛黛拥有着和莱农小时候一样的早慧者的气质,她一开始就知道莱农和尼诺的情愫,红色头发的她像是旁观一切的女巫。而二女儿更加乖巧,两个孩子成天争吵,长大为同一个男生倾心,一度重现了莉拉和莱农在青年时期的隐秘竞争。但莱农自己一路向上的结果在女儿的教育和职业中体现出来了,尽管她们在成长过程中做了不少傻事,也经历过父母离婚阶段的拉锯阴影下的童年和青春期,最终,两个女儿都顺利升入大学,成为教授,相比莱农本人的境况,比萨大学全校第一却无法继续读博,被前辈建议回那不勒斯,她们已经幸运和顺畅很多,莱农也为自己庆幸,她知道,自己青年时代担忧的坠落绝不会在现在的阶段发生在自己或女儿身上,不过,女儿们的远走高飞意味着莱农身边再无陪伴她的人。

最后一部也是莱农对尼诺光环祛魅的一部。莱农最终还是放弃了秩序,名誉以及父母对自己的期待,选择了自己小时候喜欢的人。尼诺是能够营造出梦幻的情人,他有着良好的风度,洞察人心的敏感还有对于文学和政治方面的才华。但是,他并不拥有莱农或者莉拉那样平民的自信。他并不为自己的理想奋斗,而是随时改变立场,迎合上位者,却在大半生都过得顺遂如意,爱他的女子不求回报给予他想要的地位和生活,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恋人彻底斩断联系,而是时不时重新开始。莱农决定与尼诺私奔无疑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其中曾被抛弃的莉拉对莱农说过,尼诺是会吸走别人生活下去热情的人,而莱农却甘愿冒着所有人的敌视离开自己原有的家庭。从她逃离那不勒斯到逃离和彼得罗的婚姻,每一次逃离都赋予了她更大程度的自由,她开始任性按自己的心愿去生活,去体验风云变幻的时代,和年轻人一起交谈和参加社会活动,写作灵感也逐步苏醒。尼诺本人本质上只是莱农寻找自己声音出口的客体,和艾罗塔家族的决裂让莱农可以不必在规训和舒适的生活中埋葬自己的写作才华和成为更加伟大作家的可能,她选择了更加有风险的新生活,而她把头脑呼吸到新鲜空气归功于尼诺的出现。尼诺本人的真实面目逐渐彰显,莱农发现尼诺本人根本不打算离婚,而且与以前的其他女友也藕断丝连,最终下定决心最终离开他独自抚养孩子。这时,是出版商的合约救赎了莱农,她的新书不断引起关注,此时的她也有能力独自抚养三个女儿和继续职业作者的生涯。

莉拉在四部曲结尾彻底抹去自己的存在的结局使人唏嘘。她作为莱农和那不勒斯这座城市其他人眼中的天才,一直拥有着一种神性的光环,她在各个领域展现出的聪明才智,不易屈服外界评价的傲气和强烈无法自控的感情都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莉拉是无限靠近极致的一类人,莱农在青少年时期一直对这位好友亦崇拜亦畏惧,直到莱农来到比萨读大学,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才逐步找到自己的声音。在非常耀眼的才智和个性的对比下,莉拉也拥有着普世悲悯的道德感,她并不追求提高自己的地位(或者她一直对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不感兴趣),而是选择和那不勒斯这座城市共存亡,即使知道这座城市的暴力和不平等已经根深蒂固,她也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和索拉拉和米莱凯两大黑帮势力对抗,创立自己的电脑公司来逐步改变那不勒斯的现状。莉拉所求的,似乎是为自己生活的城市迎来更加光明的未来。莱农的重新归来让她们可以携手与共一起战斗,莉拉把自己多年来搜集到的犯罪信息整理给莱农,莱农写成调查报告发表在著名的报纸。可是,她们的行动并没有奏效,尽管她的文章让两大黑帮头目难堪,他们却没有受到实质影响。一个未知的劫匪带走了和莉拉的小女儿蒂娜,一个像极莉拉小时候的小女孩,莉拉在自我放逐卖掉公司后,选择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直到老年,回顾自己的生活时,莱农发现她自己的一生始终和莉拉串联起来,从她把所渴望的一切收入囊中到发现世界上任何地方和那不勒斯没有根本区别,她见证着意大利动荡的历史和新的科技变革带来的无穷机遇。时过境迁,当作为作者的自己从女儿口中得知,在年轻一代中,自己的书已经无人问津时不免怅然,感叹自己整个一生不过完成了一场提高自身地位的低俗斗争,没有产生超越时代的影响力。而没有书中的“我”就没有如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那不勒斯四部曲。

从结尾到开头,莉拉和莱农的友情和竞争无限循环,照亮了她们所属于的那不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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