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吃贪玩永远是小孩子们的天性,即使是生活清贫的年代,也阻挡不了孩子们对吃和玩的渴望,而我的童年就恰好处在那样的年代。
那时候的我们,曾做过许多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可笑的事情,逼鸡下蛋就是其中一件。
不经常吃到的美味食物,于我们而言,是很值得朝思暮想的。因为思想的执着,在梦里甚至已经开怀大吃了好几次,以至于吃到高兴处,忍不住就呵呵笑着睁开了眼。值得我们在睡梦中反复咀嚼的吃食有很多,比如炒鸡蛋。
伴随着锅洞口不断冒出来的烟气,火舌持续舔舐着锅底,大铁锅里的棉籽油迅速蒸腾起了青烟。妈妈瞅瞅时机成熟,把用调和面充分搅拌过,加入葱段的鸡蛋倒入锅里,“刺啦”一声响,热力作用下,鸡蛋像被施了魔法般膨胀了起来,顷刻间,葱花香混合着鸡蛋的香味就在灶火里弥漫开来。早已经围在锅台边的我们,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香味,看着油汪汪的炒鸡蛋和葱段黄白绿的色彩搭配,无不食指大动,时不时吸溜一下即将流到嘴角的口水。
炒鸡蛋端上桌后,爸爸妈妈只是象征性的尝两口,在我们狼吞虎咽般的凌厉攻击下,转眼间就只剩下了空盘子。爸爸妈妈微笑地望着我们,连声说着:“慢点儿,慢点儿,别噎着了。”
等我们吃完鸡蛋,爸爸就掰下一块馒头,把盘子仔细擦一遍,一小块馒头上就有了炒鸡蛋的滋味,我们就又争着抢着要吃。每次吃那一小块馒头,那味道都妙不可言,简直超越了还是小孩子的我尝过的所有世间美味。
这么诱人的美味,因为家里条件的限制,吃的次数毕竟有限,只能是过年或家里来了客人时才能吃到。所以,一段时间以后,几个小伙伴在一起偶尔回味起炒鸡蛋的滋味儿,无不口舌生津,垂涎欲滴。
看着远处正在草丛中觅食的芦花鸡,其中一个伙伴眼珠转了转,说:“好长时间都没吃鸡蛋了,你们想吃吗?”我们当然异口同声的说:“想,想得要命”。紧接着就是一串笑声。这个伙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故作神秘的说:“明天,明天中午大家在这里集合。”
那时候正是酷暑时节,我们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第二天准时来到集合地点。人都到齐了以后,领头的把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带着我们弯腰猫步,轻手轻脚的进了他家的后门。
大人们这时候正在午睡。我们蹑手蹑脚的来到鸡窝旁,几只老母鸡正趴在麦草窝里,有一两只正浑身使劲,憋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领头的伙伴看到我们一头雾水的迷茫样,说:“鸡在下蛋呢。”你们平时就不观察吗?我们才恍然大悟,不免对他刮目相看,心生敬意,同时,心里也不免惭愧,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生活中的这些细节呢?
我们这群不速之客让这几只鸡思想上出现了不小的波动,都惊恐起来,意欲夺路而逃,却没有那的胆量,只能紧张的注视着我们。
同伴弯下腰,伸手抱起一只老母鸡。草窝里只有一枚鸡蛋(引窝蛋,吸引母鸡到这里来下蛋)。老母鸡吓得瑟瑟发抖,发出了一连串“咯咯咯……”的叫声,好在被树上知了的叫声遮盖,午睡的大人们并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同伴并不泄气,如法炮制,接连抱起窝里的母鸡,却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有刚下的鸡蛋。
领头的伙伴本来成竹在胸,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也呆了一下,想了想,再看了看太阳,一拍脑袋,对我们说:“来得早了,母鸡们还处在酝酿下蛋的情绪中,再受了我们的惊吓,越发的下不了蛋。”听他这么一说,我们都很失望。
领头的伙伴大概觉得在大家伙面前很没有面子,不肯善罢甘休。他蹲在地上,抱起一只老母鸡,让我们帮忙摁住鸡的翅膀,不让它动,还有一个伙伴用手捏住鸡嘴,不让它叫唤。而他呢,双手在鸡屁股的左右两边好一阵挤压,我们虽然配合着,但是看到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心里还是充满了疑团,猜不出他想要干什么。
谁知,奇迹就这样产生了。不多时,一枚鸡蛋居然从鸡屁股里掉了下来,触手温热,大伙都看得呆了,无不啧啧称奇。
大家目瞪口呆之后,还没有说上几句仰慕的话,屋子里一声咳嗽,吓得我们撒腿跑出了后门。
一口气跑到了大路上,躲在树荫下的我们才顾得上喘一口气。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纷纷问领头的伙伴施展了什么魔法,怎么能像变戏法一样,从鸡屁股里挤出一枚鸡蛋来呢?
领头的伙伴看到自己的方法成功了,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神态,一脸的自豪,看到问的人多了,就站在高点的水渠岸上,洋洋得意地向我说明了事情的真相。
经过他的解说,我们才明白过来,从鸡屁股里捏出鸡蛋这件事看似神奇的事情,其实也特别好解释。
这位同伴发现,自家的老母鸡们,每隔一天的中午时分,就会准时结束觅食,回到下蛋的草窝里,静静地趴在那里。一会儿功夫,身体就微微抖动起来,随着身体抖动频率加大,鸡就伸长了脖子,警惕的观望着周围的动静。
半个多小时后,伴随着老母鸡神气的“咯咯咯”的叫声,老母鸡就像完成了某种崇高而伟大的使命一般,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浑身像脱了力似的,它的叫声明显和平时不一样,洪亮高亢,满满的兴奋自豪,离开了下蛋的地方,跑向食盆。而这时候的草窝里,就会多出一枚鸡蛋。
由此,他断定这只老母鸡下蛋的时间是在中午时分,并且,细心的他发现,老母鸡隔天才下一枚 蛋,而今天,就刚好是老母鸡下蛋的日子。只不过他千算万算,却对时间还是估计早了点。我们在老母鸡还没有下蛋时就闯入了它的领地,受惊的老母鸡看到我们一群小孩子虎视眈眈,自然紧张的没有了下蛋的心情。幸好这位伙伴够聪明,他想着,鸡蛋这时候肯定就在鸡屁股处,如果进行适当的按压,应该会有所收获,所以抱着老母鸡好一阵挤压,没想到他的推论还行得通,真起作用,这枚鸡蛋终于如偿所愿的到了他手里。
拿着这枚好不容易得来的鸡蛋,领头的伙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满是笑意:“只有一枚鸡蛋,想炒着吃不太现实,不具备条件,而且咱们这么多人,让谁吃呢?这确实是个问题。书上说夏天里生喝鸡蛋,不仅清凉败火,营养还不会流失,不如咱们把它喝了吧!”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把鸡蛋在树身上随手一磕,蛋清就拉成一道细线,像一条透明的蚯蚓一样拉长身体,慢慢垂向地面。
大家伙都知道炒鸡蛋好吃,但是喝生鸡蛋还是第一次听说。看着他手里的鸡蛋,谁也没有勇气尝试。
或许是为了在我们面前显示自己的胆大和博学,领头的伙伴仰面朝天,闭着眼,把鸡蛋倒进了自己嘴里。尽管他极力想显示出滋味不错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也不可惜这枚鸡蛋的营养,也不给自己解暑败火了,飞快地跑回家漱口去了……
我们在后边一边追着跑着,一边故意大声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一枚营养丰富,生吃还能消暑解渴的鸡蛋了……”
知了的叫声中,夹杂着我们的一阵阵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