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和英娘闻讯赶来,也只能口头安慰春秀,能怎么办呢?孩子姓王,道理在他们那里。
英娘私下里还替春秀少担份忧心了: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可怎么过,虽然春秀说是要一个人过,终究不是长远法子啊。
可是失了孩子的娘,悲痛一时是无法平抑的。两口子陪着春秀在谷仓里劝解了大半天。
德怀昂着头要去找王家说理。被大官拉住了:“说什么理?人家也是子龙的爹和爷爷奶奶!”
德怀无法,只好埋怨七姑:“佘七姑就不像我们这边的人,帮着外人传风递信……”
家里一时很沉默,大官腿上的旧伤又发了,干脆闭门不出。春兰、春茶连着几日都去谷仓陪大姐,和她说说话儿,免得她一个人在夜里难过伤心。
煊廷也听说了这事,只不便再去强求王家把孩子送回来,毕竟孩子也不是春秀一个人的。晓得春秀心里难过,暗里叫德怀注意着,她倔,不要出了什么事,若是往王家去,也要悄悄跟着,不要叫人拦了打了。
春秀日里夜里都让人看着,也没法子。只在夜深时,摸一摸身边,没了子龙温软的身子,只有两个妹妹均匀的呼吸,心里的泪又涌上来,肆意流淌在枕头上,没入黑暗中。
大官的病情有恶化迹象。陈老郎中来看了,道是老伤口前些日子就有裂开的势口,下田又没注意,感染了。只能用点药再看。
英娘和孩子们想着,这伤口养养应该就会好起来的。哪知道不几日大官发起高烧来,竟然人事不醒了。
这下,姐弟几个都着了慌,赶着往乡卫生院。医生一看这个情况,连道:晚了晚了。
大官去得很突然,没有留下什么话。英娘和孩子们哭得泪眼滂沱。春秀看着梯次式的弟弟妹妹,柔弱的娘亲,暗暗在爹爹灵前起誓:我会照顾好娘和弟弟妹妹们的。
大官走了,家里像是去了顶梁柱。
英娘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怎么就去了,孩子们都还没有成家,还没喝上媳妇茶啊,你怎么就去了。
又想起他年青时没怎么下过田地,为了这一家人,他硬是学会了耕田使牛。为德怀不会用牛,生了多少气,还不是想让他将来能吃上牢靠饭,为春秀的婚事操碎了心,多少辛酸往心里藏……他怎么就去了。
英娘日哭夜哭,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春秀心里也很悲伤,爹爹一向爱护她,总想着让自己过得高兴些,有什么担忧都不敢往脸上放。自己都知道的,可是,还没等爷俩一处说说知心话,说些让他放心的话,他就那样走了……
眼见得娘不能理事,春秀打起精神,叫德怀把田地里的事捡起来,让春兰从旁协助,叫春茶学着做些家务,因怕娘总是沉浸在悲伤中坏了身子,特意叫娘仔细教导春茶做事,分散下注意力。
大名特意过来,把春秀几个叫到一处,指春秀讲:“秀儿,你既然回来了,暂时就做屋里的人看,你带着弟妹几个,把屋里的事张罗起来,眼下紧要的是,给春兰找个婆家,然后给德怀物色对象,让德怀把家撑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话,秀儿你虽然是佘家人,但终究是要放出去的,你要做长远打算。”
春秀没有反驳大叔叔的话,虽然他明显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但这些年春秀也模糊明白些,有些事,真不是自己想改变就改变得了的。
德怀心里有些失悔,当初不肯听爹爹的话,光惹他生气,虽说自己现在还是不喜欢下田,但当时该说些软和话的。现在什么都迟了,不下田也不行了,难道让姐姐们下田?
家里在春秀的操持下,又缓慢地运转起来。
有人来给春兰说婆家了。春秀不便直接出面,总是叫娘在前头看、听,然后娘俩在一边商议。女人的婚事要慎重,不要着急忙慌地决定,免得误了终身。
邻村的一家来提亲的引起了春秀的注意,是一家开坛门的。(坛门:本地道士掌门,负责带着道场班子走乡入户做道场)这家条件不错,儿郎是那家接的别人家的,这两公婆没有儿子,接了近族家的一个儿子来延续香火。
春秀觉得这家较为理想,公婆接的儿子,想必会比较注意与儿子儿媳的态度,毕竟不是亲生,要拉拢些才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家儿郎看上去并不是那样花言巧语的人,还有,春秀觉得两家家底差不多,这样也许春兰嫁过去后,不必太委屈自己。她自己是吃够了门第差异的亏,王家那个抠劲儿,真够人喝一壶的。
春秀打算和英娘一起,向春兰说说这家。
春兰心下也没主意,看见大姐的婚姻,让她对这些重大决定心悸不已,哪个能保证一下子看得准呢?像王明堂,那会儿也看不出是那么个人哪。
不过听娘和姐姐讲,这家家底子还厚,还好还好,至少有一头是稳的。
不得不说,春兰的担忧是对的,任是谁,一下子也无法知道好歹,婚姻这个大事,在这个时代里,有时候真像赌博。春秀是遇错了,也不知道春兰能押对不?
但春兰没想到的是,即使家底厚这个事儿,也不是她能得到的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