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终于倒了,消失了,无影无踪。从各个方位去搜寻都遍寻不到,它干净利索的消失令我目瞪口呆。
没了水塔,就没了家的方向。也没有鲁迅先生对雷峰塔倒掉后的那种高兴心情。
关于水塔的倒掉,有若干种原因,但原因都有些虚无,之所以虚无,是因为解释不通。
一、人们都觉得水塔是灾祸之星,它挡住了从南的方向来的看不着摸不到的象征福气的东西,又泄不出从北的方向来的象征灾祸的东西,人们生活在没有福气只有灾祸的环境里,可想而知,所有的怨气只有这座最高的建筑物能够成为被诅咒的对象。所以人们对水塔恨之入骨,灵魂深处暴露出推倒它的想法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二、CEO,乡土企业家,觉得水塔阻碍了他继续发财的可能,也是恨之入骨,水塔成了他莫名其妙,不可言状的绊脚石。
CEO,成了人们掀掉水塔的最合适的不可替代的人选。
CEO对水塔进行了技术先进的底层爆破技术,炸药一点都不浪费的发挥了它最有效的功能,只是一声响,三十多年的风雨历程,日晒雨淋,眨眼间稀里哗啦,乌烟瘴气的转化成尘烟,尘烟袅袅上升,上升,朝着蓝天白云奔去,努力挤入云端,成为雨的一份子。带有历史的红砖下降,下降,朝着地面扑来,摇身一变,成为了不可再次利用的垃圾。
水塔高度一百米,是这里有史以来最高的建筑物,关于水塔,我有两个记忆:一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赤脚光腚的顺着攀附在塔身上的小梯子晃晃悠悠颤颤巍巍的爬到了塔顶,又是晃晃悠悠颤颤巍巍地爬下来,当时,他是否在塔顶上伸手够到了白云?他是否看到了宽阔的平原上几百里几千里以外的远方?他是所有没有上去过的男孩子的偶像,羡慕的要死。二是八年过去了,八岁的男孩在长到十六岁的时候,他又爬上了水塔,他没有赤脚光腚,没有赤脚光腚给他避免了一场灾祸,他上了塔顶,他是想追寻八年前的记忆,关于蓝天,关于白云,关于远方的记忆。远方的诱惑使他不得不在塔顶上挪动脚步,一边挪一边念念自语:“我要飞,我要飞……”从北方忽然刮来了一阵带有邪气的风,把他吹了一个趔趄,他离开了塔顶直直的下坠,下坠的他如被一箭命中的大鸟,大鸟是吱吱呀呀的叫,他是哇啦哇啦的叫,他穿的衣服随他下坠时产生的气流飘飘扬扬,美死了,他。要死了,他。可他命不该绝,分身碎骨的形象没有施加到他身上,下坠的他那呼啦呼啦的衣服,被塔身上伸出来的铁勾住了,他被吊在高空,一只惊恐的,无可奈何的,从死神手里挣脱的大鸟。
大鸟随着邪风在高空飘飘摇摇,随时又有再次下坠的可能,那时我想:“飞真好!但飞真可怕!”
他在飘飘摇摇中得救了,得救以后,他也就随之失去了作为人的一种功能。
很多年过去,现在看到他,俨然是一只猥琐的老鸟,蓬头盖面,眼神黯淡,脏不拉几,动作缓慢。
CEO,完成他的使命,但是却得不到人们的一致好评,骂声连片,人们开始对他和对待从前的水塔一样恨之入骨。因为人们终于知道,CEO是个不顾别人死活,野心勃勃的小人。“利益”在人的大脑里是个永远都扯不清的概念。
水塔倒了,消失了,记忆没了。再次踏上那个地方的时候,后来人却再也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个可以看到远方,可以够到白云,可以飞的地方。
水塔要成为历史得需要见证它并且现在正活着的人们给它确立。
水塔,你想成为历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