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07

11章杀机再现


佟雪梅觉得,从现在杀人劫宝案上的疑点看,征东平、甫志刚他们的确有刑讯逼供,甚至有勾结犯罪分子故意制造错案的重大嫌疑,要求正面接触他们。

正面接触可以,但要注意策略。征东平是打黑的干将,至少现在不要让他们察觉到自己进入我们的调查。陈明高沉思一下又说,这样吧,你以协助叶素华复查杀人劫宝案的名义介入,先从侧面了解一下他们办案的真实经过和具体细节。

佟雪梅、叶素华一起到重案大队的时候,拿出一份省检察院案件复查的通知,说,省院要求对近两年不捕不诉、撤销批捕、撤回起诉的四类案件复查梳理。陈检让我们梳理一下你们办杀人劫宝案的情况。

甫志刚问,佟局也搞刑检了?佟雪梅说,没有。省院不是要求纪检监察和自侦部门参与吗?加上我在批捕公诉都干过,陈检就点了我的将。我这是种别人的地,荒自己的田。叶素华说,案管办给我们列了二十个必查案件,杀人劫宝案首当其冲,错捕基本定了,梳理一下接受教训吧。

佟雪梅说,这个案子希望你们也别放弃,如果有了转机,也许咱们两家都能免掉错案的记录。甫志刚说,我们不会放弃。不管领导怎么想,我甫志刚都不会放弃。我就不相信,事前判断、证据和嫌疑人口供如此吻合,案子怎么就错了?杨长民原来为什么投案认罪,后来为什么翻供,这些谜我一定会查清楚。

佟雪梅问,你这么有信心?

有是有,不过恐怕也有困难。甫志刚这话说的明显底气不足,又说,黄同宽一死,就成死案疑案,杨长民咬定了他。我们再查从哪下手?

征东平说,变来变去,这个案子把我都绕迷了。佟局、叶处你们有什么锦囊妙计,只管亮出来吧。

我哪有什么锦囊妙计?叶素华说,雪梅你是老刑检,有什么高招?

征东平跟着说,梅姐,你就帮我们拿个主意吧。

我连案情都一知半解的,能有什么主意?佟雪梅想了下说,这样吧东平、志刚,你们先把办这个案子的经过,仔仔细细说我听听。

好的。甫志刚从头到尾把他们侦查杀人劫宝案的经过说了,一直说到杨长民翻供和局长安排结案。佟雪梅沉思片刻,说,杨小民当时对三件国宝的去向是怎么个说法?征东平说,他说他把三件哥瓷偷出来就放废井里了。

佟雪梅还想问什么,汪晨光突然来了,进门说,嗬,警官、检察官都在。知道我要来,一起对付我是吧?叶素华冲她冷笑,不无讥讽地说,汪大律师觉得自己值得警官检察官串通了对付吗?素华!佟雪梅捅捅她,小声说,别忘了她是检嫂了。又对汪晨光笑了笑,晨光小妹真聪明,光明让我在这恭候你呢。

汪晨光也笑了,说,梅姐,我不是冲你的。佟雪梅说,晨光你对谁也不要冲,该办什么事办什么事。东平、志刚都是老刑警了,谁敢为难你,当姐的为你做主。

汪晨光连忙笑笑,开玩笑呢。没人为难你小妹。

就是嘛,谁敢为难大名鼎鼎的美女律师?佟雪梅说罢,扭头看看征东平、甫志刚,说,咱们别冷落了美女律师,你们俩去一个接待汪大律师吧。

好吧。甫志刚看看汪晨光,走,到我办公室吧。

看着甫志刚、汪晨光出门去了,佟雪梅向征东平说,咱们继续。

征东平回忆说,那是抓获杨小民笫三天,我和志刚一起去看守所提审。我问杨小民,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杨小民说放三号废井里了。甫志刚插话说,你又是瞎编的吧?杨小民冲我挤眼,笑了一下说,是真的,哄你是小狗。我觉得不对劲儿,就把甫志刚拉到门外,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不大对劲儿,不会是精神出毛病了吧?甫志刚说,那不至于吧,他既然敢干这事,就应该有这个风险意识,从前天他的表现看,就是疯了也是装疯卖傻。当时我还担心杨小民是胡编乱侃。他怎么会把文物放废井里呢?又一想,他说的是不是瞎话,一查不就清楚了吗?所以就跟甫志刚说,这好办,你在这继续审他,我带田斌到矿区跑一趟。

叶素华问,你们当时就去了三号废矿井?

征东平说,不,我们先去了博物馆。

征东平回忆说,我和田斌,还有警犬训导员一起带着灵勇,先在文物仓库地下珍宝室提取了嗅源。对了,那时候邱炳和正在上海住院,张啸春重设了密码,亲自管理地下室的珍宝呢。我们进到地下珍宝室,灵勇从陈列架下咬出一块黄缎子布,我们就往矿区赶,在矿区找了名矿工带路去三号废矿井。到地方后,训导员掏出黄缎布让灵勇嗅一下,指指废井口就让它进去。灵勇大叫一声挣脱牵绳,就钻进井口。训导员说,看到了吧?灵勇今天嗅感又很强。果然,果然灵勇很快叼着一块沾满油污的黄缎子布,从井里跑出来了。训导员把两块黄缎布一比较对,说,没错,两块一样!我们都以为被劫的国宝还在里面,就决定带警犬进去搜寻。矿工打着矿灯在前边照明,灵勇紧随在后,引导着我们向里面走。田斌看里面黑咕隆咚的,就说,乖乖,这么黑,不会坍塌下来吧?矿工说,放心吧没事儿,这矿井是过去公家建的,比新井还保险呢。我听他话中有话,故意问他,怎么,现在的矿井不安全?矿工忙说,不不,我可不敢瞎说。训导员问,现在矿井不安全,都怎么领的许可证呢。矿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我这嘴,又胡吣了。田斌说,井下最怕的是瓦斯。我说,没事,都有监测仪呢,瓦斯一超标自动报警。矿工说,那监测仪也得打开,不打开……

佟雪梅听到这里忙问,矿工这几句话你一直没重视?

征东平说,当时心思都在案子上,哪注意这个了?要不是说起进废矿井的事,我都忘了。

井下的安全隐患这么严重,怎么会不出事,矿管、安监又是怎么发的证,怎么监管的?看来,这个矿工是一条难得的线索。佟雪梅这样想着,又问征东平,后来呢?

征东平说,训导员这时突然喊,找到了!我一看,果然灵勇停下来,兴奋得直转悠,接着纵身一跳,钻进一侧井壁的黑洞。我急忙从矿工手里接过矿灯,跟着爬了进去,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从废矿井里出来,我拿着那块沾满油污的黄缎布反复观察,问训导员,灵勇不会出错吧?训导员说,不会,绝对不会,现在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这块黄缎布是包裹三件文物用的,因为沾满油污或其它原因被弃之不用,第二,那三件文物曾经在矿井那个小洞里放过,很快又转移了。我认为他说的对,后来志刚他们也这么认为。

佟雪梅又问,后来呢?

我们去矿区的时候,志刚他们对杨小民的审问就停了。我和田斌回来才接着进行。征东平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卷宗,递给佟雪梅说,这是当时讯问笔录复印件,梅姐你看看。甫志刚当时问杨小民,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杨小民嬉笑,又说我说的全是实话,哄你是小狗。我板着脸训他说,杨小民,你少给我嘻皮笑脸,老实回答文物到底在什么地方?杨小民说,在3号废井里嘛。我说,我问你文物现在在什么地方!杨小民说,就,就在……我大声冲他吼,原来在3号废矿井,现在不在了!杨小民说,不,不在了?那,那哪去了……甫志刚拿出那块沾满油污的黄缎布问,杨小民,这个你还认识吧?杨小民说,不认识。甫志刚说,不认识?这是你包裹文物的工具,你会不认识?杨小民忙说,认识,我认识!

我们提审回来,就把几个侦查肯干叫到一起搞会诊。通报过在矿区废井搜寻的经过后,我说,有一点可以肯定,杨小民盗取文物后就是藏在3号矿井内的。

当时甫志刚问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杀人劫宝的铁定的是他干的了?我说,可以这样说,你认为不是他吗?甫志刚忙说,不不,我是说他怎么把文物放在那个鬼地方。我说,这很好理解。3号矿井是座报废近20年的老矿井,没人进去。据矿区人讲,最近几年小煤矿乱开采、乱放炮,搞得山无宁日,废矿井成了毒蛇猛兽的栖身之处,一般人不会进去,也不敢进去。而杨小民生在矿区长在矿区,对废井了如指掌,而且他了解毒蛇野兽的习性,再加上利令智昏,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大家对我的分析都很赞成。甫志刚说,征大队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是,那怎么文物又不在哪里了呢?我说,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杨小民藏放文物时经了人眼,他不得不转移了地方,二是文物已经出手,最大的可能是后者,杨小民不是已经交代,他卖了两万块钱吗。田斌说,他,他怎么可能两万块就卖了呢,三件国宝怎么也值一个亿以上吧?甫志刚瞪他一眼讽刺说,因为他不是你田斌,没你聪明。田斌火了,说甫大队你这是什么意思?甫志刚说,什么什么意思?他一个小矿工,知道国宝的价值吗?两万块对他来说,还是个小数目?田斌鼓鼓腮,哑口无言了。我连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我们研究下一步怎么办吧。甫志刚说,我看不需要什么下一步了,可以结案了。我说,这样能结案吗?他说,怎么不能?现在有杨小民的靴子、博物馆的黄缎布、两万块现金,有杨小民的认罪供述、谢银虎和光头的证言,而且杨小民的供述与发案现场、3号废矿井调查勘查完全一致,证据已经形成链条,完全可以结案了。你们说呢?田斌他们几个一齐说,可以结案了吧。

我也觉得可以结案了,可是一想案情这么重大,国家上层这么关注,国家文物局、公安部已经多次发电,催问文物追寻情况,而且报上一登,全市父老乡亲也都看着我们,抓个杨小民没追回文物就结案,恐怕交代不过去。可是甫志刚他们都说,盗窃、抢劫案的破案标准,例来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哪有赃款赃物追回这条?杨小民这是盗窃文物,盗窃的要是烟酒糖茶、营养品,他吃了喝了吸了糟蹋了,我们哪儿追去?我说,甫大队你这就是抬死杠了。问题是,杨小民盗窃的不是消费品,而是顶级的文物,是国宝。我这样说,就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所以当时你们就没报捕?佟雪梅问。

也不全是,征东平说,对报不报捕当时是犹豫,从心里讲,我也认为杀人盗宝的就是杨小民,可是就在这时候杨长民投案了,而且带来了三件失劫的文物。

现在他又咬定三件瓷器是黄同宽给的,而黄同宽又在连环爆炸案中炸死。佟雪梅又说,联系起来看,黄同宽是连环爆炸案的主犯,那么杀人劫宝案呢,是不是也可以认定是他所为?

征东平说,是,但杨长民仍然不能逃脱嫌疑。

对,我忽然想起来了,叶素华突然插嘴说,那杀人劫宝是不是就是杨长民一人所为,因为知道黄同宽死了才翻供的。

征东平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佟雪梅说,不管怎么说,黄同宽的嫌疑不能排除。第一,作为精明的商人,他应当是知道三件国宝价值的,而出于商人的贪而无厌,杀人劫宝也是可能的。第二,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这点从他与乔云的关系可以看出来。他跟杨长民是干亲家,杨长民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感恩,用杀人劫来的国宝救干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第三,他制造连环爆炸案必有目的,什么目的?我想可能就转移侦查视线,以此为缓兵之计,策划其它什么阴谋,或者乘乱外逃。叶素华说,杨长民说过,他对黄同宽有救命之恩,黄同宽是报恩。

见利忘义,为富不仁,这可是眼下不少大款的真实嘴脸,征东平说,用生命报恩,黄同宽有这样高的境界吗?


甫志刚在自己办公接待跟汪晨光,一开始谈的都是他们几年来互相配合的往事,谈得还算融洽,但一说到杨长民父子,两人的态度、语气就变了。

汪晨光一口气提出十几个问题,让甫志刚解释。甫志刚说,这些问题大都是我们补查过的。他接着又把补查的结果说了,但汪晨光不信,一定要看卷宗。

甫志刚不同意,说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就是卷宗不能给你看。汪晨光说,为什么不给我看?阅卷是法律给律师的权利。甫志刚说,卷宗涉及到连环爆炸案,现在属于司法机密,法律没给你获取司法机密的权利吧?汪晨光说,别给我拿司法机密说事。你不同意,我还找征东平。甫志刚说,卷宗就在我保险柜里,你找征东平也不行。

汪晨光无奈,气得像只皮球一下子弹起来,气冲冲地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就不相信你们能把杨长民父子的嘴捂住,也能把大杨村、把骊山矿的人嘴都捂住!

甫志刚目送汪晨光噔噔下楼离去,正欲出门去会议室,田斌端着茶杯进来说,他们走了,这回咱有的查了。

怎么有的查了,甫志刚问,佟雪梅都问了些什么?

主要是问咱侦查杀人劫宝案的经过。田斌把佟雪梅他们和征东平交谈的内容说了,甫志刚哼了声,就去了征东平办公室,问,东平你没留他们吃顿便饭?他问。征东平说,客气话我能不说吗?你想人家会留下吃饭吗?

甫志刚若有所思地噢了声,笑着问,东平,他们说是复查梳理四类案件,你信吗?征东平问,怎么了?你说他们来干什么?甫志刚说,查咱们呗。他们怀疑咱们办杀人劫宝案,涉嫌对杨小民刑讯,开始调查了。征东平说,有没有刑讯咱自己应该清楚。

不错,咱们是清楚,但心里清楚不等于讲得清楚。前段时间,他们已经进行了一番调查,我想他们一定是查到什么对咱们不利的东西了,要不他们不会这样直接接触咱们。

是吗?征东平心里紧了一下,志刚,你说实话,我去丰灵公司那阵儿,你们是不是对杨小民做了什么?

甫志刚说,没有。这点你绝对放心,不信你可以问田斌。征东平点点头说,这我心里就踏实了。


汪晨光刚离开重案大队,接到北京的一位同学的电话。这位同学叫胡玲,也是灵州人,在国家博物院瓷器鉴定中心工作,是一位鉴瓷专家的助手。

胡玲开口就说,汪大律师又忙什么大案,捞什么大钱哪?

挣屁钱,做法律援助呢。汪晨光把向杨长民父子提供法律援助的事说了。

胡玲说,这个案子哇,我劝你自量点吧,那个杨长民肯定是死刑了。

你怎么知道?汪晨光笑着问她。心里说,杨长民翻供,杀人劫宝都另有其人了,还死刑呢。胡玲却说,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案情,但我知道他投案交的三件宋哥瓷是高仿品。那个叫征东平的刑警队长专门送我们这鉴定过了。

高仿品!汪晨光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呢。不相信?不相信算了,我骗别人去。胡玲说罢就变了话题,跟她扯起老公孩子,鸡毛蒜皮。

明明鉴定是赝品,为什么对外说是真品,市委市政府搞什么名堂?还要拿赝品搞什么国宝展示、招商引资活动吗?这样糊弄中外客商,就不怕把戏演砸了?

汪晨光带着满肚子不理喻回家,中午把胡玲来电话的事,对邓光明说了。

邓光明轻描淡写地说,你只管办自己的案,别管这么多闲事。

怎么是闲事?汪晨光不服气,说真实鉴定结果关系到我的当事人。我还疑惑呢,黄同宽怎么敢把三件国宝拿给杨长民,让他带上投案自首呢,这下子就好理解了。要真是这样,我心里就有数了。我正准备帮他们申请国家赔偿呢,那还申请个屁!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邓光明小声问佟雪梅,送北京鉴定的那三件文物是假的?佟雪梅一愣,谁说的?邓光明把汪晨光的话说了一遍。

佟雪梅问,她听谁说的?邓光明说,她的好友胡玲,是国博瓷器鉴定中心的,她说的应当不会错。

让她千万别在外面乱说,佟雪梅想了下,问,你家晨光下午去疗养院了没有?

邓光明说,好像去了吧?佟雪梅忙说,赶快给她打电话,问她这事是不是告诉杨长民了。邓光明当即明白了,连忙打汪晨光的手机,问,胡玲说的事你跟杨长民说了吗?汪晨光说,说了,怎么了?我得问他为什么骗我。

邓光明大发雷霆,就你嘴快,你闯祸了知道吗!说罢就气呼呼地挂了手机,对佟雪梅说,快嘴女人,她还真跑去问杨长民了。

佟雪梅呆呆地说,这个晨光哇,可能真闯祸了。

邓光明余气未消地说,我还告诉她……佟局你说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真实鉴定结果保密,市委是有重大意图的。佟雪梅叹了声说,算了,不知者不怪,回家不要再提这回事了。

佟雪梅话刚落音,身上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就问,哪位?手机里传来乔云急切的声音,佟局长,我要马上见你!有人要杀我!

佟雪梅急忙问,你现在什么地方?乔云抽抽嗒嗒地说,我在家里呢,被人盯上出不去了。我,我耽心今天晚上……

别怕,我马上过去。佟雪梅说,你在家把门插好,谁叫也不要开门!

佟雪梅挂断电话,当机立断地对邓光明说,走,光明,咱到金安小区,去乔云家。邓光明问,乔云怎么了?。

她向咱提供情况的事,可能让人知道了,她让人盯上了。佟雪梅说罢,就让邓光明开上那辆民用牌照办案车向金安小区赶。

金安小区靠近北环,是座孤零零的新建住宅区,门前是北环路,东侧是条新开的马路,小区住户不多,东侧这条路平时行人车辆也很少,早中晚三个时间,更是车少人稀。

乔云见到佟雪梅就像受屈的孩子见到娘,扑到她怀里就失声大哭。

怎么回事?佟雪梅忙问,出什么事了?

乔云说,她中午从街上回来,走到小区外面一个拐角的地方,突然一辆无牌的客货两用车从拐角那边,直向她冲了过来。因为这段时间她处处小心,听见忽的一声,她就急忙向墙角后面一退,听见咣地一声,她两腿一软就瘫在地上吓傻了。她迷迷糊糊地坐靠在墙边,以为自己被撞死了,却听见有人问她伤的怎么样。她睁眼一看墙角让车撞掉一块,那辆客货两用车早不见了影子,一名推自行车的老汉正站在跟前,关切地看着她,问,那辆车为什么故意撞你?

乔云这才意识到,她一出墙拐,那辆车就照直冲了过来。可不就是故意撞我的?

说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并不确定。她确信检察院秘密询问她,她向检察院提供那些情况,外面不会有人知道,自己也没跟别人有过什么私怨,就是因为跟黄同宽的关系,黄家闹了一场,现在婚也离了,财产的事在法院还没完,他们怎么也致于要我的命吧?

她就心里这样嘀咕着走进金安小区,刚进门就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恶声恶气地说,乔云你别太聪明了,一下子没撞死你,并不说明你命大。乔云一下子明白了,果然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那人又说,你跟检察院姓徐的去临湖镇干什么,我都知道。你跟黄同宽不是相好吗?他正在那边等着你呢!

接过电话,乔云吓得午饭也没吃,就一直坐在家里也不敢出门。眼看快下午六点了,她忽然想,天快黑了,要是夜里恶人找上门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就急忙把常用化妆品、换洗衣服收拾到一只包里提着下楼,准备到娘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险。她轻手轻脚地下楼,刚到一楼楼梯口,突然发现一个男人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向楼上看,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就缩回去不见了。

她意识到自己被恶人盯上了,于是急忙回身上楼,躲在家里给佟雪梅打了那个电话。

佟雪梅当即给陈明高打电话,把情况汇报了。陈明高感到情况严重,就说,你们把乔云护送到咱们的办案点,我马上安排她的吃住和保护措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佟雪梅说,三件国宝鉴定的真实结果泄露了。

陈明高说,不会的,外面真真假假的说法都有,只不过是传说。

不,这回是真泄露了。佟雪梅把汪晨光上午接到国博院同学的电话,下午去疗养院见杨长民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我怀疑汪晨光的一举一动也都有人盯着,杨长民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知道了。陈明高说,我马上安排法警配合公安,从今天晚上开始加强对杨长民父子的保护。

佟雪梅和邓光明把乔云送到灵台宾馆办案点,回到家范春阳已经把女儿接回家了。就小声问,这段时间这么忙,你怎么把孩子接回来了?范春阳说,在学校跟前碰到妈接她,妈说梅梅整天说想爸爸妈妈。我正好今天晚上有空,就把她带回来了。佟雪梅说,明天早上你送她上学。

范春阳说,没问题,我跟她说好了,明天中晚还是姥姥接送,还住姥姥家。

那就行,咱这女儿还是懂事听话的,佟雪梅边说边伸手抓围裙,问丈夫,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范春阳向桌上一指,夫人请看!佟雪梅一看,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碗筷,就问,怎么回事,你买的外卖?范春阳说,可不是嘛。你说院里有急事,晚上做饭指不上你了,就顺便在快餐店买了几样。你再过十分钟不回来,我和梅梅就开吃了。

吃饭的时候,佟雪梅把乔云受到死亡威胁的事说了。范春阳不解,说,谁跟她一个女人过不去,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佟雪梅说,可能跟杀人劫宝案、矿难、连环爆炸案都有关系。范春阳一愣,说,是吗?

我凭直觉感到,她知道黄同宽不是杀人劫宝的真凶、不是骊山煤矿的矿主,也不是连环爆炸案的真凶,而且知道某些涉及案件的内情,所以有人要对她灭口。

范春阳沉思一下说,你也认为黄同宽不是连环爆炸案的真凶?

我认为不是,可能他就是个替罪羊。而且,我还认为杨长民现在跟乔云一样,也面临被杀人灭口的杀险。范春阳问,有根据吗?

你可以想象嘛。杨长民翻供,说三件文物是黄同宽给的,乔云也证明过他在灵丰公司干过保安,并且确实丢过一只矿靴,这就等于把黄同宽证死了。假如你是真凶,不会耽心他们会再翻供,觉得留着他们是威胁吗?

这一点我早想到了,老局长也早提醒过我,所以我早就安排对杨长民父子的保护。

杨长民过去面临的只是可能的生命危险,现在是现实的死亡威胁。可能今天晚上他们父子就面临杀身之祸,你最好立即安排人抵近保护。

范春阳说,好,我马上安排。

最好让东平去,而且要让他荷枪实弹。佟雪梅说,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潘家今晚的气氛很压抑。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色香形味俱佳,很吊人的胃口,但潘献民和征东平却很少动筷子,还时不时地发呆,显出心事忡忡的样子。他们不动筷子,王玉芬和梦丽就也觉得没有胃口,这么诱人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这段时间,这个家里的气氛一直都有点压抑。

潘献民跟王玉芬新婚的欢乐渐渐淡漠下来,常常愁眉不展,晚上上床也没了过去的那份激情,而且半夜半夜的失眠,最近几天甚至不服安眠药就无法入睡了。

王玉芬担心他这样把身体弄垮了,就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是工作压力太大,还是什么?

太累,身子累,心也累。他说,市长外出学习这几个月,我就成了一把手。什么都抓,又什么都不当家,事事请示书记。怎么请示都要挖空心思,生怕想的不周到,安排的不妥善,书记恩准了又怕落实出毛病。

王玉芬说,那咱就提前退了算了,累了大半辈子,还这么累干什么?

我何尝不想退?工作要是顺风顺水,我激流勇退也显得退的风光。可现在好,文化工作出了个国宝劫案,经济工作出了个矿难,公安工作出了两个查不清破不了的大案,而且这几项工作本来就是我分管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过去工作就没做好,起码是基础工作不扎实。我明显感觉到,何书记不像过去那么信任我了。三件国宝送北京鉴定,明明鉴定结果是新仿品,他却一直对我说是真品,还让我抓紧筹办两项活动。你说,我这工作还怎么干下去?

王玉芬听丈夫这样说,也跟着叹气,说,过去只知道当官的有权,出来进去威风八面,跟了你才知道,还是当老百姓省心。

征东平从北京回来就常常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有时候显得心烦意乱,晚上也失眠,头发也开始脱落,每洗一次头盆里头发都飘的密密麻麻。梦丽知道他是因为案子的压力过大,就劝他说,回家就不要想案子了,那个什么支队长咱不当还不行吗?

我早就不想那个支队长了,征东平愧疚地说,要不是竞争支队长,我不会像鬼领似的,侦查摸不着方向。从现在的情况看,也许杀人劫宝案开始就是错的,梅姐他们已经开始查我们,说不定我会栽在杀人劫宝案上。

这么严重?梦丽忙问,难道杨长民父子真是无辜的?征东平说,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我现在想,他们也许顶多就是个参与人。梦丽说,那不就行了?那连环爆炸案呢?征东平说,有迹象表明,连环爆炸案跟杀人劫宝案有直接联系,所以我后来就认定黄同宽是真凶。

梦丽说,现在呢,现在又变了?征东平说,难说呢。湖里捞出的尸体不是疑似徐亮吗?检材送技侦了,他们人在公安部技侦局培训,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有预感,湖里死的那小子可能就是徐亮,我这个案子就又办瞎了。

梦丽叹了声说,那就等DNA比对结果好了。

如果说,征东平前段时间只是忧心忡忡,今天晚上就是焦躁不安了。他时而拿着筷子发呆,时而坐也不是起也不是,显得如芒在背,心里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祥,却不知是自己面临什么凶险,还是跟自己有关系的什么人大难临头。

梦丽终于对他这种恶劣的情绪失去了耐心,翻着白眼看他,说,你今天怎么了,烦不烦?王玉芬连忙打岔说,这么多菜,老潘你们爷俩喝杯酒吧?

梦丽跟着对父亲说,爸你也跟东平喝一杯吧。我还放两瓶茅台呢,本想国庆节喝的,拿出来喝吧。潘献民放下筷子说,我吃好了,你们娘俩陪东平喝一杯吧。

征东平本想说他也不想喝,又怕扫了母女俩的兴,就说,我可能晚上要有事,改天再喝吧。话刚落音,手机恰巧这时候在身上响了,他心里跳了下,掏出一看是范春阳的,就精神一抖说,看,任务果然来了。

东平你晚上喝酒了没有?范春阳在手机里张口就问。征东平说,没有。正说喝呢。范春阳说,那就不要喝了。你到疗养院去一趟,检查一下杨长民父子的安保措施。你梅姐说他们有生命威胁,老局长也建议咱加强安全措施。

好,我马上带田斌过去。征东平问,要不要在那过夜?范春阳说,你根据情况自己决定吧,如果没什么情况就回来。带上枪,遇有紧急情况,可以相机处置。

接过范春阳的电话,征东平立即精神抖擞,一颗焦躁不安心也平静了。他想,原来今晚是这事闹的。预感挺灵的嘛。


征东平带着田斌,开着梦丽的小车,九点半到了骊山疗养院。

下车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把左脚踩进水道水泥板缝隙,脚踝骨当时就肿了起来,疼得钻心。

他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和田斌在诊疗部院前院后转了一圈,见执勤的武警都在位,而且警惕很高,交代几句就去找赵小琳,询问了一番杨小民病情康复的情况。

墙上的电子钟眼看十一点了,他们离开医生值班室,又去了监控室,想全面观察一下疗养院内外的实况,如果没什么异常就准备回去了。

杨小民病房里也已安装了监控探头,坐在这里对病房的情况一目了然。他见杨长民父子已经上床睡觉,就放下心来。

坐这休息会儿吧,他对田斌说,待会儿我脚疼好一点,咱就打道回府。

我给你按摩一下吧。田斌说着就抓住他的那只脚使劲揉搓起来。

杨长民父子晚上看了两集电视剧,是中央台放的《闯关东》,电视剧结束是海外剧场,他们看了一会儿,觉得情节拖拖拉拉的没意思,人名地名也成串成串的记不住,就洗洗上床睡了。

关灯上床,屋里顿时溢满了夜色,房粱上吊扇忽忽地在转,窗帘布不时被吹得忽闪忽闪。父子俩很快呼天倒地地打起呼噜,床头柜上一只热水瓶噗噗地冒了几个气泡,好像在模仿他们打呼噜吹气儿。

征东平瘸拐着悄声推门进来,扫视一下屋里,看看床上已经熟睡的父子,放心地退出病房,轻轻掩上门又回到监控室。

田斌问,咱们不回去了咱?征东平说,再等会儿吧,我怎么这会儿心跳这么急。征东平说着,就和工作人员互相配合着操作监控,不停地在院前院后、病房、走廊、楼梯口切换,观察……

有人!工作人员突然喊道。果然,屏幕上一个黑影在楼角一闪消失了。

征东平一拉田斌,走,病房看看去去!

杨长民父子仍然在熟睡。窗外响起咔嚓闪咔嚓的声,防护窗上两根钢筋应声而断,随后出现一个灰色的影子。影子从窗口钻进来,在门外透进的灯光下,现出原形,是一名身穿白大褂,带着白口罩、茶色眼镜的男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两床之间,看看床上熟睡的杨长民父子,伸手拿掉床头柜上的热水瓶塞,向里面抖进一包粉沫样的东西……

咣当一声,征东平撞开房门冲了进来,大吼一声:不许动!白衣男子大吃一惊,两步退到窗下,纵身一跳穿窗而出。杨长民父子被惊醒了,忽地坐在床上,懵懵懂懂地这看看那看看,不知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征大队?田斌闻声冲进来问。征东平指了下被扳开的防盗窗,人跑了,快追!田斌急忙从窗户往外钻,可他身体太胖,被两根钢筋柱卡在那里,钻不出也退不回。

这时,窗外传来砰地一声枪响,接着又是站住站住的喊声。征东平心里一急,抓住田斌猛力一拽把他拽回来,说了声茶瓶有毒,就硬从窗口挤了出去。

田斌拎起热水瓶从窗口扔了出去,热水瓶嘣地一声在窗外爆了。

征东平钻出窗户,发现后院到处黑沉沉的,刚才的人声已经消失,到处寂静如寻常之夜。他漫无目标地搜寻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小院西侧一段花墙引起他的注意,他透过花墙向外观察一下,发现外面是齐腰深的玉米,心想,也许歹徒并未逃脱,大门有武警控制,这里应当他是他唯一的逃路。他断定歹徒没有来得及逃跑,就决定到墙外守株待兔。

他挺身一跃翻过花墙,重重地落在地上,只觉得脚裸刀刺般地一阵巨疼,打了个哆嗦跌倒在地上。

他征东平算准了,白衣男子并未逃离。他钻出窗户慌慌张张向花墙逃跑,看见两名武警迎面跑来,就调头往回跑,听见身后砰地一声枪响,两腿一软倒在地上,顺势爬进一片大黄杨球里,等两名武警从身边追过去,才从黄杨球里爬出来。他活动一下胳膊腿脚,发现身上没中枪,就从容地走向花墙。显然,他对院子里、花墙外的环境都很熟悉,早已看好了逃跑的路线。

征东平仍然坐在地上使劲扳着脚裸揉,忽听嗖地一声,一个灰白色的影子越墙而出,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征东平脚裸断裂似地疼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感到这就是那名伪装成医生的杀手,于是猛然抱住,猛地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就在他伸手掏铐子的刹那间,突然觉得右臂热了一下,身上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抖,白大褂趁机一个翻身挣脱,钻进玉米地。站住!征东平大吼一声,掏出手枪颤颤巍巍地冲白大褂逃跑的方向开了三枪。

征大队,征大队!田斌听见枪声,带着一名武警跑了过来。

我在这里。征东平左手捂着右臂,坐在地上回应。田斌和武警飞身越过花墙,问,怎么回事?征东平指指玉米地说,凶手,从玉米地跑了。田斌向武警一挥手,我们追!征东平摆手说,算了,这么深的玉米哪追去?早跑脱了。

武警用电筒照了下征东平,惊叫道,征大队你受伤了!哎哟,看这血!田斌不由分说,背起他就顺着花墙跑,征东平挣扎着喊,放下我,我下我,我能走!

上面受伤,下面也受伤,你能走什么。田斌边跑边说,一口气把他背到疗养院门口的警车旁,刚拉开在门,一辆越野车飞驰而来,戛然停下。

怎么了?是范春阳的声音。

晚上,范春阳给征东平打过电话,就跟佟雪梅上床睡了。他闭着眼躺在床上,毫无困意,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抬头向窗外看看。佟雪梅见他辗转反侧,就问,怎么了你,睡不着?范春阳说,我总觉得你的预感是对的,疗养院那边要出事。佟雪梅说,东平不是去了吗?对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睡吧。

范春阳就强迫自己睡,可是躺了个把钟头,心里像塞满了蒺藜,扎扎挠挠的总不踏实。不行,我得看看去!他忽地坐起来,下床披上衣服就往外走。等等!佟雪梅跟着走出来说,你怎么去?我到局里开车。范春阳说罢就开门。佟雪梅说,我骑车送你到局里去吧。

范春阳让妻子骑摩托送到局机关,开上车就一路急驰地赶来,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出了事。

他问过了情况,当机立断地说,田斌你留下,跟武警同志一起负责这里的安保。田斌说,我是不是明天也不回去了?对,范春阳说,有人来替换你再归队。注意,这里由你负责了,出任何问题拿你是问!

范春阳开着越野警车,又是一路急驰回城,带征东平到市立医院急救中心诊治。医生检查了伤口说,还好,没伤到血管,处理一下按时换药就行了,但要住院观察两天。

我就不住院了吧?征东平看看范春阳,那边案子……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地球离你就不转了是不是?范春阳把眼一瞪,征东平便不敢吭气了。

医生给他做了清创、包扎处理,就开始吊水消炎。范春阳说,需要在这待几天,听医生的,队里的事我自然会安排。

范春阳走后,征东平吊着水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也是多日来的工作忙碌,加上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跟梦丽有一个节目,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加上时已凌晨,所以他这一觉睡的很实在。

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恶梦,梦中又回到昨晚,他跟那名白衣杀手狭路相逢,两人杀的难解难分,白衣杀手突然亮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宰牛刀,猛然向他刺来。在刀子刺进他胸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杀手狰狞的脸,竟然是甫志刚!

他嗷地大叫一声,挣扎一下醒来,发现自己满头大汗。他扭头看看窗外,外面晨光亮丽,小鸟在树梢上啾啾鸣唱。

怎么会梦到他呢?他想,是因为他是老搭档,老哥儿们,还是有什么事要找他?他突然想起来了,田斌留在疗养院,自己困在这里,是要找他交代一下队里的事情。

电话拨通了,响了好大一会儿,甫志刚才在那头接听,声音睡意朦胧的。

哪位?他迷迷瞪瞪地问。征东平说,哪位,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都几点了还睡?甫志刚说,我操,昨天晚上喝多了。有事吗?征东平说,吃了饭到市立医院来一趟。急救中心临时病房。甫志刚在那头吃惊地问,医院,你在那干什么?

到这还能干什么,差点光荣了。征东平想了想,改口,也就跟蚊子咬了一样,咱们头儿硬把我送这来了。

没过二十分钟,甫志刚就和梦丽到了。梦丽抢先一步进门,扑到征东平怀里就哭,使劲亲着他的脸说,东平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对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再亲的热烈一点吧!甫志刚在一旁嘻笑着喊,又说,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征东平过忙推开梦丽说,没事,不过穿了个小窟窿,跟蚊子咬一口差不多。

东平也是怕你耽心。甫志刚跟着对梦丽说,他在电话里还跟我臭贫呢。我一听就知道他没事,要不我也不敢擅自去接你。征东平感激地说,谢谢你了哥儿们。

自己哥儿们谢什么谢?甫志刚问,东平,到底怎么回事?

征东平把昨晚疗养院的说了,甫志刚和梦丽一齐惊呆了。

太险了,幸亏没刺到你要害的地方。甫志刚说,杀手跑掉了?

征东平遗憾地说,跑掉了。甫志刚说,凭你一身武艺加一身蛮劲,怎么让他跑了呢?征东平说,怎么,你怀疑是我怀疑故意放跑的?

甫志刚暧昧地笑了下。征东平故作诡秘地向门外扫一眼说,东平,心里明白就行了,这话在外面可不能说。

干什么你们,这时候还开玩笑!梦丽朝他伸出纤纤玉拳挥了下,征东平夸张地一躲,臂上伤处竞不偏不斜地碰到她那只玉拳,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梦丽愣了一下,扑过去抱住他说,东平对不起,我把你打疼了!

征东平见她泪汪汪的,就拍拍她的脑袋,哄孩子似地,没事没事,不疼不疼。

哎哎,甫志刚半真不假地叫,怎么当哥的面卿卿我我?你们亲热吧,我走了。

哎哎,征东平叫住他,推开梦丽说,我有事给你说呢。

甫志刚一本正经地立正说,请大队长指示,在下百分之百执行!

看你这熊样,装什么正经?征东平瞪他一眼,拉他坐在床上说,咱们下一步干什么,怎么办,你帮我好好想想。

想什么想,干什么哪是我这副队想的?甫志刚说,队长听局长的,队副听队长的行了。


乔云一夜之间,似乎又憔悴了不少,双颊泛黄,两眼红丝,一副彻夜未眠的样了。佟雪梅和叶素华登门看望,跟她交谈的时候,她脸上仍然留着余惊未消的神色,眼神总是下意识地向窗外游移。

佟雪梅安慰她说,乔云你尽管放心,威胁没消除之前,你会一直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下。乔云点头说,谢谢,谢谢检察院。

叶素华问,人家为什么要对你下手,这你想过吗?乔云摇头,没有。除了黄家,我没有仇人。佟雪梅说,你和黄灵宝的官司还没完,黄家不可能对你下手,他们告你不就是为了黄同宽的遗产吗?把你杀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那我就不明白了,乔云说,还有谁要杀我,为什么杀我?

因为你提供了虚假证言,掩护了他们的犯罪,佟雪梅提醒她,现在人家怕你改变证言,就要杀人灭口了。

乔云说,我向谁提供证言了?老黄确实没有那些煤矿嘛。

这个我们相信,但你向公安刑警提供了假证,叶素华逼视着着她问,杨长民是不是真的在灵丰公司做过门卫?是不是真的在那丢过一只矿靴?

佟雪梅跟着说,因为你提供这些假证,叶处长差一点被误导。

叶素华说,我们知道你对黄同宽有感情,不相信是他制造了连环爆炸。但你只有向我们说实话,我们和公安机关才能查清案情。你不想还黄同宽清白吗?

我是迫不得已啊!乔云嘁嘁地哭了,说,我和黄同宽根本就不认识杨长民。打我进灵丰,公司就没换过门卫。叶素华问,是什么人胁迫你的?乔云想了想说,是你们和刑警一起找我的头天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乔云正在卫生间里泡澡,听见手机在卧室一个劲地响,就一身湿漉漉的,跑去接听。

小娘们儿洗澡哪?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猥琐的声音,你身上真白啊!

乔云吃了一惊,连忙向窗口看,却发现窗帘是拉严的,就惊恐地问,你是什么人,在那里!对方嘻嘻哈哈地说,我是黄同宽的替身,想过去陪你快活快活!

乔云以为是碰上流氓骚扰,连忙按掉电话,把本已拉严的窗帘拉了又拉,心想,我的身子让什么人偷看了。

她转身回卫生间接着洗澡,手机却又响了,一接还是那个男人的声。乔云你给我好好听着,别挂电话。明天会有公安调查,你要对他们说,杨长民在灵丰公司干过门卫,而且在那丢过一只靴子。

乔云说,我不认识杨长民,为什么要这么说?手机里说,为了你的命。接着又告诉她,明天刑警会怎么怎么问,你要怎么怎么说。

乔云听罢,什么也没说,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手机里说,这样说了,保你平安无事,你要不这样说,就跟黄同宽一样的下场,我能看见你洗澡,能知道你每天的一举一动,还有什么我做不到的?

乔云知道自己被恶人盯上了,于是忙说,我照你说的做。

这就对了嘛。心眼活点好,要不这么年轻漂亮就死了,多可惜?对方说着语气又变得淫邪了,死也不会让你好死,我让一百个人日你,把你活活日死,抛到马路上展览。

手机里那人说完又嘻嘻地笑,乔云连忙关了手机,澡也没心思洗了,躺在床上心惊内跳地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果然刑警找她了。

从宾馆出来,邓光明说,打电话的那人可能是孙小磊!佟雪梅问,哪个孙小磊?重案大队那个协警,邓光明把汪晨光在重案大队遭孙小磊调戏的事说了,又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故意刁难晨光,想阻止她对杀人劫宝案调查。

有道理,至少他也是杀人劫宝案的知情人,佟雪梅想了下说,在重案大队侦办杀人劫宝案的时候,总有人利用假象误导他们。现在想想,那时嫌疑人对征东平他们的行动总先知道一步,造好假象诱导他们走弯路偏路。素华你们引导侦查,也总是比人家慢一拍,这是为什么,想过吗?

邓光明说,现在看来,可能是刑警里有内鬼。叶素华说,对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突破,你们要查刑讯问题,先从重案大队内部突破,而且最好从孙小磊身上突破。邓光明说,最薄弱的环节最先断,那个小协警应当是个最薄弱环节,只要他认罪,征东平他们的决口也就不难打开了。

他们决定直接接触孙小磊。


邓光明让两名法警乔装打扮,到重案大队密传孙小磊,一到门口就被门卫挡住了。法警自称是孙小磊的亲戚,有点私事登门找他。

门卫说你们这亲戚肯定不怎么来往,他早就不在这干,都两个月没来了。

法警又打听孙小磊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门卫说,他没有家。父母都遇车祸死了,走哪哪是家。

孙小磊失踪了,这让佟雪梅感到十分意外和吃惊。她让邓光明带法警到孙小磊户籍地打听,邓光明他们从街道打听到居委会,能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能问的人都问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这样一找孙小磊,征东平、甫志刚他们恐怕也要警觉了。邓光明说

这也许不是坏事。佟雪梅说,让他们感到危机,乱乱阵脚也好。

邓光明说,佟局你能不能向你家春阳哥打个招呼,让公安协助咱找孙小磊?

佟雪梅想了下说,算了,公是公私是私,我向陈检汇报,让他跟春阳说吧。

范春阳就在这时候登门找陈明高来了。


老局长,连环爆炸案可能也有变数了。范春阳进门就说。

怎么了?陈明高问,什么变数?范春阳说,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湖里那尸体正是徐亮。这就说明跟黄同宽一起炸死的那个光头不是他了。

陈明高沉思一下问,比对结果公布了吗?

没有,现在只有我和检验人知道。我觉得案子要出变数,就赶紧来问您汇报。

汇报什么?又用词不当了。我们一起研究好了。检验结果不公布,你做对了。

这个结果给出两个问号,跟黄同宽一起被炸死的光头是谁?徐亮又是怎么死的?陈明高说,我这还有两个问号呢。连环爆炸案的主谋是黄同宽吗?黄同宽真是被炸死的吗?

范春阳愣了说,老局长你认为连环爆炸案不是黄同宽干的?

现在还不能下这个结论,但我可以再给你几个问号,陈明高说,就算黄同宽是连环爆炸案的主谋,他完全可以背后操纵,为什么要亲自去现场?

毕竟是实施这么重大的犯罪,不去现场他心里不踏实嘛。

就算是如此。既然是在现场指挥,那他为什么坐在副驾座动也不动?不用说下车指挥,他连抬头、转身、打个手势也没有,又是为什么?

范春阳说,为什么?陈明高说,因为他是个死人,动不了。这个疑问在看街头监控录像的时候我就有,但一见那么多顶尖刑侦专家都赞成你们的判断,加上自己也只是假设,我就没说出来。

老局长你现在对自己当初的判断确信吗?

不确信,还要调查。还有一个问号,黄同宽过去是工程兵的爆炸能手,这些年开矿也不断配制炸药、爆炸装置,他怎么会把自己炸死呢?

那……

这就说明他是被人害死,放车上弄到现场的,而徐亮应当是在爆炸案发生之后被害的。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成立不成立,还要你们的调查结论说话。

你说过,连环爆炸案与杀人劫宝案之间有联系,甚至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如果连环爆炸案不是黄同宽干的,那杀人劫宝案也不是他干了?

陈明高说,可以这样说。范春阳说,杨长民翻供,改口说三件哥瓷是黄同宽给他的,他投案时的说法也是黄同宽教的,这又怎么解释?

这只能说,杨长民背后有人。或者说杨长民一直受人控制。他只是一个牵线木偶,而牵线的人正是两件大案的真凶。

这个问题我也曾意识到了。杨长民一直认罪,可连环爆炸案刚发生,他就翻供了。老局长,你现在对杀人劫宝案怎么看了?

我仍然认为两案之间有联系,而且杀人劫宝案是前因,连环爆炸案是因杀人劫宝而生。

如此说来,这个幕后牵线人够狡猾的。以东平、志刚的侦查技能,能一直让他误导到现在,这家伙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这也不一定,陈明高笑着摇头,也许误导仅仅是假象,我想即便征东平真被误导了,没有内线,他也不可能屡屡误导成功。这也是我怀疑他们涉嫌刑讯的原因。

雪梅查了这么久,不是也没查出什么吗?

没查出不等于没有。雪梅他们要查的,仅是重案大队涉嫌刑讯的问题,头绪很多,需要慢慢梳理。从他们现在掌握的情况看,重案大队每行动一步,就会出现一条线索诱导他们,比如,雪梅提醒他们注意地下通道,他们就在窨井下发现了那只矿靴,他们正要查矿靴的主人,就收到一封举报杨小民的举报信,他们正在追查国宝的下落,杨长民就带着三件假东西投案了……还有,他们要去找乔云调查,当晚就有人打电话威胁她,让她做假证。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陈明高又说,说明了重案大队的动向,嫌疑人能事先掌握,说明了重案大队里有人跟犯罪分子通风报信,狼狈为奸。

不会吧?东平他们你都了解嘛。

我说过,了解的是他们的过去,要查的是他们的现在,陈明高说,杨小民明明是无辜的,却在进去当晚就认罪了,并且变疯了,怎么回事?假如杨长民翻供后说的是实话,那黄同宽又是如何知道的地下珍宝库门密码?那三件国宝珍品现在又在哪里?

范春阳说,我已经安排东平他们查。

我也已让雪梅他们查博物馆的内鬼,你们要密切配合。你要想把案子查清,就要支持和配合我们的调查。

东平正在忙这两个案子,而且我们正在梳理积案,摸排隐蔽的黑恶势力。东平是打黑队队长,可能马上就到了他冲锋陷阵的时候,万一你们把他查进去……

这你放心,我们会讲究策略的。陈明高说,除非策略需要,我们不会对他采取强制措施。我们现在的基本思路是,从嫌疑链上的薄弱环节突破,然后再……

薄弱环节?甫志刚还是田斌?

孙小磊。雪梅他们准备先从孙小磊身上突破,可是他跑了,你回去尽快安排,对他追捕!

孙小磊……老局长,他是协警呀。

协警也构成共犯。受托履行公职以公职人员论,这个你懂。陈明高说,你们有些事我真不懂,从派出所,到治安、交通、巡逻,各警队都弄这么多协警干什么?范春阳苦笑说,老局长你不知道,现在维稳强调的多厉害,下面都叫警力紧张,只好让他们自己招了一些协警。

警力紧张?为什么出警的都是协警,那些正式民警都干什么去了?你让他们自己养协警,他们就要千方百计弄钱。怎么弄钱?还不就是让这些没有执法权的混混野蛮执法,乱罚款,干坏事?出了事说是临时工,已经辞退,就完了。

范春阳尴尬一笑,老局长,你说话真到位。好,我马上清理协警,让罗守臣他们查孙小磊的下落。不过,这两个案子下步怎么调查,你还要给我指点啊。

陈明高笑了说,家里看着个侦查高手,还用我给你指点?

范春阳说,雪梅那人你还不知道?在家从来不谈工作的事,也不准我说。

陈明高又笑,我的反渎局长监督到位。好,我就给你指点一二吧。不过我得给你说,这点子不是我的,也是你家雪梅的。雪梅的想法是,既然过去已经说黄同宽是连环爆炸案主犯了,就不要改变这个说法。既然主犯已死,案子就不需要纠缠下去嘛。

不再查了,现在不是有疑问了吗?

当然是对外说不查,实际是继续查,彻底查。但要暗查,密查。我建议杀人劫宝案交给罗守臣,让征东平换个思路查连环爆炸案,利用叶素华、雪梅他们的调查结果,弄清黄同宽跟两个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另外,抓紧把那些积案排查清楚,尽快让隐蔽的黑恶势力浮出水面。

一个星期后,灵州市公安局出台一项规定,要求基层所队聘用协警不超过三人,不得让协警执法,协警违法违纪除依法依法追究外,所在所队和负有指导约束责任的民警同时担责。


直属大队那件南岭车祸杀人案仍是悬案。范春阳隐隐觉得这件案子也跟杀人劫宝案、连环爆炸案之间有联系,就把罗守臣和征东平叫到一起,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征东平说,我也有这个感觉。跟情报中心梳理积案时,我就想到了南岭这件车祸杀人案,还想到了汪晨光的那个车祸。我想,这两起车祸和前些年的几起小矿主车祸,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

罗守臣问,何以见得?征东平说,手段相似,而且都有一光头或者疑似光头的影子,想了下又说,还有,车祸杀人的对象都是生意人,当然除汪晨光之外。

范春阳微微点头,看了着罗守臣问,东平这个分析对你有启发吗?

有。罗守臣说,我现在觉得南岭车祸杀人不是一个孤立的案件了,应当放在近五六年的一系列案件中去考虑。

那你就慢慢考虑吧,范春阳说,现在你的角色转换一下,南岭车祸杀人案先放放,你来复查杀人劫宝案。

我?罗守臣扭头看征东平。征东平也在发愣。

范春阳见他们不理解,便说,旁观者清。东平你们还在为杀人劫宝案的谜底纠结着,认为杀人劫宝即便不是杨长民所为,他也可能是共犯,根据呢?罗守臣说,可我对杀人劫宝案一无所知呀。

你先把卷宗看看再说,范春阳说,有些问题你们还可以商量。检察院那边也正对这个案子复查,你们要主动配合。

罗守臣、征东平一齐说,是。

东平你要把精力放在连环爆炸案上。范春阳又说,前段时间的侦查已经有结论,黄同宽是主谋,光头徐亮是主犯之一,参与作案的还有一个人。你下步的调查就是查清那个人是谁,黄同宽为什么要实施爆炸犯罪,他跟杀人劫宝案有没有关系,有什么联系。明白了吗?

征东平对范春阳的话听得一脑子浆糊,却还是懵懵懂懂地点头说,明白了。

范春阳挥挥手说,明白了就好,你们落实去吧。

征东平、罗守臣起身出门,范春阳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喊,东平你回来,还有件事给你说。征东平连忙回身,问,局长还有什么指示?

范春阳说,刚才我说的你真明白了吗?征东平犹豫一下说,明白了。范春阳瞪他一眼,你明白个屁,连我都不明白!征东平怔了下说,那你刚才说黄同宽……

说是这样说,现在连环爆炸案出现了变数,范春阳警觉地扫一眼门外说,徐亮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死在湖里的那个光头确实是徐亮。这就说明在购物中心炸死的那个光头并不是他。下一步你要查的,就是黄同宽是不是在爆炸中死亡的,在购物中心实施爆炸时被炸死的那两个人是什么人?你给我记住,DNA比对结果,只能你一个人知道,有人打听你就给他说个相反的。

征东平说,好,明白了。

下一步你只带刘元行动,志刚、田斌另有任务。范春阳又把见陈明高的情况说了下,交代说,你们的行动要对所有人保密。再给你说一遍,DNA比对的真实结果,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就说死在湖里的不是徐亮。

征东平说,明白了,我现在真明白了。范春阳问,听说孙小磊辞职了,到哪去了知道吗?征东平说,不知道,听志刚说去南方打工去了,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孙小磊涉嫌犯罪,局里已经决定对他追捕,你们注意摸一下他的下落。


征东平对范春阳的意图,其实还没完全弄明白,回到办公室继续冥思苦想,试图消化。甫志刚走进来问,东平你又在深谋远虑什么?。

想我的梦丽小姐,征东平笑着说,你不就想让我这样说吗?

跟你说件正事,甫志刚笑了说,局里抽我和田斌去经侦帮忙呢,这事你知道了吗?征东平说,范局长跟我说抽你们办个案。抽你们办什么案子知道了吗?

一个五亿巨额集资诈骗案,涉及苏鲁豫皖江浙沪七省市,这回有的跑了。

嗬,因公旅游的好机会嘛。你不是喜欢游玩吗?

这么大的案子,又有办案期限管着,就得马不停蹄地跑,腿不跑断就是好事,哪还顾得上游玩。

能办一个大案也好,也让经侦那帮哥儿们见识见识重案大队的神通。

这是自然的喽。东平你下步干什么?

DNA比对结果昨天晚上出来了,湖里淹死的那小子果然不是徐亮,这说明我们原来的认定没错。我下一步也就是修改完善终结报告,向厅总队、部刑侦局报报了,杀人劫宝案……

甫志刚问,杀人劫宝案让直属大队复查了,对吗?征东平说,不错,有这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甫志刚说,罗守臣打电话说的。哼,这小子现在得意了。征东平说,他得意就得意吧。咱一没逼供,二没诱供,三没造假,还怕他复查吗?我现在仍然认为杨长民是涉案人,并不是无辜。甫志刚说,这没错,咱也不怕罗守臣做什么小动作。问题是我担心这是范春阳跟他老婆给咱设的套,做的局。

征东平问,什么意思?甫志刚说,范春阳新官上任,正想表现自己,却没想到杀人劫宝案一波三折,到现在也没个定论。市里追究下来,他可能会让咱们做替罪羊。他们要是硬说咱刑讯了,逼供诱供了,咱说得清吗?征东平说,怎么说不清?咱们案子虽然没办好,但主观上没徇私舞弊,客观上没刑讯造假。有什么可怕的?甫志刚说,咱说没有就没有了?检察院要说有,查的也有呢?

查的也有?征东平愣了,直瞪瞪地审视着他说,志刚,咱俩十几年的黄金搭档了,又是好哥儿们,应当是无话不谈的,对不对?

甫志刚说,对。征东平说,有句话我问过你,现在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给我说实话。咱们办杀人劫宝案的过程有没有问题?

应当说没有,甫志刚说,杨长民是自己投案的,这你知道。征东平问,那杨小民认罪呢?甫志刚说,杨小民认罪?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要看怎么说了。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说有问题也可以说有点小问题。

什么意思?征东平觉得头皮一麻,杨小民到底是怎么认罪的?

唉,孙小磊那孩子啊。甫志刚叹了声,说出了杨小民认罪的经过。

那天晚上,征东平带刘元去丰灵公司后,甫志刚和田斌继续讯问杨小民。

杨小民先是坚持开始的说法,后来就用沉默来软对抗了。

甫志刚和田斌正在无奈地跟杨小民僵持,孙小民推门进来,小声报告说,杨小民他爸来了。甫志刚心里正着急,就说,他来干什么,马上赶他走,杨小民的情况,我们该告知亲属的会依法告知,他来凑什么热闹?

哪知道,杨长民也是个硬茬子,听罢孙小磊的话,不光不离开,而且说就在这等消息,刑警队不放小民他就不走。

孙小磊又气又急,当即就把他铐住,拉拉扯扯地拖了出去。

临时讯问室门上装的是隐形玻璃,在外面看不见里面,但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孙小磊铐住杨长民,拉拉扯扯地从门口过去的时候,杨小民看见了。他当时脸就刷地白了,猛地站起来大叫,把我爸放了,把我爸放了,事情是我干的!

甫志刚见他要主动交代,就让他坐下,说,杨小民你要实事求是。

杨小民说,我实话实说。接着他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杀人劫宝的经过。他交代的作案经过,跟征东平事前预想的完全一致。

杨小民交代完,长舒一口气说,现在我爸没事了吧?甫志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歪打正着。孙小磊铐杨长民,杨小民认为也是刑警抓来的。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当然就没你爸什么事。甫志刚对杨小民说,但你说的必须是实话。杨小民说,我说的当然是实话,有我的矿靴在,还有我卖瓷器的两万块钱在,想赖我也赖不掉。

甫志刚觉得他说的条条是道,又有现场勘查和物证,就让他签字确认了。

杨小民在讯问笔录上签字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两页笔录弄得一塌糊涂,成片成行的字都模糊不清了。甫志刚就让田斌抄了一遍,才让杨小民签字按指印。

甫志刚说完杨小民认罪的经过,叹道,我当时还曾想,这小子挺孝顺,人不算坏,走上这条路也许之是一念之差,哪知道他身上有母亲的精神病基因,说疯就疯了呢?征东平沉默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尽管孙小磊只是个协警,可他毕竟也算是执法人员;尽管甫志刚、田斌没有铐杨长民,可他们毕竟是利用了孙小磊的违法行为,严格起来也可以说是变相刑讯;尽管自己并不在现场,毕竟自己是一队之长,而且又这么久没发现,也应负有不可推推卸的领导责任。检察院追究下来,他们都涉嫌渎职犯罪啊!

甫志刚见他沉默不语,脸上罩着阴云,忙问,想什么呢东平?

征东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甫志刚吃惊地说,有这么严重?

这就叫变相刑讯逼供,征东平忧郁地说,难怪梅姐他们查咱们,看来人家并不是望风扑影,没事找事啊。甫志刚忙问,那怎么办?征东平郁郁地说,没法办,等着追究吧。我的支队长梦再也不做了。甫志刚焦急地说,那怎行?照你刚才说的,支队长梦不做就完了?闹不好要撤职坐牢的。我甫志刚当不当大队长、撤职坐牢都无所谓,可你是全国公安英模,前途无量,又有梦丽那么好的姑娘等你,要撤职了坐牢了,媳妇还不知是谁的呢。还有田斌……

甫志刚这番话说得征东平脑子里一片空白,呆了半天才问,那怎么办?

怎么办?统一口径,甫志刚说,佟雪梅他们怎么问,咱都这么说,反正事情是孙小磊引起的,让他们找孙小磊去。反那小子现在也人间蒸发了。

征东平心里乱成一团麻,就机械地点了下头,问,孙小磊哪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甫志刚说,那小子没爹没娘没老婆,谁知在哪混?

征东平说,局里已经安排追捕他,范局说他涉嫌重大犯罪。

是吗?甫志刚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他突然辞职跑了,原来他有罪在身。他当初铐杨长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甫志刚话刚落音,田斌走了进来,问,甫大队,咱们啥时候去经侦支队?

不忙。检察院查咱了,咱们要把真实的办案经过梳理梳理,甫志刚把刚才对征东平说的又说一遍。这就是当时的情况,检察院无论啥时候调查,咱都要这样说。他说,田斌,咱实事求是对不对?田斌愣了下说,对。

铐杨长民的虽然是孙小磊,但咱们也逃不了干戏,甫志刚又说,咱们现在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只要实事求是,把事情说清楚,即便是孙小磊让他们抓住了,咱也不怕他乱咬。

谢谢,谢谢老兄!征东平拱手说,案子交给罗守臣,咱也算画句号了。这几个月大家虽然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晚上我请你客,到哪儿去志刚你说!

不不,我赶快回家,你嫂子等我有事呢!甫志刚说,你也早点回去,别让梦丽等急了。征东平说,我不忙回去,梦丽让汪晨光约出去了。

甫志刚问,她约梦丽干什么?征东平说,说到心灵之约咖啡馆喝咖啡。

这个汪晨光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没事操事儿呢。你可要防梦丽的枕边风。检察院在查咱,她跟着掺和什么?

咱们也别太过份了,人家律师办案也是有法律依据的。征东平说,何况她还是邓光明的老婆,弄得太僵了不好。甫志刚说放心吧,咱把握分寸就是了。我先回去了。征东平说,跑一天累了,把车开回去吧。

不用,我打个的行了。公车私用让人看见又是个麻烦,这个时候我就不给你添乱了。甫志刚说罢转身下楼去了,征东平打了个愣怔,鬼使神差似地悄悄跟着下了楼。

门前马路上已经夜灯通明,车流涌动鸣着喇叭,马路两边熙熙攘攘,到处是散步说笑的人,灵州的夜生活的开始了。征东平从院子里出来,一眼看见甫志刚钻进一辆出租车走了,就也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车,钻进去向前一指说,跟上前面那辆出租!出租车快速前行,窗外灯光照得车内忽明忽暗。征东平紧紧盯住前面的出租车。两车距离一会儿就拉近了,前面的出租车牌清晰可见。征东平提醒司机,慢点师傅,保持距离。两辆出租车保持五六米车距行驶,一会就到了丰灵夜总会附近。征东平看到前面那辆出租车在丰灵大厦门前停下,就让自己乘坐的出租车靠路边停下,只见甫志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四周观察一下,走进丰灵大厦去了。

去丰灵夜总会那么诡诡秘秘地干什么?征东平这样想着,突然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鬼使神差般地跟踪甫志刚了。

其实,从抓获杨小民之前,他就隐隐约约地感到甫志刚的表现有点异常了。

甫志刚开车跟他一起去博物馆看窨井的路上,他刚说了句先去看监控,车子就突然野马脱缰似地失控,窜上了马路呀子;他说他夜里苦思冥想,突然想起了博物馆墙外的窨井,主动提出调警犬下去搜寻;他从矿靴里的一个木字旁,分析杀人盗宝案犯可能姓杨或者姓柳,果然第二天就收到一封举报杨小民杀人劫宝的匿名信……即便是杨小民杀人劫宝了,举报人是谁,他怎么知道杀人劫宝的是杨小民?还有,抓获杨小民后,甫志刚主动提出分别行动,由他审讯杨小民,而且又恰恰是在田斌借故去厕所的时候,孙小磊铐着杨长民从门前经过……

难道是他一直在误导我?征东平想到这里不寒而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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