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批捕之争
谢金虎坐在老板椅上晃悠着，翻看一本印刷精美的画报，谢银虎推门进来，说，老大，博物馆的杀人劫宝案听说了吗？
案子都破了，报上也登了，还什么听说不听说？谢金虎瞟他一眼，你当这还是新闻？谢银虎说，不是。我听有人说，这事是黄同宽干的。瞎D扯，公安都说是杨长民爷儿俩干的，报上也说杨长民是带着三件宝贝投案自首的，这还有错？谢银虎说，听说市里怀疑那几件玩艺是假的，组织专家鉴定呢。谢金虎说，是吗？鉴定的怎么样？谢银虎说，三件瓷器都是真家伙。听说潘市长、张啸春、邱炳和他们都参加了，都是真品。谢金虎说，他们说是真品就是真品。我不是说了吗？真品、赝品就是专家一句话的事。既然是真品，那外面对黄同宽的传言，就不攻自破了。生意人哪，还是规矩点好啊。
谢银虎说，可不是嘛，看杨长民那爷儿俩……唉，那爷儿俩是死定了，谢金虎叹息着说，毕竟杨小民是咱矿上的职工，他爹也在咱矿上干过。悲哀，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下午，市公安局的电视电话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潘献民和公检法的一把手坐在第一排，他们身后是公安刑警、检察刑检和法院刑庭的头头脑脑们，满满当当地坐了七八排。
这是一次全国打黑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大屏幕上，公安部一名副部长正在讲话……这次会议后，各地公安机关要周密筹划，严密组织，集中警力，打出声势，除恶务尽……
征东平和甫志刚坐在后排，两人不时交头接耳嘀咕几句。他忽然觉得甫志刚身上微微颤抖，就捅捅他小声提醒，手机……甫志刚左右看看，就起身走出去接听来电。他在门外走廊接了下电话，又抽了支烟才回会议室，全国的会议已经结束，范春阳的讲话也正收尾，我就提这几条贯彻意见。最后，请潘市长做指示……
好好。我没更多的讲了。潘献民冲大家说，希望大家迅速行动，抓好落实，黑恶势力露头就打，打出声势，打出声威，震慑涉黑犯罪。请法检两院密切配合，对涉黑案件快捕快诉快判，为两项活动顺利开展保驾护航，为灵州大发展创造一个长期稳定、高度和谐的发展环境。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你们！
征东平一出会议室，就拉住甫志刚磨拳擦掌地说，志刚，又到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再打两个漂亮仗给他们看看！
我也想大显身手，也想多打漂亮仗，可咱的目标在哪？甫志刚说，我们灵州谁是黑社会、恶势力，咱打谁？咱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没发现不等于没有。我们摸排嘛。我们……征东平正说话，手机在兜里响了。甫志刚说，肯定又是你的梦丽小姐。
嘿嘿，还真是呢。征东平接罢电话，笑眯眯地说，让你老兄猜准了，她说下乡采访采，买了什么野味，让我晚上过去吃呢！甫志刚嘻笑说，不光是让你吃野味吧？征东平笑着打他一拳，你这个甫志刚，就你小子就骚。
东平你真有艳福。甫志刚羡慕地说，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碰上梦丽这样的冒号家千金呢？征东平说，怎么，冒号家的千金和逗号家的千金，还分什么贵贱尊卑吗？甫志刚说，这还用说吗？就说我那D老婆……行了，不说这个了。东平，竞争上岗的事怎么有消息了吗？征东平说，好像快了吧。现在我想开了，就干这个大队长挺好。什么支队长不支队长的？无所谓。什么叫无所谓？有杀人劫宝这个案子做资本，再有这么个市长岳父做后盾，刑警支队长非你莫属。征东平盯住他说，哥们儿啥意思你？说我靠裙带关系升官是不是？
说错了说错了，甫志刚朝自己嘴上轻轻扇了下，看哥这臭嘴！
邓光明下班回到家，妻子汪晨光正坐客厅里专心地捧看一份报纸阅读。
中午做什么吃的？他问。汪晨光说，对不起老公，光看报纸了，饭还没做呢，一会儿咱俩出去吃点儿算了。邓光明问，什么报纸看得这么上心，连饭都顾不上做了？汪晨光说着把报纸递给丈夫，你自己看吧。
这是前几天的《灵州早报》，上面登着那篇《杀人盗宝案成功侦破，三件国宝失而复得》。邓光明扫一眼就说，这都是旧闻了，有什么值得看的？
汪晨光说，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一个矿工，杀人抢劫三件国宝，可能吗？邓光明说，杀人抢劫还必须有身份有地位？汪晨光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们父子一个农民，一个矿工，怎么会熟悉博物馆的进出通道、国宝存放位置？怎么知道珍宝室门的密码？如此高明的手段……
问得好，邓光明冲她竖起拇指，老婆你不愧为大律师！汪晨光见他支持自己的疑问，就说，你们检察院对这个案子怎么看？邓光明说，素华处长他们正在审查，听说也提出了疑点。
汪晨光说，我想为杨家父子义务提供法律帮助。老公你支持吗？邓光明说，这还用说吗？我常听人家骂律师，说你们律师跟犯罪分子穿一条裤子。我想，反正我老婆不是，主任律师汪晨光是跟我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的。
知我者老公，汪晨光高兴地抱住大夫亲一口，谢谢你光明！
汪晨光带着律师函去了重案大队，门卫告诉她，征东平、甫志刚都不在，他们在外面办案呢。她说，别人在也行，我也就是简单问问情况。门卫说，那你就上楼去吧，上面有人值班。
值班的是辅警孙小磊。他接过律师函，眼睛死盯在汪晨光丰鼓圆润的胸部上。
汪晨光察觉到了他这色眯眯眼光，就说，小孙，律师函还没验证呢。孙小磊这才朝律师函上扫了眼，油腔滑调地说，律师函呀，我当是情书呢！
汪晨光没想到这个小协警，敢这么对她无礼，于是就拉下脸说，你好歹也算是个执法人员，请你注意自己的形象！
孙小磊依然色色地笑，我没形象吗！没形象都把美女律师吸引来了不是？汪晨光厉声说，少给我耍贫嘴，我找你们大队长！
找大队长？我当你找我呢。孙小磊嘻皮笑脸地说，大队长不在，今天我就是大队长了。有什么事给我说吧。汪晨光说，我要了解杀人盗宝案的情况。孙小磊说，可以，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可你怎么感谢我？汪晨光说，什么感谢，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你还不懂吗，美人儿？孙小磊说着就凑近她，想动手动脚。呸！汪晨光怒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从楼上下来，汪晨光正气冲冲地向外走，迎头看见甫志刚从外面开车进门来了，就走过去招呼，甫大队回来了？甫志刚从车上下来，见她满脸怒色，就露出笑脸，吔，汪大律师来了，我当哪个美女呢。有何贵干？
我为杨长民父子提供法律帮助呢，汪晨光也笑了下说，想问问情况，可以给我说说吗？甫志刚说，这你恐怕得找我们一把，怎么样，东平不在吗？征大队不在，汪晨光说着又来气了，见了个小痞子！甫志刚说，小痞子，这儿哪有小痞子？汪晨光气呼呼地说，就那个小协警，比小痞子还痞呢！甫志刚说，噢，你说的是孙小磊哇。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算了，不说他了。汪晨光说，甫大队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咱们谈谈？
你说的是哪个案子？甫志刚一拍脑袋，看我这脑子！对了，杀人劫宝案，是吧？汪晨光说，对对，杀人盗宝案，你们掌握的证据，能不能先简单给我说说？
甫志刚咂咂嘴，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呢。你还是找东平问吧，这案子主办是他。对了，找他也不行，领导还让严格保密呢。
甫大队是有意搪塞吧？汪晨光从包里掏出报纸晃晃，看到了吗？你们都在报上宣传了，还保密？
晨光，咱们是老朋友了，我跟光明处长也是好哥儿们，跟你说句心里话吧，甫志刚推心置腹地说，这案子关系到东平竞争支队长，现在案子还僵在检察院叶素华那不捕，他窝看一肚子火呢，你最好现在别问这个案子的事。
我做律师的有做律师的职责，汪晨光理直气壮地说，他窝一肚子火，我就不为当事人提供帮助了？甫志刚苦笑，案子不是特殊嘛，这你得理解。
你不说就算了，待会儿我直接找征东平！汪晨光说罢转身就走。
甫志刚连忙拦住她，掏心掏肺地说，好妹妹，跟你说句句实话吧，这案子不光关系到东平竞争支队长，也关系到顺理成章接任大队长。你要跟着一搅和，在这个案子里弄出什么岔子……
你们不是自称人民公安吗？汪晨光瞪着杏眼，是杨小民父子的命重要，还是你们升官发财重要？
好好，我们办案是为升官发财，你是一心为民，好了吧？甫志刚见她这样不解人意，就寒下脸来说，外面怎么议论你们律师，知道吗？个个都是骗子，无理搅三分，为了骗几个钱，串供、制造假证，什么勾当都干。
你说的缺德律师有，你们警察就都好？汪晨光气呼呼地说，我为杨家父子是义务提供法律帮助，为的就是帮他们讨个公正！甫志刚怪笑一声，哈，是吗？汪晨光翻他一眼，扭头走向自己的紫红色小别克。
甫志刚冲她的背影喊，女青天走好，常来指导啊！
佟雪梅受托把杀人劫宝案的报捕卷认真看了两遍，斟酌又斟酌了才去找叶素华。叶素华问，怎么样雪梅？佟雪梅把卷递还她说，不怎么样，我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征东平办的案子！叶素华说，我没瞎说吧？给我说说你的看法。
好象还不仅你说的那些问题。佟雪梅说，不说别的，单看讯问笔录这么干净，是不是原始笔录，就得打个问号。每次讯问都是直奔主题，没有一点迂回，杨家父子也是有问必答，没有一句辩解。主犯杨长民主动投案认罪，杨小民由杀人抢劫，变成包庇，也没有辩解，所以……
叶素华说，说下去雪梅，所以什么？佟雪梅说，所以我也认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逮捕条件。
叶素华说，你的理由是什么，雪梅你能不能给我列一下？佟雪梅说，在卷里面夹着呢，十几条，都是很重要的事实和证据问题。比如父子都说三件文物卖了，不知买主是谁，那杨长民投案带的瓷器哪来的？假如三件文物确被杨小民卖过，那他就不光是包庇罪，应当构成共犯，卷里为什么只认定包庇？还有，买文物也构成犯罪，杨长民既然林能把文物赎回来，就应当知道买主是谁，在什么地方。这么简单明确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没追下去？另外，那两万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素华说，他们说，杨家父子根本就不知道买文物的是谁，人在哪儿，在哪里人都不清楚。佟雪梅说，不知道买文物的是谁，杨长民怎么把三件文物追回来的？叶素华说，就是嘛，征东平怎么把案子办成了这样。我就只好拿意见，不批准逮捕了。
佟雪梅说，这可是个惊天大案，还是慎重点好，怎样处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叶素华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佟雪梅说，我给你个建议，可以先不做决定，让征东平他们把卷宗拿回去，查扎实再报来。你们侦监处也主动介入，协助他们侦查。
叶素华说，他们已经拒绝了，我怎么好再提介入的事？批捕阶段也没有退查之说，要么就是逮捕，要么就是放人。
这不是案情特殊嘛。这么重大复杂的案子，社会影响这么大，从市到省再到国家，上边这么重视，哪能轻意不捕？我不是说正儿八经的退查，是说搞一下变通。让他们查清重新报，就算给他们一个补差补缺的机会了。
好吧。叶素华想了下说，我请示一下宁检再说。
不做决定，查扎实了再报捕。这算什么程序？宁光平听罢叶素华的汇报，笑道。叶素华解释说，我们是考虑到案情、社会影响、领导关注度，想搞个变通，并不是程序意义上的退查。说白了就是照顾一下公安，给他们个面子。要不然，他们没法向市领导交代。
宁光平问，确实是不够逮捕条件吧？叶素华说，确实是，就凭我刚汇报的那几条，够逮捕条件吗？
我说过，批捕的时候给他们好好把把关，看他们能尿多高。主动给他们介入引导，还不领情，他们也太不识相了。宁光平说，我当时说的是气话，你可别真跟他们斗气，故意卡他们。
叶素华说，你是不是气话，我都不会故意卡他们。变相退查，还不是照顾他们？宁光平说，这倒也是。不让领导不高兴，不让公安有意见，不让自己错捕。三全齐美，好办法好办法。让他们撤回报捕，查扎实了重新报。就这样办吧。
本来让公安撤回报捕，补查重报是照顾面子，范春阳却不领情，得到消息就来找宁光平，质问检察院不批捕的理由。
宁光平对说，补查提纲上不是清清楚楚吗？范局长你是干过刑警支队长的，什么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你连这还不清楚吗？范春阳赌气说，不清楚，宁检能指教我一下吗？明明听出范春阳话中带刺，宁光平仍然耐着性子解释，事实清楚，起码要有证据证实是嫌疑人所为，作案动机、经过明明白白。我没说错吧？
事实、证据，征东平都跟我汇报过，我认为事实是清楚的，证据也是确实的，哪儿事实不清，什么证据不足，你能告诉我吗？宁光平说，补充侦查提纲列出的那些问题，都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之处。范局长可以回去看看。
可我们是报请批捕，不是移送起诉。法律规定，只要有犯罪事实，有证据证明是嫌疑人所为，需要追究刑事责任，就应当逮捕。
可你们现有的证据，并不能证明犯罪事实是嫌疑人所为，连三件哥瓷怎么卖的、卖给谁的、怎么拿回的、从哪拿回来的都不清楚，检察院就能批准逮人了吗？宁光平反驳说，不错，逮捕不是起诉，但它毕竟是一种强制措施，是剥夺人身自由。我们肩上扛着保护人权的责任，怎么能证据不足就批准逮人呢？
范春阳问，宁检，不捕是您决定的吗？不是不捕，是暂时没捕。我们做这个决定也是很慎重的，博物馆这个案子毕竟是一件具有重大影响的案子。本来侦监处准备不捕的时候，我还不放心，还特意安排雪梅帮助把关。
雪梅？范春阳愣了，雪梅掺和进来了？
范春阳中午回到家，就问妻子杀人劫宝案没批捕怎么回事。佟雪梅把暂不做决定，让征东平他们补查后再报的由来，跟他一一说了。范春阳生气地把筷子一掷，还真是你的意见？佟雪梅问，是我的意见，怎么了？范春阳说，你，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佟雪梅说，检察院没批捕就是拆公安局长的台？要照你这么说法院不判有罪就是拆检察长的台，检察院抗诉又是拆法院院长的台了？范春阳说，哎，你别扯那么远，我就想问问你，凭什么说案子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佟雪梅问，范春阳，杨长民父子案的卷你看了没有？范春阳说，没有。那么厚几本，我哪有时间细看？可东平他们都跟我汇报了。佟雪梅问，叶素华的补查提纲呢？范春阳说，没看。没看我也清楚。
你连卷都没看，补查提纲也不看，你清楚什么？佟雪梅严肃了，你一局之长，对这么一个惊天大案，为什么不亲自看看卷？连卷都不看，你凭什么提疑问，发议论？
那，那，这个案子是谁主侦的，你也知道，范春阳语塞了一下，国家级神探，是你的小表弟征东平。他办的案你都信不过？
你当神探就是神仙，就是常胜将军？小表弟办的案我就不能提问题？这么重大的案件，连卷都不看就拍板报捕，你局长就这么当的？要是案子真出了问题，你这就是失职，甚至是渎职你知道吗？
哎哎，范春阳用筷子敲敲盘子，报告佟局长，这儿是家不是你的反渎局，你在家是我老婆，也不是反渎局长，别把法律监督弄到家里来了。佟雪梅瞪眼说，你也知道这是在家？知道在家，你提案子干什么？范春阳张口结舌。梅梅愣愣地看着爸爸，爸爸没理了吧？范春阳一瞪眼，快吃饭。多嘴多舌，你小屁孩懂什么！
佟雪梅忙对女儿说，咱们快吃饭梅梅，不理他了，不讲理！
征东平他们接到补查提纲就继续侦查。
再次提审杨小民。杨小民精神状态已经好了点，说话不再那么颠三倒四不沾边了。他说自己最先的说法就是为了保爸爸平安。三件什么瓷器，他根本没见过，更没有找过什么买主，两万块钱确实是谢银虎给的，让他买瓦斯监测仪。
他们又提审杨长民，杨长民的说法跟儿子吻合。看样子父子的说法是可靠的。
研究补查报告的时候，征东平说，这样看来，两万块钱的事，杨小民开始说是实话。志刚，这个谢银虎有问题了。甫志刚一惊，谢银虎，他有什么问题？？征东平说，对两万块钱明明是他给的，他为什么不承认？甫志刚想了下说，也是。要么生意人怕事？这么个惊天大案哪个不怕受牵连？杨小民又是他们的职工。我看，他是害怕引大烧身吧。征东平说那他就矢口否认？这是有意陷害杨小民。
要不怎么说为富不仁呢？甫志刚说，东平，咱们就别再抓住繁文缛节纠缠了。孩子哭了抱给娘，他故意刁难，你应该找范局反映去。
征东平没想到，找局长诉苦，会挨一顿熊。
这么重大案子让你们弄成了这样，范春阳气呼呼地冲他吼，你不是说没问题吗？征东平辩解，是没什么大问题嘛。检察院列的那些东西，有的是我们破案心切，当时疏忽了，有的根本没办法查。你看像……
范春阳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就按检察院的要求尽量补查吧。征东平说，能查的都补查了，还怎么查？范春阳缓和语气说，怎么查？按提纲一条条地查。补查提纲我认真琢磨了，人家列的那些问题，还是有可查性的。你梅姐批评我向你施压。好，我不逼你了，你们要尽量查吧，实在无法查的在报捕材料上说明。你去吧，一会儿潘市长找我有事。
征东平离开局长办公室，一下楼就看见准岳父正从轿车上下来，于是紧走几步过去招呼，您……
潘献民说，找你们局长，范春阳在吗？
在办公室，正生我的气呢！征东平三言两语把案子情况说了。
噢……潘献民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没事，该查的你们好好查，该报你们还报，检察院一向对案子把关严格，这是好事嘛。你们只要把案子办扎实，他们会批捕。
走进范春阳办公室，潘献民见范春阳正坐着闷闷不乐地想什么，就亲切地问，范局长又在独立思考什么？范春阳连忙站起来说，潘市长来了？快坐快坐！
你坐你坐，潘献民坐下来说，听说杨长民那个案子，检察院没批捕。何书记对这个案子很重视，让我问问情况。
范春阳忙说，你招呼一声，我去汇报行了，怎么能让您亲自来这听汇报？
你去我来还不是一样？潘献民说，几个月没到这来，我这个分管市长就算蜻蜓点水，也该来点一下了。
领导的工作作风太令人感动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
潘献民一伸手，说，打住。我可不是来听奉承话的。知道你这边忙，我也是顺道过来。检察院那边我问了，说案子没查透，不够批捕条件。怎么回事？范春阳气呼呼地说，我认为他们是有意刁难。潘献民说，这怎么可能？人家为什么刁难你？范春阳说，还不是因为我们拒绝他们提前介入？
潘献民说，有问题可以向领导反映，可不能这样说。你是公安局长，要主动接受人家监督呢，不能这种想法。范春阳说，在他们面前我不会这样说，可我在领导面前要说。情况我已直接向何书记汇报了。潘献民问，何书记怎么说？范春阳说，他说书记不干预检察院独立办案。他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办法？潘献民说，这个案子，你们就按检察院的要求再查查吧。实在不行，我再出面找他们协调一下。批捕以后也可以继续查嘛。范春阳忙说，谢谢市长。
潘献民又说，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今天一上班，何书记我找过去，询问打黑除恶情况，说，全国全省声势浩大，怎么咱们灵州没有动静？我说都部署到位了。要组织一帮人摸排黑恶犯罪线索，还有两队人马正忙杀人劫宝案、南岭车祸杀人案，警力紧张。何书记很不满意。这不，让我找你们来了？范春阳说，请市委领导放心，我们会有黑必打，但没有黑也不能乱打，我们正在复查近五年的积案，梳理线索。我跟东平他们说了，要打就要打准打狠，还要防止打空空打，避免打黑变黑打。潘献民说，好好，实事求是嘛，有黑恶势力咱就要露头就打，连根除掉，没有黑恶势力，也不能硬打出一个来。实事求是地说，咱们灵州社会稳定，也是上下公认的。这里面有你们公安的大半功劳。抓紧摸排吧，特别是一些重大的积案，还有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要紧盯盯紧，抓住线索，查个水落石出。
范春阳说，是。不过，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杀人劫宝案。潘副市长，您该找宁光平好好说一说，他懂不懂案子？水平也太低了。
潘献民严肃地说，不要背后这样说人家嘛，人家是当过公安局副局长、批捕科长的，怎么不懂案子？别光发牢骚，赶快考虑案子怎么尽快出手。范春阳说，公安是侦查机关，逮捕、起诉权在检察院那儿，人家不捕我想出手也出不了。潘市长您要不协调，他们还不知怎么卡我们呢。潘献民说，协调当然可以，可我这副市长是分管公安，联系两院。宁光平要还是那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我还能说什么？范春阳说，那，我们就只有按照他们的要求，没完没了地查了再查了。潘献民问，需要多长时间？范春阳说，按照程序的话，不捕，就要无条件放人。宁光平说这不是按程序走的，是照顾我们。切！
潘献民沉思一下说，好吧，那我马上就找他们协调试试。杨小民现在关哪了？
范春阳说，杨小民精神出了毛病，安排在疗养院监视居住，杨长民在看守所关着。
疗养院位于市郊骊山脚下，是一座僻静的大院。大院里还有一个小院，里面有凉亭、水榭、假山、长廊，环境优美安静，像个小公园。
杨小民监护治疗在小院的治疗部里。他的病房门口，日夜有一名便衣民警遛达，警觉地关注周围的动静和病房前来往的人，好像这里是什么神秘所在。
征东平、甫志刚由主治医师赵小琳陪着走进病房的时候，杨小民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看上很安静，不再哭笑或喊叫老虎来了，只是目光依然呆滞，但仔细观察仍能看出是个精神病人。
征东平亲切地说，小民你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有什么要求让门口的民警转达给我们。甫志刚坐到杨小民跟前，抚摸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小民听话。现在啥也别想，就是治病。对不对？杨小民看了他半天，才点了下头说，对。
这就对了嘛，甫志刚拍拍他，扭头对赵小琳说，赵医生你不有事要问吗？我们马上还去看守所呢。赵小琳忙说，好，我几句话就好。
征东平随赵小琳去门外走廊说话，甫志刚又劝杨小民说，小民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办事可不能再犯傻。你以老子犯罪是儿子顶替得了的？
杨小民撇撇嘴想哭。甫志刚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好好养病。，世上没有后悔药，接受教训好了。杨小民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已经泪水滂沱了。甫志刚说，你的案子已经到检察院。你记住，一定要接受教训，实事求是，为父母也为自己。
杨小民抽泣着使劲点头说，知道，知道了。
杨长民父子杀人劫宝、包庇案经过一番补查，重新报检察院审查逮捕。叶素华认真看了新报的材料，决定去骊山临时看守所和疗养院去，分别讯问杨长民父子，核实一下他们的供述。
从市区到骊山镇有直通的129路公交车。上午八点半，她带着助检员小朱在站等车的时候，甫志刚驾的警车开了过来。征东平从车上跳下来招呼说，叶处你们去看守所的吧？别在这排队了，上车吧。叶素华见是他们，就问，你们哪去？征东平说，骊山疗养院，不正好顺便吗？那好，就搭你的顺风车，叶素华说，我们在疗养院门口下就行了。
车子很快出城，拐上了直通疗养院的城外公路。甫志刚手把着方向盘问，叶处去疗养院，怎么不说一声，我们也好给你保障车辆。叶素华说，坐公交其实也挺方便，一路直达。杀人劫宝案我们光阅卷，还没见过嫌疑人。
车子开到半路，甫志刚的手机嘟地响了一声。他连忙把车停在路边，掏出手机看了下，说，叶处，范局的短信，让我和征大队立即赶到局里开会。疗养院这儿下午再来好不好？叶素华说，局长召你们有急事，那就快去吧。我们拦辆车，或者还坐公交去行了。征东平说，那怎么行？又不是近路。你听我的，下午为你们派车。就这样吧。
说话功天，甫志刚已经调转车头往回赶。叶素华只好说，那就下午再去。
征东平说，我们下午三点派车去检察院接你们。又对甫志刚说，志刚，先送叶处回检察院，再去市局。
甫志刚把叶素华送到检察大楼前，目送她和小朱上楼，才开车离开检察院。
叶素华上楼的时候，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九点还不到，就觉得不应当耽误这个上午，于是就对小朱说，咱们还是上午坐公交去吧。
她们赶到骊山疗养院，进门正向人打听杨小民的病房，忽然看见一辆公安警车从里面开过来，出门去了。开车的还是甫志刚，坐在副驾座上的也还是征东平！
他们这是玩的哪套把戏？叶素华不禁心生疑窦，急切地对小朱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叶素华找到主治医师赵小琳，问，刚才刑警队的人来找杨小民了？赵小琳说，不错，他们刚走。叶素华问，他都跟杨小民讲了些什么？赵小琳说，他说什么东西丢在杨小民床上了，进屋没两分钟就走了，我又没跟过去。叶素华沉默了一会儿，问，赵医生，杨小民现在的病情怎么样？赵小琳说，经过这段治疗，现在好多了，但要避免再受刺激，引起病情反复。精神病就怕反复。
他们为什么甩开我们，单独去见杨小民？叶素华开始对征东平他们的办案过程和他们认定的案情怀疑了。从疗养院回来，她就抱着卷宗去找佟雪梅。
补查结果来了？佟雪梅一见她就问。她说，可不是嘛。又报来了。佟雪梅问，补查的情况咋样？她说，不咋样。不过，看来他们也尽力了。我现在我感到很棘手。佟雪梅说，不会吧？征东平、甫志刚的侦破能力我们知道，补查还会一蹋胡涂？叶素华嗫嚅一下说，这个案子办的显然不是他们的正常水平。我，我甚至怀疑……佟雪梅愣了下问，怀疑什么？叶素华说，我怀疑他们有刑讯逼供的行为，甚至卷里的材料都是假的。佟雪梅吓了一跳，忙说，不会吧，征东平的素质你还不了解？叶素华说，我了解的是过去的征东平。他现在正竞争支队长，你知道吗？
佟雪梅说，知道，而且我还估计他胜出的可能性很大。叶素华说，这个案子迅速突破，可以增加他竞争的胜数。也许，立功心切下的刑讯逼供就应势而生了。
佟雪梅不了为然地笑笑，这可不能随意推断哇素华。叶素华说，不是随意推断。杨小民被抓后，突发精神病，征东平跟你这师姐兼表姐说过吗？佟雪梅怔了下说，突发精神病？没印象了。不过，就凭对征东平的了解，你说他搞刑讯，打死我也不相信。
放在以往，我也不会相信，可我现在相信了。叶素华把自己上午两次去疗养院去见杨小民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把杨小民突发精神病跟他们甩开我们，单独见杨小民一联系，我就不得不问几个为什么。所以，我怀疑杨小民的病，可能是他们刑讯逼供造成的。佟雪梅问，杨小民现在怎么样了？叶素华说，精神病症状不那么明显了，但也能看出是精神病人。他承认自己是替父顶罪。佟雪梅说，这不跟卷里一样吗？
我怀疑他是让打怕了。他先承认过杀人劫宝，后又改口说替父顶罪。现在父子俩的供述那么一致。我，真怀疑其中有假。
佟雪梅说，素华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叶素华说，不，绝对不是，因为我一向相信征东平的办案质量，没有任何先入为主。佟雪梅笑了说，我看杨小民犯精神病，你也犯了侦查监督综合症。杨小民的精神病可不是我说的，有医院的诊断。叶素华说，凭现有的证据，现在杨长民父子肯定还不够逮捕条件。到底怎么办，我向宁检汇报，让他定。我来找你说这些情况，就是想让你考虑一下，征东平他们有没有违法办案、刑讯侵权的可能。
宁光平简单翻了下卷宗，揉着太阳穴对叶素华叹气。叶素华问，怎么样宁检？宁光平说，疑问依然是疑问，补查的算什么嘛。不仅如此。叶素华说，杨小民患了精神病，卷宗材料没有反映，我们去提审才知道。我甚至怀疑，杨小民的精神病是他们逼出来的。宁光平说，不会吧？征东平我们都了解。别人不好说，至少他本人不会干刑讯逼供的事。这个你跟佟雪梅说了吗？叶素华说，说了。她不相信。宁光平问，她怎么说？叶素华说，她说我是神经过敏。说来难怪，征东平是她表弟嘛。宁光平说，不错，但也不是很近的表姐弟。对雪梅你要相信。我想，她嘴上说你神经过敏，可能心里比你更过敏。也许她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叶素华说，这我相信。她这人虽然很重感情，但她不会徇私情。
嗯。宁光平犹豫一下问，素华，你知道征东平跟潘献民副市长是什么关系吗？
叶素华说，不知道。宁光平说，准翁婿关系。为这个案子，他专门找过我。当然，他的理由是抓紧结案，为国宝展示、招商引资创造条件。叶素华说，那他的真实意图呢？宁光平说，按我的理解，他就是让我们尽快批捕，为征东平竞争支队长创造条件。叶素华说，不会吧？潘市长的为人做事是有口皆碑的。就算他有这个意图，咱也不能让捕就捕。
事情没这么简单啊。宁光平说，人家可是副市长，现在市长不在，他公安、经济、人事他一把抓，市政府的家能当一大半。叶素华说，那又怎么样，他还能强令我们批捕？宁光平说，我现在很为难呐，咱们不是还有求于他嘛。院里购买办案用车的报告、解决干警子女就业的请示，陈检去省委党校前就报去了，直到现在还在他手里压着。陈检不在，我主持工作，不能只考虑一个案子啊。
叶素华问，那，您说这个案子怎么办？宁光平反问，你的意见呢？叶素华说，还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我的意见是不捕。宁光平叹了声，考虑考虑再说吧。
宁光平赞成叶素华的想法，但又怕这样做潘献民不理解，于是就打电话向潘献民作了解释。潘献民说，实事求是嘛，实在不够批捕条件就不捕，这已经是照顾过他们嘛。
潘献民的态度令宁光平深为感动，而范春阳得知潘献民协调的结果，却沉不住气了。沉住不气，心里有火，他就向征东平发，把他很尅一顿。
征东平让范春阳一阵劈头盖脸地训斥打懵了，伏在桌上半天脑子也没转过神来。甫志刚走进来问，想什么呢东平？征东平苦笑，局长发火了。甫志刚说，又怎么了？征东平说，检察院说还不够批捕条件，初步意见是不捕。范局让咱再抓紧查查，争取在他们正式做不捕决定前，把所有问题查清。甫志刚说，叶素华这女人他妈疯了。征东平说，他们还想介入呢。甫志刚说，案子咱都办到这一步了，他们硬要插一杠子，什么意思？这不跟当年老蒋一样，抗战胜利下山摘挑子？
征东平说，别瞎说，人家真会跟咱抢功？甫志刚说，怎么不会？她跟我说过。
征东平问，她说什么？甫志刚说，她说，当初你们还拒绝提前介入侦查，现在就把案子办成了这样？征东平恍然大悟，冷笑说，怪不得他们压着不捕，原因在这呢。甫志刚说，我看现在舆论监督挺给力的。要不让梦丽帮咱再来一篇，题目就叫杀人盗宝证据确凿，检察院为何拒不批捕。给他们加点压怎么样？
这个稿子恐怕梦丽不会写，写了灵州的报纸也不会登。
那我找外地的哥儿们帮忙，一定要给他们加加压。
征东平眼睛盯住窗外，靠窗那棵老桑树上。那里有一只黑蝉振翅鸣唱，一只绿色螳螂借助树叶的掩护，正向这只歌者靠近，而绿螳螂身后一只黄雀正在虎视眈眈……他想起了梦丽，想起了准岳父。
征东平走进编辑部的时候，梦丽正和女同事钱红研究稿子。
东平，你来了！梦丽一回头看见征东平，竟然惊喜叫起来，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又一脸窘容地问，你，你怎么来了。征东平说，路过，顺便看看你们是怎么工作的。
征大神探是稀客，进门也不打声招呼。钱红拉把椅子放到跟前说，慢待了。征东平说，你们门开着，人忙着不便打扰。我就不声不响进来了。有事路过，顺便来看看钱老师，赶明下岗了好学写新闻。
你征大神探是创造新闻的，家里又有梦丽这支大笔杆子，还用学写新闻。钱红说着冲他挤挤眼，你来找梦丽有事，我就不在跟前当灯泡了。
哎哎，钱姐别走，梦丽忙说，他会有什么事？你忙你的。
我正好到总编室去有点事儿，你们说话吧。征大队您坐。钱红说着冲梦丽挤挤眼走了，顺手砰地带上了门。
钱姐给咱创造条件呢。征东平嘻笑着抱住梦丽说，来，亲个响的。
嘘！梦丽伸手支开他说，正经点，不看什么地方。东平你不是没事吧？
也是有点事，就是杀人劫宝案的事，检察院还没批捕。
梦丽说，怎么，还让再补查？征东平叹了声，可不是嘛。你看这事……梦丽说，我常跑政法口，多少懂一点检察院的办案程序，查两次查不清，你们这几个月就白忙了。征东平说，所以我才来找你。梦丽说，我又不是检察长，能帮你们什么忙？征东平说甫志刚已经找他的哥儿们写稿子，准备在国家级大报上登，向检察院施压……梦丽说，这样不好吧。公检两家对个案有分歧是正常的，如果能让市领导出面协调一下……征东平说，对嘛，我找你就是这个意思。帮我请老爷子再出面协调一下吧。梦丽说，他又管不了检察院，说话行吗？征东平说，他分管公安毕竟还联系两院。甫志刚那哥们儿稿子一出来，市领导肯定着急，老爷子再出面一协调，肯定有戏。梦丽说，爸这段时间忙得很，一直住宾馆不脱身，要不怎么几天没去翠竹别墅了？说着，伸手一拉征东平，走，咱们去宾馆找他。
征东平开着警车，扭头问梦丽，老爷子在宾馆忙什么？梦丽说，听说又筹备文物展示、招商项目推介会呢。征东平问，咱一会儿见老爷子怎么说？梦丽说，真话直说吧。哎，见了我爸你怎么喊，就叫他老爷子？征东平说，那就潘伯伯？潘叔叔行不行？梦丽白他一眼，你跟我都什么关系了，咋不喊潘同志，老潘？喊爸爸！征东平说，咱们不是还没结婚嘛，那怎么喊出口？梦丽说，没结婚天天往我那跑，咱不马上就领结婚证了吗。征东平忙说，好，试试吧，喊声爸应当没什么难的吧？
见到潘献民，征东平把来意说了，却没好意思见面喊爸。潘献民沉吟半天，说，协调我也协调了，他们还让你们查，我这当副市长的……他们提的疑问，你们都查了吗？征东平说，该查的能查的我们都补查了。我们认为完全符合逮捕条件。 潘献民说，公检法对案子有不同看法也属正常。不要有什么不理解。
征东平急了，说，局里马上就要搞竞争上岗了，这个案子对我很重要啊，爸！
潘献民愣了，征东平自己也愣了。这个一向脸薄如纸的小子竟然开口喊爸了！
潘献民虽然心里甜滋滋的，却知道这件案子不是协调的事，准女婿这样看名利也不是好事，于是就说，东平你有上进心是好的，年轻人嘛。可对职务也别看重了，办案子更不能有私心杂念。杂念乱心智，这个你应该懂的。
梦丽忙说，爸，东平也是为工作。他的意思，是看你能不能再找检察院协调一下。潘献民说，宁光平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让他们为中心工作服务，为两项活动开路，这话我都说了，就这宁光平都没给面子，恐怕我再出面协调也……
那……那怎么办爸？征东平焦急地说，再不批捕案子就白查了！
别着急别着急，潘献民稍加思考说，这样吧，我先何书记汇报一下吧……
潘献民走进何东辉办公室，还没开口说话，何东辉就把一张报纸啪地甩在办公桌上，说，老潘你看看，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潘献民连忙拿起报纸一看，是省城的一家都市报，通栏大标题是：《杀人盗宝证据确实，检察院为什么不批捕？》
何东辉气冲冲地问，这个叫直言的作者是什么人？
不知道。好像不是灵州人吧？潘献民叹了声，看这事弄的！
案子还没办结，谁让登的这种稿子？何东辉余怒来消，他们报纸管案子了？老潘你查查怎么回事！潘献民说，这张报纸我也看到了，还真问了下，范春阳他们也不知道，不知是不是律师跟外地报纸联系的。有些律师神通大着呢！
何东辉问，这份报纸灵州多吗？潘献民说，不知道。网上都转了疯了，这事儿影响大了。何东辉问，检察院不批捕，又是怎么回事？潘献民说，检察院说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公安局说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各说各的理，双方扯皮呢。
怎么会这样呢？何东辉沉默了。
网上一炒，舆论发酵，这个案子再拖下去，恐怕会损害灵州的政法形象。潘献民试探说，现在人到案了，国宝也追回了，案子怎么可以久拖不结？何书记，您看市委领导能不能出面协调一下？何东辉想了想说，也好，请公检法三长过来碰个头吧。
公检法三长碰头会，公检两家的办案人员也参加了。会上，征东平和叶素华先后汇报了案子办理情况，并且说明了报捕和不捕的理由。
你们两家各有各的理由，我这个门外汉觉得都有道理，何东辉说，你们三长也都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范春阳说，我认为这个案子事实是清楚的，证据也是确实的，完全符合逮捕条件。更何况，我们是提请逮捕，不是移送起诉。
逮捕不同于起诉，这没错。但是，逮捕毕竟是一种强制措施，是限制人身自由。宁光平反驳说，我们的职责不仅是打击犯罪，还要保证无罪的人不受法律追究，这是正确实施法律的要求，也是保护人权的必须。作为法律监督机关，怎么能证据不足、事实不清就批准逮人呢？
潘献民欲言又止，扭头看看何东辉，终于没开口。何东辉问，逮捕都有什么条件？范春阳说，有犯罪事实，有证据证明是嫌疑人所为，需要追究刑事责任。并不要求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宁光平又反驳说，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怎么能证明有犯罪事实，又怎么证明是嫌疑人所为？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就是证明杨长民父子犯罪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疑点太多、漏洞太多、矛盾太多，而且根本无法排除。范春阳问，怎么个无法排除了？怪不得律师也这样说，原来是跟你们学的。
办案就怕外界干扰。潘献民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媒体不合时宜的个入，律师跟着搅和。征东平说，汪晨光就是这样。叶素华反驳说，她不是跟着搅和。嫌疑人有获得法律援助的权力，律师也有提供法律援助的义务……
要说疑点，仅就明显的就有五个以上。宁光平说，疑点之一，杨长民作为一名远郊的农民，他是怎么知道国宝存在位置，怎么知道墙外窨井直通文物仓库，怎么知道博物馆内部防范松懈？而且他身残体弱，连腰都挺不直，怎么就有能力有胆量实施如此重大犯罪？疑点之二，既然是杨长民是杀人盗宝真凶，警犬灵勇为什么不识咬他，偏偏等到了杨小民下班回来扑上去就咬，而且矿靴、两万元现金，都在杨小民卧室，而不是在杨长民卧室。这又是为什么；疑点之三……
宁检你这是吹毛求疵嘛。范春阳打断他说，照你这么说……
照我这么说，不仅不是吹毛求疵，而且是抓住了关键。宁光平反问，范局长，这几个问题你能回答吗？
你这是刁难嘛，范春阳火了，我是局长，不是办案人员，我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宁光平毫不示弱，你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争什么争，又凭什么说我吹毛求疵，刁难？范春阳面红而赤，却还想争执。何东辉连忙敲敲案子，好了好了，你们不用争了。周院长，谈谈你的看法。
从我们审判的角度看，逮捕的条件是有欠缺的。灵州中院的周院长说，但逮捕并不是刑事诉讼的必备环节，侦查机关也可以直接移送起诉。当然，如果检察院审查起诉通不过，案子还是没法往下走的。
还是有逮捕这道环节好。潘献民说，这个案子影响重大，而且我们还在筹备文物展示、招商局项目推介活动。这就需要对侦查结果定论，这也可以安定人心，为展览、招商创造一个好的治安环境。
献民市长的是怎么个意思？何东辉说，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潘献民说，建议检察院为文物展示、项目推介这个大局考虑，对这个案子再仔细议一下。何东辉看看宁光平，宁检，你看呢？宁光平说，好吧，我们就开个检委会研究一下。不过，捕不捕还是要坚持条件的。
散会从市委回去，范春阳窝着一肚子气，又把征东平叫到办公室，两眼锥子一样盯着，脸拉得有三尺长。征东平耷拉着脑袋，像只吊在架上晾晒蔫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手机突然响了。他伸手摸摸手机欲接不敢，抬头看看范春阳。
看我干什么，范春阳吼道，接你的电话！征东平抖了下，连忙接听电话。
电话是甫志刚打来的，问协调会开完了没有？征东平小声说，完了。甫志刚问，怎么样？征东平说，不怎么样。回去再说吧，我在局长这儿有事呢。甫志刚说，我想起来了，佟雪梅不是你铁姐们儿吗？你找她跟宁检说说。还有，范局当局长是陈明高指荐的。宁光平让检察长推荐的人难看，就是跟检察长过不去，对不对？征东平偷偷瞟范春阳一眼说，嗯，就这样吧，回去再说。东平……甫志刚还想说下去，征东平连忙挂断了手机。
谁，这么罗嗦？范春阳问。征东平说，志刚。范春阳问，他罗嗦什么？征东平说，他让我找梅姐，让梅姐跟宁检说说。范春阳说，他废话。找你梅姐要行我就找了，还用他操心？脑子有毛病！征东平说，他还说，陈检对您关心，让您……
范春阳眉梢一动，嗯了一声，觉得是个办法，口上却说，还是等宁光平他们研究的结果再说吧。
征东平一进办公室，甫志刚就匆匆走来找他，说，汪晨光一会儿又要来。
她又来干什么，还没完没了了？征东平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替我挡一下？
好好，我去挡，甫志刚赌气说，我让孙小磊逮着她就揍……
行了行了，怪我脾气不好，志刚你当哥的原谅好不好？
就是嘛，我跟你说这话，就是想让你回避一下。汪晨这B女人是成心给咱找麻烦。征东平叹了声，唉，越烦越添烦，还是你想法挡一下吧。
好，对她这样的女人，我有办法。甫志刚说罢转身就走，征东平又叫住他说，对人家也别太过份，她毕竟是检察官家属，咱跟光明关系也不错，弄僵了不好。
甫志刚说，放心吧，我会掌握分寸的。他本来确是想跟汪晨光好话好说的，拿案子保密、卷宗不在或征东平出差一类的话，把她糊弄走就完了。哪知道他刚说案子复杂，领导要求保密，汪晨光就急了，说，什么领导让保密，你糊弄三岁小孩子！我律师有了解案情的权力！
我也有拒绝接待你的权力。甫志刚也火了。你没有这个权力。汪晨光拿出文件，说这是两高和公安部的文件，你仔细看看！甫志刚说，我不用看，我不识字。你不说我是法盲吗？说的对，我就是法盲，你找我这个法盲干什么？别找我！汪晨光说，我不找你，没找你，找征大队长！甫志刚说，征大队不在，他在也不会理你。这就是我说的，怎么的？
好好！我就不信没有坚守正义的地方！汪晨光说罢，气呼呼地转身走向自己的小车。孙小磊跟着起哄，慢慢开汪律师，别撞了！
还疑点太多呢。什么疑点？甫志刚冷笑自语着，冲汪晨光正启动的小车呸了一口，该哪玩儿哪玩儿去你！
宁光平觉得市里已经重启文物展示和招商活动，对杨家父子捕还是不捕，都应当对市委有个交代了，就把叶素华、佟雪梅和公诉处长等业务骨干叫到一起协商，想为检委会再议杀人劫宝案的批捕问题，拿个初步意见。
杨长民父子这个案子，市领导让我们再好好议一议。我的理解，议一议就是做出逮捕决定。宁光平说。叶素华说，我不这样认为。潘副市长可能有这个意思，但何书记不是，他是提醒我们慎重一些。佟雪梅说，慎重包括慎重批捕，也包括慎重不捕。我们严把证据关、事实关，就是慎重。
雪梅，你家春阳要这么理解就好了，叶素华说，一局之长怎么那个劲儿？红着脸跟宁检吵，简直没有一点公安局长的风度。
佟雪梅一听叶素华说这话，想继续说的话就变成一股闷气窝在心里，不再说话。宁光平说，春阳局长这也正常嘛。刚当局长，年轻气盛，而且自己的孩子最漂亮，对手下办的案子偏听偏信，这也可以理解。我就不理解他多年的刑警是咋当的。叶素华问，宁检你是不是想改变决定？宁光平说，没有没有，我还是那句话，办案就要唯法唯实唯证，不唯官不唯权不唯情。找你们几个来，就是想先个别统一一下意见。看这个决定改不改，不改怎么办，改了又怎么办。
不改，让他们找省委书记去！叶素华态决绝。实事求是嘛，为工作没必要跟什么人斗气，宁光平转向佟雪梅，雪梅你也别生气。你是高参，什么意见？
佟雪梅忽地站起来，胸脯一鼓一鼓地说，不捕，看他范春阳有多大能耐，让他告状去！
范春阳，你这公安局长当的挺有能耐哇，不好好对案子把关，倒学会向市委书记告状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佟雪梅对丈夫兴师问罪，说，你这样丢不丢人？
向领导汇报，请领导协调，这怎么是告状呢？范春阳一脸委屈地辩解。
案子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是领导协调的事吗？
什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分明是他宁光平吹毛求疵，故意跟我范春阳过不去。还分管业务呢，懂不懂案件！
范春阳啊范春阳，到底谁不懂案子？佟雪梅越说越气，你从侦查员、中队长、大队长到刑警支队长都干过，我问几个问题你能给我解答吗？
范春阳问，什么问题？佟雪梅问，你们那条灵勇识咬目标准不准？范春阳说，功勋犬，公安部命名的，当然准了。
佟雪梅问，杀人盗宝、把矿靴落在窨井里的是杨长民，还是杨小民？范春阳说，当然是杨长民。佟雪梅说，当时杨长民就在院子里站着，灵勇为什么不咬他，偏咬杨小民？范春阳打个愣怔说，这……这肯定有原因吧？
有什么原因？杨长民他一个远郊的农民，身残体弱，腰都挺不起来……
行了！别来宁光平那一套。范春阳粗暴地打断她，他那些破玩艺儿都让你学来了！佟雪梅针锋相对地说，我还用跟他学？告诉你范春阳，案子里的这些疑点都是我发现的，也都是我提出来的，我的意见就是不批。不够逮捕条件！
范春阳一怔，你，还真是你？佟雪梅说，对，是我。宁检上午一回来，就个别征求意见。我们的意见，还是坚持不捕。范春阳一瞪眼，佟雪梅，你想干什么？真想毁了我！佟雪梅也冲他瞪眼，你要这样固执己见，真能毁了自己！范春阳我还告诉你，我还怀疑你那两名干将刑讯逼供！
范春阳说，你胡说八道！佟雪梅说，我胡说八道？我问你，杨小民为什么会突然变疯，你问没问过原因，安排没安排调查病史？你这个公安局长干什么吃的！
好好。你是不想让我好了。范春阳筷子一放，你就查吧，最好查出他们刑讯逼供，先把你表弟查进去！
周日，征东平一天闷闷不乐，晚饭后躺在床上仍然垂头丧气。
爸说的对，办案就像打仗，哪能总当常胜将军？梦丽劝慰他说，千里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呢。征东平说，问题是我败在不该败的时候这么大的案子，又在这个时候……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人家不答应重新研究了吗，你等结果不就行了？
征东平突然想起了佟雪梅，于是说，梦丽，咱请梅姐喝咖啡吧？到心灵之约去。那里气氛好，说话方便。梦丽说，怎么这时候请梅姐喝咖啡？
征东平说，梅姐是反渎局长、检委会委员，又是干过批捕、起诉，研究案件她说话很有份量。梦丽说，好，那你就打电话约她吧。征东平掏出手机，想了想说，我约她她肯定有预感，还是你约她吧。
晚上，佟雪梅正和范春阳坐沙发上看电视，听见手机在包里响，掏出来一看是个不熟悉的号码，就问，哪位？梅姐，听不出来了？我是梦丽。梦丽在手机里说。梦丽？噢，梦丽啊。佟雪梅很感意外。梅姐，你快来吧，我有事找你。东平这狗东西把我气死了！佟雪梅一惊，怎么了，你们生气了？潘梦丽说，梅姐你快过来管他。我在心灵咖啡屋百合厅等你呢。
佟雪梅说了声好好，我马上去，就挂断手机，对范春阳说，我出去一下，梦丽找我呢。好象跟东平生气了，我去看看。范春阳问，他们在哪儿？心灵之约咖啡馆。我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佟雪梅说罢就出了门。范春阳目送着妻子笑了，自语说，这小子，学会走亲情路线了！
心灵之约是一家规模小，装饰时尚的咖啡屋，门外七彩霓虹变幻无穷，室内异域音乐低回悠扬，情侣或姐儿们、哥儿们出双入对的，给这小小的浪漫之处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气氛。
佟雪梅以为里面就梦丽一个人，走到百合包厢门，一推门就进去了，不料征东平正和梦丽在里正搂着亲热。
双方都感到很尴尬。还说生气呢，在这地方还缠缠绵绵，到底玩的哪一套？佟雪梅这样想着，还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梅姐来了？征东平、梦丽一齐站起来，红着脸打招呼。
你们……没事儿吧？佟雪梅问。
他神经病！梦丽说着就像娃娃见到妈，扑过去抱住佟雪梅撒娇，梅姐，快管管你弟弟吧，他老欺负我！佟雪梅冲征东平笑笑，东平你怎么欺负梦丽了？梦丽抢着说，他惹我生气呢。刚才还跟我过不去，一听我跟你打电话，就立马变成好人了。看，我请你喝咖啡，他死乞白赖地追来了。
你们一起来了好，佟雪梅说，我也正有事找东平。坐吧。
佟雪梅与征东平、梦丽相对而坐，品尝了小桌上小点心，又慢慢品了一会儿咖啡，觉得是开口的时候了，便笑着问，东平，是你让梦丽约我的吧，什么事？
没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征东平若无其事地说，就是想跟梅姐叙叙家常。佟雪梅说，东平，你找我没事，我还有件事找你呢。征东平心里揪了下问，什么事，梅姐你只管说。佟雪梅说，梦丽，我们姐弟俩说话随便，你可别介意啊。
征东平和梦丽一齐点头，梅姐你只管说。那好，我就直来直往了。佟雪梅说，东平，杀人劫宝案办的可真不是你的水平哇。征东平怔了下说，是吗？梅姐你是内行。有什么不足你说。佟雪梅说，问题嘛，我们侦监处都在补查题纲上列出了，我就给你说一点。我看审讯笔录好象是田斌的字，页面很干净，字行工工整整，杨家父子都是有问必答，或者主动供述，对犯罪认不讳，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这好像不大符合常理。你们过去的笔录可没有这样的。
征东平叹口气说，这事我也怀疑过，还问过他们。因为当初杨小民供述过后痛哭流涕，把笔录弄脏了，志刚就让田斌重抄了，才让杨小民签字。虽然是重抄的，应当还是原始性的东西，因为有杨小民签字认可嘛。梅姐，这个案子从事实和证据上看，我还是有把握的。可是叶处长他们……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给你明说吧。佟雪梅说，补查提纲里提到的问题，大部分是我发现的。征东平说，那，能查的我们都补查了，他们还说没查清。
你们的补查结果我也看了，是没查清。叶处长、宁检也都征求过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不够逮捕条件，再让你们补查一次，而且建议素华他们介入引导侦查。这是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是照顾你知道吗？要不，直接做出不捕决定，就等于你这个案子办瞎了。
征东平心灰意冷，沮丧地叹了声。佟雪梅看他一眼说，梅姐让你失望了是吧东平？可我只能这样做。杀人盗宝，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啊。人头不是韭菜，割掉是长不出来的。弄错了就是草菅人命啊！梦丽见佟雪梅这样说，就觉得这顿咖啡白请了，于是就说，梅姐，有几个朋友在隔壁呢，我去应酬一下。你们姐弟聊，我一会儿就回来。
梦丽走到门外，并没去隔壁包厢，而是悄悄站在门外，伏耳窥听佟雪梅跟征东平下面的谈话。
讯问杨小民你是不是始终在场？佟雪梅问征东平。不是，征东平说，我中间出来到丰灵公司取证去了。佟雪梅噢了一声。
征东平警觉地问，怎么了？梅姐你怀疑他们…佟雪梅说，我怀疑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对杨长民实施了刑讯，或者变相刑讯、诱供什么的。征东平忙说，不，不可能，我出去的时间很短，而且，而且……
东平，你要真的把我当成姐姐，你就跟我说实话。佟雪梅的声音很诚恳，也很严肃，有没有刑讯，我希望你认真了解一下，如果真的有人刑讯逼供，让他们主动到检察院去讲清楚，争取主动。征东平有气无力地说，好。
杨小民供认杀人劫宝，认罪这么从容、干脆，这正常吗？佟雪梅又说，语言表达这么有条理，他当时应当是心情平静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作用，精神怎么会突然出问题？征东平无言以对，就说，这我也不懂。佟雪梅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素华处长去疗养院那天，你们为什么要甩开他，抢在前面去见杨小民？
征东平说，不是有意甩开叶处长他们，是因为志刚想起一件事，不得不回去。
佟雪梅问，什么事？征东平说，杨小民病历复印件，前两天讯问忘在病房了。
范春阳不是找你们吗？佟雪梅问，你们怎么顾得上回去取病历？征东平说，局长找我们，就是要看病历……
梦丽听到这里，心往下一沉，正想进去跟佟雪梅说几问求情的话，佟雪梅却从里面开门出来了。梦丽愣了下，梅姐，你？
梦丽，你和东平再坐会儿吧。佟雪梅冲她笑笑走了。
梦丽目送她离开咖啡屋，连忙走进包厢，问，怎么了东平，梅姐这么不近人情？征东平伤心地说，我也不知道，梅姐不是过去的梅姐了。梦丽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征东平怏怏地说，补查果然是她的建议，不捕是也她的建议。她，她甚至还怀疑我们刑讯逼供呢。
刑讯逼供？梦丽吓了一跳，你们刑讯逼供了？应当没有吧。征东平说的很没有底气。什么叫应当没有，梦丽使劲晃着她的肩膀，到底有没有，啊？
征东平一动不动，也不接她的话，两行泪水刷地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