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闵传》(岚都 著)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第一百章

第九十一章 下场

见血后,巫女立即远远退开,吴师兄冲上前几步,正挡在了巫女身前。

而钱瑜见血则愈加兴奋,目中赤光更盛,双拳骨节摩擦得咯咯作响,扫视一圈场内诸人,身躯猛地跃起,又极快地出拳,分别给了韩四儿和吴师兄一拳。

吴师兄举双臂迎上,口中发出激愤吼叫声,身手却不够灵便,被钱瑜从刁钻角度出拳,一拳打到了肋下,一下子被这大力打退,滑出了十数丈,勉强停下定住身形之后,便即跪到在地,不停喘息起来。

韩四儿看钱瑜再次出拳,则平静闪退到白蜘蛛身后,而那白蜘蛛则顿时转向了钱瑜,尖声嘶叫着迎上,以头和钱瑜相对,硬接了这一拳。

嘭的一声过后,白蜘蛛和钱瑜各自退后几步,白蜘蛛头顶正中略略下凹,洇出一片血迹,钱瑜甩了甩出拳的右手,也有血迹掉落。

巫女见钱瑜如此威势,并不惊怒,反而发出了咯咯咯的欢畅笑声,攥着木杖的枯干之手紧了一紧,其身影便在笑声中化作一阵波纹,消失在原地,待听到笑声再响起时,那巫女已经在百余步之外再次现出身形来。

钱瑜眼珠一顿一转地拨动,紧盯巫女学着,也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只是面部表情僵硬冷谈,毫无喜色,只在眼神中能看到一些嗜血的光芒。

钱瑜边笑,边直跃而起飞冲天际,从高处一点瞄向巫女,右拳挥舞,直向其砸去。

吴师兄不顾自己身体受创,立时起身便要去救援巫女,却被韩四儿拦下,吴师兄不耐,顿时凶暴起来,双手五指成爪,闪电般探出,直取韩四儿面门。

韩四儿此时与白蜘蛛并肩而立,以二对一之势围住吴师兄,也不急于攻击,和白蜘蛛位置不断交错,就紧紧遮住吴师兄的去路,其间,还可看到有几缕蛛丝盘绕,试图罩住吴师兄的身体。

来回几个回合,吴师兄终于窥得一个缝隙,刷刷几下扯开蛛网,双爪与银剑一个交击之后,脱身向着巫女抢去。

巫女那边已经勉强躲过钱瑜二拳,眼看着被钱瑜堵住了退路,只能正面对攻,恰好此时吴师兄赶到,巫女一边轻笑着又向钱瑜弹出一团红褐色液体,一边坐上吴师兄厚实的肩膀,二人突然加速,向着皇都方向飞奔而去。

钱瑜这边还是没有躲开这团液体,又被泼洒了整个手臂,待此汁液被钱瑜手臂吸收后,钱瑜变得更加狂躁,仰天一声长吼,寻着巫女和吴师兄离去的方向就追了下去。

韩四儿反而是停在了原地,没有急于动作,只见他与白蜘蛛嘀咕一番后,伸手在旁边的蛛网中一掏,一个储物袋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韩四儿神识往储物袋中一探,便不动声色地将其收了起来,至于他是否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旁人就看不出端倪了。

做完这一切后,韩四儿又闭目默立了片刻,突然将身体转向了树林的某一个方向,问道:“穆道友在旁边窥探了如此长的时间,也没有下场玩玩儿,不觉得无聊么?”

安静了一会儿,却不见穆闵走出,只是听见长叹一声,她的声音终于在林中响起:“此间诸事烦扰,难为韩师兄还有时间惦念于我。”

韩四儿手指一点,收起了银绿二支小剑,单手轻抚着纯白蜘蛛,笑道:“同为黄州一脉,自然都是关心的,不知穆道友这次进阶之后,体内可有什么阻塞?”

穆闵道:“多亏闫师伯指点,体内经脉气海运转自如,韩师兄经验老道,可有什么指教?”

韩四儿没有回答此问,而是问起另外一个问题:“穆道友,听闻南州特产一种天角虫甚是厉害,你们此去可曾见过?能否把它们聚居的地点告知?”

韩四儿话音刚落,一枚石简就当面飞来,落入了韩的手中。紧接着穆闵的声音传来:“这个事情韩师兄可是问对人了,我们在南州境内确是遭遇过一个天角虫的族群,数量还很庞大,只是…”

韩四儿神识探进石简,看了看其中的地图,听到穆闵说“只是”二字,眉头又是一皱,口中问道:“只是?”

穆闵也不卖官司,继续解释道:“只是这天角虫群比传闻中厉害许多,形态也有所不同,可能是产生了变异的种群,穆闵孤陋寡闻,并不能拿准,就把这点子猜度说与师兄听闻。”

韩四儿终于压抑不住,眼底狂喜之色一闪而过,立即又平静下来,微一沉吟,说道:“师妹刚刚进阶筑基期,道基还不甚稳固,需要丹药进补,听说又是没有服用筑基丹的,恐怕今后修炼会有些阻碍。今日有缘相会,在下就以一枚筑基丹相赠好了。”

说着,韩四儿向着穆闵的方向一弹,一只小瓶徐徐飞出。

也不待穆闵感谢,韩四儿拔脚便走,口中含糊辞别道:“师妹,在下还有事要办,这就告辞了,他日我们再见。”也不再听穆闵的言语,身形一闪就此消失。

另一边,穆闵千石弓正拉成满月状,上搭一支猎鹰箭,正稳稳地瞄着韩四儿刚刚站立之处,筑基丹落在了穆闵的脚边,穆闵后背冒起淡淡水汽,已经汗湿重衣。

神识在四周来回扫视,待确定韩四儿真的是走远了,穆闵这才轻轻地呼了口气,缓缓收弓。

不知是不是自己神经太过于敏感,每次对上韩四儿,穆闵都有一种置身斗兽场、杀机四伏的感觉,并且还全无把握自己能不能轻松全身而退,干脆,穆闵打算,只要动手,一定立即全力扑杀这个让人心悸的对手。

当然,如果二人之间可以不必交手,那是穆闵最求之不得的了。

穆闵望了韩四儿离开的方向,收起了脚边的筑基丹瓶,打开一闻,居然确是筑基丹真品,而且还是药力勃发的珍品。

穆闵微微奇怪,但也来不及多想了,辨个方向,唤出敛气符阵,遮住自己的气息,向着皇都方向疾飞赶去。


第九十二章 击脑

穆闵一路匆匆北行,就在马上要离开北岸山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声自身侧林间响起:“孟师兄,你不要靠近我,不要啊!”

穆闵停住符阵,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猛地一跺脚,向着那林间飞去。

树林间,原本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幽甜儿,不知怎的,和在阔叶山林失了消息的孟师兄面对面相峙,幽甜儿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傲娇之气,反之满脸尽是惊恐,头顶盘旋着飞刀和钢刺二件法器,不停轮番向对面之敌砸去。

那敌人对二件法器丝毫不以为意,手臂随便一挥,就能封住并挡开飞刀、钢刺的攻击,其双手上下挥舞生风,每条手臂之上,均有一道疤痕,就像他手臂上边趴了蜈蚣一样,扭曲丑陋,令人心生厌憎。

此人正是曾在榕树林旁,被傀儡狼发出蓝色光波,将其二只小臂分别断开、后来又在阔叶林山顶被巫人接好的孟师兄。

这孟师兄和当年在阔叶林山顶见到一模一样,发少、眼红、面灰、体瘦、身躬,四肢还不停地抽搐,样貌似鬼非人,一双眼紧紧盯着幽甜儿的胳膊腿,口中不停流下口水,恨不得抱住幽甜儿就要啃咬。

幽甜儿可是被孟师兄这付尊容给吓得要命,虽然从前相熟,一眼就能辨识出来,可是见到这幅样子的熟人,幽甜儿心中更觉恐怖,就想着拼命逃开,从此不跟这里发生任何关系。

孟师兄没有半点退避的自觉,反而是被幽甜儿的一身嫩肉给引诱得一个劲儿发狂,终于等到了幽甜儿的一破绽,上前一把牢牢抓住了幽甜儿的双肩。

穆闵趁着二人争斗,已经悄悄潜伏到了左近,在旁看着当年既正派、还担当的太乙道师兄如今成了这付嗜血好杀的样子,心中不禁叹息,再无犹豫,手腕一抬,伸出一指指向孟师兄,喝道:“中!”

一道淡金颜色闪起,一枚金针从穆闵指尖瞬发射出,直奔孟师兄面门而来。

谁知孟师兄机敏非常,一听到穆闵发声,其身体即往一侧躲闪,但还是稍稍晚了些,虽然头部无恙,左肩却被金针射中,一股浓黑的液体滋出,喷了幽甜儿一身。

幽甜儿至此完全失了方寸,跪下身子、捂住脸庞,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未及叫得几声,沾染黑液体入嘴,又伏地大呕起来。

穆闵稳步从旁边走出,手中紧紧握住禁绝匕首。

孟师兄左臂发抖,已经有些伸展不灵,但是看到穆闵出现,眼中凶暴光芒再现,嘎嘎笑了二声,直接张开大口跃起就要扑咬穆闵。

穆闵亦是合身扑上,匕首挥出,和孟师兄叉开的十爪一击,与其交错而过。

穆闵落地即转过身来,撇了一眼自己的匕首,完好无损,再孟师兄的手指,已有几个的指甲微有裂痕,立时再次贴近孟师兄,举起匕首又刺又斩。

“叮,叮,叮”只三个照面,孟师兄就被彻底斩断了二个长指甲,左臂颤抖得愈加厉害,他见状呜咽一声,猛然向后一翻,头也不回地向着北面奔去。

穆闵也不追赶,将周身百步以神识笼罩后,去查看幽甜儿的伤势。

幽甜儿此时堪堪止住呕吐,还只能跪坐在地上,上半身有黑有黄一片狼藉,见孟师兄终于去了,自己的安全已是无忧,马上发起大小姐的脾气,愤恨地捶地说道:“这个混蛋韩四儿,不知去了哪里钻沙,竟然没能护住我周全,回家让闫伯伯扒了他的皮!”

穆闵看着幽甜儿笑道:“幽道友平安无事就好,其他都不紧要。”

幽甜儿听了,火气消了不少,也展颜笑道:“穆闵你好厉害,连孟师兄这么骇人的样子都不怕,这样吧,今天就由你送我回观里,到时我让闫伯伯重重赏你!”

穆闵听了哑然,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如此先多谢幽道友了。”

幽甜儿从来都有人陪侍,今日没料想会孤身一人,竟然身无长物,穆闵只得取了自己的衣衫给她换了,召出迅捷阵,载起幽甜儿,直飞皇城。

二人刚出树林,立刻有左右二道黑影扑来,竟然又是二名化虚门的练气期弟子,他们也和吴师兄、孟师兄样貌一般无异,眼红、发稀、皮皱、骨瘦,满脸疯狂邪魅笑容,张牙咬向穆闵和幽甜儿的脖颈。

一日间在皇都周边见到这许多怪物,不由得穆闵不察觉出巨大的危急把自己和黄州修仙界笼罩起来,更加急着赶到城里去见师父,手边动作更加干脆,在幽甜儿惊恐的尖叫声中,穆闵禁绝匕首平推,荡开一人,左手张开,干脆顶到另一人的额头,大喝:“破!”,又一枚金针射出,对着来者贯脑而入。

中针的化虚弟子顿时失了力气,直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一口大大的黑液吐出后,彻底没了动静,看得幽甜儿又忍不住蹲下干呕。

被荡开的化虚弟子毫无畏惧,身体在空中一个转折,又张口咬来。

穆闵看到中针弟子彻底毙命,心下确认了它们命门所在,当下对着后来者使出七锦缎的一记“攒拳怒目”,从符阵上腾空而起,绕到它身后,踩腰抓脖,右手抓紧匕首狠狠向下一捅,直直扎入了它的头中,一下让其没了声息,嘭地掉落下去。

穆闵神识大开,搜索到附近千余步内,竟然还有七八个类似气息的怪物,立刻全力运转气海法功,理也不理受惊狂吐的幽甜儿,驾着符阵直冲高空。

上飞了几十丈之后,悬停了片刻,待确定了没有怪物能够追到如此高度之后,穆闵这才缓了口气,带着幽甜儿急急接着赶路。

符阵疾飞,只用了很短时间,在天色渐黑之际,二人赶到了皇城之前。

此时,皇城已经大变了模样,其上被罩了一座五彩缤纷的、说不出材质的透明大罩子,大罩子之内雾气缭绕,个不多远,就有个黄州修士手执火把和兵器,透雾气而出,沿着罩子盘旋几圈,又隐入雾气不见。

皇城之下,罩子之外,端坐一人,竟是钱瑜。


第九十三章 一咬

之前钱瑜追赶不放的巫人和吴师兄,此时是完全没了踪影。

钱瑜闭目凝气,面色十分平静,不见一点呆傻痴木,亦没有半分狂躁,奇怪处只在她的身体颜色,她左半边身子一层淡黑,像是薄墨染过一般,右边身子却又纯白,像是覆盖了一层羔羊初乳,黑白颜色以她身体中间线为界,两相分明,相互对峙。

钱瑜当面,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几个各派修士,都是从外地匆匆赶来,或是助拳或是通信的,看到钱瑜这付怪异模样,放在平时往日,也就一跃而过了,偏偏现下正值多事之秋,皇都太乙道又开启了御敌大阵,这些久历风霜的拔尖人物,不能不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修士们按照亲疏凑成几堆,窃窃私语商议了许久,均是不得要领,终于一名太乙道服色、面上志得意满的新晋筑基期弟子夏侯鸿远,着急赶回师门,不耐在此耽搁,越众而出,质问钱瑜。

那夏侯鸿远对着钱瑜问道:“钱瑜,我是你夏侯师叔,外出游历功成而返。我来问你,这皇都防御大阵已开,你不在城中效力,坐在路中干甚?”

钱瑜闻言,直接“呲”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幼时在家的蛮霸尽复旧观,她扫了一眼夏侯,摇着头、撇着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夏侯?那是什么猴子?居然跑来和本姑娘攀亲,畜生成精了不成?”

夏侯鸿运不防被如此辱骂,立时大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讨打!”,高高举起右臂,伸展五指,五柄淡金小刀立时从其背后飞出,刀尖直指钱瑜,“嗖”的一声扎了过去。

钱瑜闭目稳坐,不见闪躲,待金刀未受任何阻挡、轻易穿越而过,夏侯才发现,刺入的乃是一道虚影,那丑姑娘早已不在原地。

夏侯惊疑以自己筑基初期的修为,对上这个听闻是练气期的小辈,竟然一击不能得手,这才想起放出神识将其锁死。

这夏侯也是临敌经验十分丰富的,一边神识冲出搜寻钱瑜,一边左手一晃,抓起一个精金小盾,就准备先护住自己面目要害再说。

谁知,钱瑜如鬼魅一般,不知从哪里闪出,已于瞬间出现在夏侯面前三尺出,看着小盾正在上举,钱瑜冷笑着探出右手牢牢抓住了夏侯的左腕,夏侯马上感觉自己就像被一道钢箍箍住,手臂一下子不能动弹分毫。

随即,钱瑜极速伸出左手食指,在夏侯额头正中一点,之后,松开了夏侯的左腕,身影晃动,已退回了原地,冷冷地盯住了对方。

再看夏侯鸿远,左手小盾还僵立在胸前,右手仍保持着五指张开发射飞刀的姿势,脸上对着钱瑜全是骇然神色,其上五官俱都僵硬且向中心一点汇聚,额头赫然出现一个血洞,沿着这血洞,有密密麻麻的血纹向四周扩散开去。

一眨眼间,听到“哐当”一声,那小盾已经掉落于地,紧接着又是“噗呲”一声,夏侯的头颅已经炸碎,其身躯脖颈处喷发着涌泉般的血沫,扑通栽倒在地。

钱瑜伸手一抄,将金刀、小盾和夏侯的储物袋收入怀中,之后,又去盘腿端坐,嘻嘻笑了一声,面部表情却甚是紧绷僵硬,眼中看不出任何得意欢喜。

一位化虚门服色的筑基修士见此情景,目眦欲裂,一指身后长剑的剑柄,该长剑龙吟而出,那修士持剑在手,脚一点地,飞身在空中挽起九朵剑花,直直刺向了钱瑜。

钱瑜看着剑花目中全是茫然,没有迎击,身影一晃,从原地消失不见,躲过了这波攻击。

再看二人,他们都飞身悬立在半空,面面相互对视。

化虚门修士持剑指向钱瑜,怒道:“你竟敢以下犯上,擅取本门尊长性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化虚门宇文柱决不能饶你。快快束手就擒,随我到城中去见太乙道掌门!”

钱瑜定定看着这宇文柱,此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宇文柱又唤二声,见钱瑜一直默然,聚神向其望去,见她紧闭双目,额头泌出一层汗珠,眉眼现出痛楚颜色,原本身体黑白相交处的一道直线,现在正不停扭曲摇摆,就像是又有两股势力正在她体内激烈交战。

宇文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尔一个正道大派弟子,也不知道从哪里修炼了邪魔诡道的妖法,把自己弄得人鬼不分,现下知道错了么?”

也不待钱瑜答话,宇文依旧提起剑来,刺向了她的左腕。

一刺得中。

宇文欣喜加力,想要将她左腕刺穿。谁知,钱瑜黑色的左腕坚硬无比,宇文的宝剑法器大力刺入,竟然也不能建功。

宇文刚要施法加力,钱瑜突然动了起来,猛然向后退去。

宇文早有准备,焉能放钱瑜离去,长剑一抖,分出两条银丝,立即牢牢缠住了钱瑜的手腕,如同枝蔓般在她小臂上疯长,瞬间将她的小臂、手腕、手掌缠绕得密不透风。

宇文见到钱瑜左手受制,轻轻地松了口气,抽回长剑,追着又刺向了她的右臂。

电光火石之间,钱瑜和宇文二人越离越近,长剑上有生出两条银丝,眼见就要缠上钱瑜右手,突然钱瑜身躯一个滚动,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身骑上了宇文的背部。

此时钱瑜脸庞正对着宇文的后颈,她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两个充斥遍布着红色血丝的眼球,怒圆瞪着那后颈上面的皮肤,没有任何犹疑,钱瑜张嘴向下,就是狠狠一咬。

宇文的哀嚎声立时响起,钱瑜右手摆脱了银丝,已经贴上了宇文的脖颈,微一用力,就听见“咔嚓”声响,已经捏断了宇文的脖子。

立刻,宇文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头部软软垂下,在其脖颈处与身体对折,被钱瑜就这么抓在了手中。

钱瑜面目深深埋在宇文柱后颈,口齿间发出了咀嚼和吸食的声音。地面上的一众修士均从未见过此种情形,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惧目光,并且接连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原来是几个练气期弟子被恐吓过度,坐倒在了地面之上。



第九十四章 再咬

冰冰冷冷看着钱瑜撕咬吸食正欢,穆闵面容肃穆许久,终于眼皮一转,向着幽甜儿轻轻晃头,示意她跟随自己离开此处。

不料幽甜儿已经吓得全身僵硬,不能移动分毫,反而是小嘴委屈得撅起,就要放出哭声。

穆闵立即伸左手紧紧捂住幽甜儿的嘴,右手下力按揉她后背神堂和厥阴二穴,片刻后,幽甜儿才慢慢均匀了呼吸,停止了抖动,略略恢复了些镇静。

就在穆闵和幽甜儿二人要悄然离去之际,忽然,一根长长的木柄自天外疾速射来,直接狠狠击中宇文柱的尸身,正在埋头大嚼的钱瑜不防之下,立时被击得向后飞起,在半空中一个翻滚,却还是没能卸下这一击之力,落地又是一番滚动,最后半跪着才算是定住了身子。

钱瑜半跪在地上,一边舔着血手,一边冷冷地盯着来人。

来人驾着一艘木质小船,其人身材极高极壮,一头长长的卷发随意以一枚金环束住,甩在脑后,皮肤黝黑,赤手赤脚,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海风气息。

此人不看钱瑜一眼,将宇文柱尸首甩回化虚门弟子聚集之处,看着他们慌忙悲切收下,这才抱起双拳环举一周,只吐出一句话、八个字:“西海,平浪宫,杨伟雄。”

说罢,杨伟雄重又盯住钱瑜,单手一招,刚刚击飞钱瑜的木柄复又飞回,原来是一支船桨。

钱瑜看着对面的飞空小船和木质船桨,脸上冰冷神色终于有所波动,眉眼凝重起来,双手抓起成爪状,遥遥对向杨伟雄。

杨伟雄持桨手指拨弄,那船桨飞速自转起来,嗡鸣声随之大作,其间好像蕴含有风雷动静,过了片刻,杨伟雄见蓄力已满,立刻高举双臂,对着钱瑜交叉挥出,船桨如同钻头一般弹射而出,冲向了钱瑜。

钱瑜见这船桨势大,不敢硬接,侧身便欲闪过。

谁知,杨伟雄上来就以神识锁死了钱瑜的身形气息,船桨一击不中立即转向,满场追逐着钱瑜击打。

加之,钱瑜身上黑白两股颜色斗得更加激烈,互有进退,中间线不断拉扯扭曲,更加加剧钱瑜的苦楚。

在此情形下,钱瑜还要分心与船桨缠斗,实在力有不逮,两三个来回躲闪之后,她的呼吸已有些不稳,汗水也不停地从发根渗出。

杨伟雄抱臂站立在木船之上,将这一切看得分明,轻哼了一声, 随即盘膝坐倒,口中念念有词,少倾,双手分别点出食指,凌空虚画一幅繁复的符文图案,片刻成形,是一枚圆形内嵌的空心的古篆“风”字。

此符文图案一出,木船尾部亦有光亮呼应着闪耀,正也是一枚篆刻在那里的符阵,其中心同样是个“风”字。

顿时,木船四周开始有风流转,在这风中,虚画出的“风”字,由慢而快地不停加速自转,又带动四边的风刮得渐渐猛烈起来。

船桨受风召回,倏地飞回这狂风正中,飞快自转几圈,化作一道淡影,“嗖”的上飞,瞬间没了踪影。

钱瑜骤然失去对手兵刃踪迹,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一边忍耐着自己体内的黑白激烈交战,一边紧紧盯上杨伟雄和直飞高空的船桨。

杨伟雄垂头低坐于木船之中,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像是经验丰富、耐心极好的渔夫,不为风浪所扰,只是耐心等着提钩的时机。

船桨越飞越高,越高自转越慢,待到空中极高处,反而不再自转,在空中静止,桨头遥遥点着钱瑜。

钱瑜立刻感受到了自己已被锁定,心中终于起了惧意,大叫一声,飞速向城外跑去。

钱瑜跑出没几步,杨伟雄怒目圆睁,盯住钱瑜背影,高声厉喝:“中!”

船桨四周风声再起,桨头轻颤微抖、一摆,直扑钱瑜而去。

钱瑜拼尽全力外逃,速度却始终没法快过那船桨,不一会儿功夫,眼见着船桨就要追上钱瑜,给予她那致命的一击。

就在船桨到了钱瑜身前的刹那,钱瑜确认自己不得逃脱,绝望地尖叫反手从地上抱起一块与自己身高仿佛的大石,迎上了船桨。

那大石不过是随手捡起的普通岩石,如何抵得住百炼法器木船桨的全力一击?

大石立时被击得裂开,船桨进而深入其中翻搅,将一块大石搅碎成了无数碎块粉屑,钱瑜在其中勉强腾挪,面部和左臂还是接连受到了撞击,头皮被削掉一块,露出了铜钱大小的白色颅骨,左大臂被整个击碎,软软地垂在了腰间。

船桨一击得手,力尽而返,被杨伟雄收回在了手中。

杨伟雄持桨在手,环顾四周及皇都城墙之上,等候了片刻,终于确认此地并无一人为钱瑜出头,随即再无犹疑,驱舟上前,抵在了钱瑜身边。

杨伟雄再无多余的话语动作,高高举起船桨,狠狠向钱瑜头颅刺去。

一声愤恨惨厉的尖声嚎叫立时响起,幽甜儿恶心不愿直视转过头去,穆闵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目光炯炯,牢牢地盯着钱瑜和杨伟雄。

嚎叫声止歇之后,钱瑜却并没有被船桨刺穿头颅,而是其挺起脖颈张口牢牢咬住了桨头!

钱瑜口中红白溢出,红的是血液,白的是崩落的数颗牙齿,耳鼻眼中均流出道道血迹。

钱瑜以仅剩的几颗牙齿死死顶住桨头,使之再无法寸进,双目瞪成满圆,从中放出凶光,恶狠狠盯着杨伟雄。

杨伟雄万万没有想到钱瑜如此凶悍,手下只一顿,又立时醒过味来,手腕青筋暴起,就要再次加力下扎。

钱瑜此时已然凶性大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一顿时间,张嘴甩头,拖着残破的左臂搭上木浆,盘旋而上,完好的右爪迅捷伸出,死死插住杨伟雄握桨的手臂,全身跃起,头面前突,堪堪顶到杨的腹部,以剩着几颗尖锐利齿的血口狠狠咬合,咬上了杨的肚子!

电光火石之间,杨伟雄本能地踢出右脚,踹向了钱瑜头部,自己全身向后倾去,只想离着这个怪物越远越好。

钱瑜双臂也顺势前推,将杨伟雄一把推出了木舟。



第九十五章 入城

杨伟雄在愕然之中被甩出了木舟。钱瑜乘机抓过船桨,这才发觉自己已然力竭,险些就要扑倒在船中,忙勉力以船桨撑住,将将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面孔贴近船桨之时,钱瑜发现这船桨表面刻有古篆“风”字符文,眼光在船体周身一扫,又在这木舟外壳上发现几处同样的符文字样。

钱瑜咯咯一笑,以右手将船桨在舟中直立,右边半边身体法力一阵运转,那木舟一个轻颤,就“嗖”的直扑了出去,只上下一个翻飞,钱瑜即掌握了如何驾驭木舟,立刻调转舟头,冲向了杨伟雄。

杨伟雄看着小舟飞来,“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双手各抽出一柄三尺长刀,狠狠地瞄着钱瑜在舟上的身影,准备与她拼命,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震颤。

钱瑜张牙狂吼,杨伟雄高举双刀,二人交错而过之际,钱瑜挥桨抽飞了杨伟雄的双刀,申口便向杨的喉结咬去。

在将咬未咬之际,突地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过来,薅住杨伟雄后衣领,直接将其向后拖出十余步,避开了钱瑜的撕咬。

拖开杨伟雄之后,这只手的主人抽出剑来,直指钱瑜,斥道:“混账蹄子,疯迷了心么,就在这里撒野?还伤了平浪宫的贵客。今天我就在这里卸你一条腿!”

钱瑜一嘴咬空,站在舟上立即恢复了平静,抬头一看来人,眼皮复又搭下,淡淡地道:“我说是哪个,原来是幽南子,怎么,这就看我不顺眼、便要除掉我了么?”

幽南子大怒,双眉拧起,骂道:“明霞宫的那帮老道姑,费了那许多力气,就调教出你这么个东西!好,好,好,今天小爷伸个手,就在这里料理了你!”

说罢,幽南子手中长剑清鸣一声,如游龙般飞出,崩出几朵电花,直刺钱瑜而去。

钱瑜踏舟迎上,身躯有如一条在泥塘里翻滚的泥鳅,擦着剑锋滑过,冲上前去,贴近了幽南子,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幽南子,满脸鄙夷,不退不避,反而伸出单手向着钱瑜的面门罩去。

钱瑜看到手掌伸来,口齿立刻扑上猛咬,只听“咯吱”“咯吱”声响,她的钢牙利齿都咬在了一付银丝手套之上,无论怎么撕扯怒嚎,都不能伤到幽南子的肌肤。

幽南子见状,“嘿嘿”一笑,抓住时机,大力将手抽出,反手就狠扇了钱瑜一个耳光。钱瑜黑粗的面孔顿时红肿。

钱瑜晃晃头并不在意,身体伏低,脚跟后点借力,立刻又冲上追咬幽南子腿部。

幽南子嫌恶地看着钱瑜露出的白牙,身体快速后退,同时伸手向空中一招,剑鸣声响起,其飞剑瞬间稍显,在钱瑜脖颈处一斩。

钱瑜闪避不及,后颈立时被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污血顺着她后背流下,染红了小半个身子,并有一股恶臭味道溢出。

钱瑜自知不敌,冷冷瞪了幽南子一眼,右脚重重一踏舟中“风”字符文,木舟竟然顺势调转,急速就向着城边飞去,一闪不见了踪影。

幽南子也不急于追赶,任由自己的飞剑在头顶盘旋,伸手抓出一只金色飞虫,对着钱瑜离去的方向,低喝一声“去”,那金虫立即“嗡”的一声,追着钱瑜飞走。

幽南子面无表情地盯着钱瑜循走的方向半晌,这才来到杨伟雄身边将其搀起,查看其伤势。

检查看到杨伟雄腹部伤口缓缓渗出黑血,用上止血术竟然全无效果,幽南子眉头不禁皱了一皱,随即恢复常态,以极难见到的客气态度,对杨伟雄拱手道:“杨道友不远万里来访,太乙道欢迎之至。师门不幸,出了这种孽障,竟累得道友受伤,在下定然要给一个交代。”

杨伟雄腹部绞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颊、脖颈落下,此时失了力气寒暄,只勉强对着幽南子点了点头。

幽南子接着道:“不知那孽障使了什么妖法,道友的伤势竟然一时不能恢复,不如随我返回师门,由门内长辈为道友徐徐调治,如何?”

杨伟雄自无异议。幽南子一指飞剑,那飞剑顿时变大变长一圈,稳稳停在了二人脚下。

幽南子却不急御剑,环视场内诸人,朗声说道:“如今巫道大举入侵,为保皇城安全,本道特开启了防护大阵,初入限制颇多,在场各位本人都见过了,也识得,可随我一同入城。”

城下修士听了,无不称谢。

幽南子大喇喇地不甚理睬,又向着穆闵藏身处叫道:“甜儿,还不出来!”

幽甜儿一声欢呼,直扑到幽南子怀中,笑道:“哥哥,这次我可是在城外吃了不少苦。惊险时韩四儿那个混蛋不知躲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管,你要寻到他扒了他一层皮去。”

幽南子听了眉毛顿时立起,声音一时拔高:“有这等事,稍停我就去收拾这狗东西。”

说完一顿,看向了穆闵,略一回忆,睥睨着问话:“清净门穆闵?”

穆闵望了幽南子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答道:“是。”

幽南子哼了一声,吩咐道:“那就随甜儿回城吧。”

穆闵点头无言。

幽南子使出法阵令牌,在城外屏蔽处唤出一道缺口,带领众人进入了皇城。

进城后,另有城中值守的弟子对来人做了细细检查,之后才引导着全部人员去了太平道道观。

入了道观正殿,闫士梵、穆言等人已经收到讯息,正在殿上高坐,检视着来人。

穆闵刚进殿中,立时感受到有数道神识从上方降下,将她整个罩住,里外测查。

穆闵明白,在这大敌压城之时,这些长辈相较往常更加谨慎小心,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自己本就急着与师尊汇合,便坦然自立,接受了神识探查。

几道神识在大殿内来回犁了几遍,几个结丹期长老并未发现任何异状,这才纷纷停止了检查。

经过这番阵仗,杨伟雄当然知道面前几个是此间的主持之人,连忙奋起积攒了半天的力气,躬身行礼,说道:“西海平浪宫杨伟雄,有要事求见太乙道祖师!”


第九十六章 郑重

杨伟雄进殿后,闫士梵见到他的平浪宫服色,表情就早已郑重起来,现下又听到此人要见太乙真人,更是腾地站起,唬得殿中众人纷纷后退,躬身不敢抬头。

闫士梵身子一个模糊,径直闪现在了杨伟雄当面,一把扣住杨的手腕脉搏,微一闭目,就点头道:“修炼的确是平浪宫嫡传的伏海决的心法。”

闫士梵又向杨的腹部查看一番,眼光突地一跳,叹道:“中了巫道的尸毒。”

杨伟雄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运起传音入密之法,就在闫士梵耳边耳语了几个字。

闫士梵听了,抓着杨伟雄的手不由得一紧,杨顿时有些经受不住,面皮颜色有些发紫。

闫士梵想起了什么,立刻也低低传音去问杨伟雄。

杨伟雄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点了点头。

闫士梵再无犹豫,拉着杨伟雄起身,二人脚下有符阵光纹一现即熄,他们身影波折闪过,便消失了影踪。

幽南子从未见过闫师如此急迫,心知平浪宫讯息涉及之事甚为紧要,也抬脚向殿后追去。

殿内他派修士一见此景,都明白自己触及了太乙道隐秘之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相互以眼神示意,筹谋脱身之法,来回看过几回,大家渐渐把目光汇集到了此间身份最高的穆言身上。

穆言虽然与闫士梵修为高低不同,但是资历确是大体相当,自然深知西海与黄州故事,心中对太乙道为什么对杨伟雄如此重视,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穆言看殿内情形,自己也是推脱不过,于是轻笑着问向座旁侍立的一名太乙道筑基中期弟子:“博彦,你看接下来如何?”

这个博彦乃是闫士梵亲传弟子,熟知师父脾气秉性,明白剩下的对师父来讲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当然乐得听从穆师伯的意思,便行礼答道:“全凭师伯做主。”

穆言口称“岂敢”,稍稍凝思,就此说道:“这样吧,各位来宾路途辛苦,可留下姓名、派别后先行返回,没有归处的在这里落脚也使得,有什么事情过个几天我们再商议,可好?”

博彦听了,立即指挥门内各弟子为众人登记、引导,有条不紊地将来人均安排了出去。

幽甜儿对着穆闵嘻嘻一笑,就跳跃着去找博彦。

这时,穆闵才上前和师父见礼,不发一声侍立在其身后。

穆言见此间事了,便辞了出来,对穆闵道:“巫道攻城,我们清净门理当在此与太乙道同舟共济,就先去关内侯府,看看事态发展再做打算。”

穆闵称是,引着师父回了府。

通报清净门穆长老登门,关内侯府阖府轰动,即使是在皇城飘摇之际,还是鸣炮结彩、大开中门,由关内侯亲出,恭恭敬敬将穆言迎了进去。

穆言这阵却不耐烦应酬,只随意选了安静整洁的洞府,带着穆闵就进入了其中。

就剩师徒二人,穆言这才让穆闵讲此前的经历。穆闵便把如何见到南州失联的二个别派师兄、如何看到钱瑜生变、如何救下幽甜儿、如何瞧的城下激斗,都一一向穆言说过。

穆言听了叹道:“不想这巫道尸毒如此厉害,最终还是没有救下钱瑜。”穆闵也是一阵沉默。

穆闵又想到闫士梵对杨伟雄的重视,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师父,那西海平浪宫是个什么来头,能让闫师伯都如此看重。”

穆言抬头向外望去,回忆道:“西海在大陆向西极远处,与黄州是个截然不同的环境,海中妖兽繁多,人类修士聚集之处极少,偏偏其间天材地宝也多,若有机缘收得,对修炼大有裨益,因此,早些年间,总能听闻人族在那边有元婴期的修士出世。”

“就是这个原因,不少有志大道的修士都要前往西海历练,以求那一线的机会。千万年积累下来,人族在那里终于站定了脚跟,形成了自己的势力。平浪宫,就是西海中人族修士力量最强的一支。”

“近几百年来,黄州也不乏有心志坚强、天资聪颖之辈去那里闯荡,虽然大多是了无音讯,但是个别能够功成身返的,无不突破了境界,甚至现今黄州有几位祖师,也是与那西海,还有平浪宫,有着极深渊源的。”

说到这里,穆言又摇头道:“可是,自我功法大成以来,算算有二三百年了,却从未听闻平浪宫有讯息传到黄州,此次居然是平浪宫的弟子亲身前来联络,可见,西海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这几年间,皇权更迭、巫道来犯,现在又有海外传讯,黄州风云激荡,于我清净门不知是福是祸啊!”

穆闵听了心中微沉,忍不住问道:“师父精于占卜之术,不知您可有推算?”

穆言闭目,轻声道:“不过是天道难为,天道难为罢了。”说完径自入定去了。

穆闵不敢打扰,就此退出了洞府。

穆闵出来在府内寻来下人一问,穆戊自被太乙道召去,便再也没有回过侯府。看这太乙道上下如临大敌的态度,穆闵又觉沉重了一分,左右想和人聊聊,便去找了一难说话。

去时一难刚刚做完诵经功课,仍旧是一派随遇而安气度,对巫道攻来毫不介怀,倒使得穆闵钦佩有加。

一难听了穆闵所讲,笑道:“你我仍在红尘之中,也不过算在这芸芸众生之中,你来我往世间常见,又何必忧愁过甚。”

穆闵自失也笑,说道:“姐姐打得好机锋,我却真是心静不下来,索性过来问问阿姆治疗的进展。”

一难言道:“老人家和侗氏近日病情都算稳定,徐徐疗养,过些时间或许就好转了。”

穆闵听了也甚高兴,再次谢过了一难。

一难也就此和穆闵谈起了修习正藏经和医术的心得,穆闵对这功法和医术浸淫日久,也有不少体会,不知不觉在这里便聊了半日时间。

谈到最后,穆闵想起一事,对一难言道:“姊姊,小妹还有请教。”


第九十七章 围城

一难看穆闵郑重,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言道:“你讲。”

自南州、千石谷,现在又是北岸山中,穆闵屡次遇上那些身负怪异功法之人,他们身上虽然没有法力波动,却能使出强大的力量、毫不逊色修士。

而且,穆闵在与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他们的功法、道术常常是与修士截然不同、相互克制的,也就是说,从最基本的修行方法上,就是两条完全不相干的道路。

这次,又看到了钱瑜身上如此显眼的黑白对峙对抗,怎能不让穆闵这个还算是初出茅庐的修行新人感到迷茫迷惑?

穆闵把心中疑虑一股脑儿都说给了一难,一难听后,也陷入了长长的沉思,沉吟许久,一难讲道:“宝珠寺我自然知道,南州和北岸山我却未曾亲至,单从你所讲看,宝珠寺僧众和巫道中人相比较,看起来是有同有异。”

“宝珠寺那些人应是有极厚重的传承,吸纳黑石中的力量加以修行、施术,大路子和我们吸纳灵力修炼法力,并没有什么道理上的不一样。”

“这样的话,他们能够如此纯熟地集力、修力、用力,和一众修士斗得旗鼓相当,最后还从容全身而退,说明也是和我们一样,有千百年师门渊源积累的。”

“而巫道这些所谓尸毒,似乎又有不同,听你的描述,中毒者全无法力波动、眼睛赤红、又能与修者对抗,这些是与宝珠寺他们相似处。可是,中毒者神智丧失、性情大变,更有钱瑜这般自身尸毒、法力对抗的情形,如当做一门功法来评价,可以说是漏洞百出、稚嫩无比,像是完全在实验和初创阶段。”

穆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姊姊是说,巫道正在另辟蹊径、新创一种修炼方法,而且还要把我黄州修士当做试验品?”

“不错。”一难答道:“看来有此迹象。若我猜测没错,那巫道这门修炼法子后患极大,我们都要小心,万万不能沾染。想来这所谓尸毒是以血液、唾液等为媒介,在修士之间传染的,你再对上它们,可一定要小心。”

说着,一难取出一件蓝衣,交予穆闵,又讲:“我一向喜洁,这是我在寺内求了制衣坊的执事,特别做出的外衣,用于行医施术时屏蔽血液污物的,说不定与你合用,这便送你一件。”

穆闵当即换上。与一难一席谈,穆闵颇有感悟收获,就此告辞而出,便打算自去钻研修炼。

不想,穆闵刚从一难房间出来,就看见了按说应该还在打坐的师父穆言,穆言身边还站着一位太乙道服色衣服的弟子,正是博彦。

博彦看穆闵露出诧异之色,出言解释道:“师妹,巫道正开始攻打皇城,对方队伍中甚至还出现了结丹期的角色,如不小心应对,我们恐怕有所闪失。为此,闫师特遣我来请穆师伯前往城门坐镇,以威压一众宵小。穆师伯意也要你去历练,因此我们在此等候。”

穆闵说道:“正当如此。”便侍立在了穆言的身后。

时间紧急,三人直奔城门城头而去。待跟随穆言御剑下落城头,穆闵就看到了下方成百上千的围城敌众。

那早就跃过护城河、准备攀城而上的一众人等,服色甚是杂乱,有董氏皇朝禁卫军军士衣装的、有普通百姓衣装的、还有包括太乙清净和化虚在内的黄州诸家修仙门派弟子衣装的。

不管是身着何种衣装,这些人俱都红眼白发、面黄骨瘦,目露迷茫惨厉的凶光,口中“咿呀咿呀”含混不清,偏偏个个都很壮力,几下便能攀上城墙几尺,而且挨个几下城上滚石,都不致跌落。

城头太乙道带队弟子正在焦头烂额,看到有穆言长老降临,自是大喜过望,赶忙上前施礼,并禀告道:“穆师伯,对方攀城逼得甚紧,我已按照兵法安排一支守城军出城清理。”

“糊涂!”穆闵听了不禁跳脚,立刻一跃立在了城头外一块高高外凸的“马面墙”之上,向下查看。

一支百余人的凡人轻骑果然已从侧门脱城而走,行至城外四五里处,那队长娴熟指挥人马转身,齐齐面向散乱在城根的几百名对手。

这支百人骑兵自队长以下,人人身着精钢亮甲、手持半人长的环首刀、下骑高头强肌战马,静默无声地瞄着城下。

片刻后,队长单刀前指,喝一声“风!”,其部众紧接亦举刀向前,共同齐声吼道:“风!”

立时,这队百人骑在队长的率领下,如狂风般骤起,刮向了城下。

穆闵从未经历过这种凡人阵仗,见他们暴风疾雨般冲向敌阵,全然不知如何阻止,干脆不做声,只静观事情发展。

五里距离转瞬即至,百把亮刃割入人群,血浪登时冲天而起,双方咆哮、怒喝声音大作,刀过处,凡人服色的攻城者即被开膛破肚,扑倒在地,无一幸免,只有修士服色的攻城者能够躲避开环首刀,并且,就算是被扎到了身躯,也不过是留一些黑色脓血,却不影响这些传染修士的行动。

眨眼间,百人骑已经冲到城下,与攻城者穿插、混杂在了一起。队长一个呼哨,骑兵阵型变幻,一边继续砍杀不停,一边调转马头,预备着再次冲将出去。

正这时,一声尖利叫声自城墙上响起,从上飞落下来一人,正是已经快要攀爬到顶的孟师兄!

孟师兄在空中四肢大张,五爪分开,对着那骑兵队长就直扑而下。这个队长一看也是老于沙场的,遇袭并不慌张,环首刀摆开,等了孟师兄靠近,就是狠狠一个撩斩。

可惜那队长不过区区一名凡人,完全料想不到修士的手段。

虽然,队长这一刀的时机、角度、力度均妙到巅毫,全部封死了孟师兄腾挪的空间,但是,孟师兄却没有做出一般战场比斗中的动作,而是伸脚轻轻一点,就立足在了队长的刀身之上。

第九十八章 攻城

趁手兵刃被人以如此怪异手法制住,骑兵队长大出意料之外,不禁怔了一怔,与近在咫尺的孟师兄对视了一眼。

孟师兄看着骑兵队长英气勃勃的年轻脸庞,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一缕腥臭的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滴落在那刀身之上。

孟师兄桀桀张嘴一笑,可以看到他口中只剩了半数不到的牙齿,还在牙床上的牙齿也是东倒西歪、残缺不全。

骑兵队长迅速收回目光,便欲抽回环首刀、甩脱孟师兄。

可惜迟了。

孟师兄已借这刹那时间,前倾身子,双手牢牢抓住骑兵队长的双肩,脑袋一伸一侧,就贴上对方的胸颈,一阵急速的摆头撕咬,顿时血液纷飞,响起三五声惨呼。

就眨眼间,孟师兄便停了下来,放开骑兵队长的双肩,冷然盯着对方。

“咣当”一声,环首刀从骑兵队长手中滑落掉地,这队长停了惨叫,就在马上闭目浑身抖动起来,特别是头颈,大幅前仰后合,若不是没听到任何声音,还以为其在狂笑不止。

穆闵在马面墙上见此情景,赶紧放出神识,向那队长身上罩去。

只发现那队长发肤由黑亮眼瞅着化为了灰白,圆润的脸庞凹陷了下去,在颤抖摇摆中,脖颈上被撕咬开的血洞,自行融合了起来,结出了长长的、入蜈蚣肢足的丑陋无比的疤痕。

又片刻,骑兵队长突然停止了摇摆颤抖,双目猛地睁开,向上盯住了城头。其眼中,已成赤红,尽是血丝。

再看其余骑兵和马匹,凡是刚刚冲城砍杀传染者而沾染了血液的,无不正在摇摆颤抖。余下的健康的几十人马,失去了头领的指挥,顿时陷入慌乱之中,只能在原地打转。

然而,身边的受染袍泽们,并没有给健康者调整恢复的时间,转眼间受染的兵马便赤眼咬向了自己的身边人。

立刻,这队百人骑和周边攻城人群,一同陷入了混乱之中,人人、人马、马马相噬,城下脓血横飞、嚎叫四起,听得守城凡俗士兵人人惊恐,当场昏厥了十几个。

不过盏茶工夫,城下安静下来,人也好、马也好,均无声地站在原地,向城头凝望。

此时正日落西山,光线昏暗,城下闪起一片赤目。

孟师兄一跳跳到沉默的骑兵队长身后,一拍他的肩膀。骑兵队长立即弯腰拾起掉落的环首刀,他身后的一众骑兵部属,也整齐划一地低身捡刀。

静默中,百把环首刀齐齐指向城头。

“呜呜”。穆闵闻声侧身后瞥,看见一名太乙道练气初期的弟子跪地俯身呕吐了起来,吐了几口,稍得喘息,就站起身来向登城道跑去。

有人带头,城头的一众练气期弟子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目光游离,追寻着逃跑者的背影,又偷瞄着几位筑基期弟子的神色。

带队弟子脸色铁青,“啪”一声脆亮声音响起,一条长鞭自他手中打出,卷住逃跑弟子的脚踝,将其拉了回来。

待将逃跑者抓在手中,看清楚其面目,又见其胸间精工刺绣的醒目的“夏侯”字样,带队弟子不由踌躇起来,说了声“夏侯师侄…”便没了话语。

博彦看着城下刀光映照,看着眼前的夏侯一族的练气弟子的萎靡模样,脸皮早已沉下,连向带队弟子使眼色。带队弟子却左顾右盼、优柔寡断,向着穆言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穆言冷冷看着城上众人,直到看得那夏侯一族的弟子战栗起来,才对穆闵略一点头。

穆闵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分毫颜色,喝道:“阵前逃脱,扰乱军心!按规矩要废掉灵根。带队师兄请动手!”

带队弟子本就犹豫,一听此言更是脸色煞白,迟疑道:“依律确应如此,只是夏侯家…”

穆闵却不犹豫,抢上前去,对着夏侯一族的弟子的中元宫就是一拳,在场众修士神识俱是一动,感受到了此人灵根被穆闵打入的强劲法力一搅,已经碎裂。

该弟子闷声晕倒在地,立时被身边的师兄弟拖了下去。

穆闵身形一个晃动,又回到了城头外凸起的马面墙之上,她朗声道:“临阵脱逃者,废!枉顾军令者,废!畏缩不前者,废!各位,既然受命在此守卫,就难惜身!”

众人精神俱是一振,不由自主齐声道:“喏!”

穆闵再不多言,向带队弟子拱手听令。

带队弟子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恢复肃穆,再无迟缓,口中不停地颁出防卫命令,众人纷纷得令而动,城上惊慌气氛一扫而空,城上城下之战一触即发。

再向城下看,孟师兄打头,带着他那神经质的怪笑,已经率领百十名感染者登过了城墙半程,马上就能够到穆闵脚下。

原来的骑兵队长亦背刀紧跟在孟师兄身后,舌头伸出,赤眼上望,满是疯狂贪婪嗜血神色。

“呼”,一个汹汹燃烧的火油桶从城头坠下,孟师兄拉着骑兵队长轻轻一个侧跃,躲了过去,再下一个百姓服色之人却闪躲不及,正被砸中,来不及发声,就随着那团火直坠而下,“啪”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之上。

城头守兵来不及欢呼,便又见一白发赤目的怪人面色狰狞地顶上了位置,嘶嚎着飞快舞动四肢,向着他们爬来。

墙头几十名练气期弟子,此时终于发动,或冰、或火、或针、或石,雨点般准确地砸向了攀爬之人,效果立竿见影,不停见到有墙面上有人被砸中,很多都手脚乱舞地摔下了城墙。

只是,对于身着修士服色的攀爬者,这些手段用处不大,他们对这些冰球术、火球术非常熟悉,能够提前预判攻击轨迹,轻松就能避开这些法术的打击,就算偶尔有能够近身的,也难构成威胁。

孟师兄正快速地攀爬城墙,忽然一块巨石已经当头击来,他痴笑着甩手抽向了那巨石,巨石立时被拨转带动改了方向,在空中滴溜溜一转,反向来路射去,“啪”一声,这施术的太乙弟子和其面前的城垛碎成一团,数股鲜红血液顺着城墙渗了下来。


第九十九章 守城

孟师兄见城墙有鲜血留下,脸上兴奋疯狂之意更盛,头顶竟然渐渐有黑气弥漫,他快速攀爬几步,俯身就在城墙上的鲜血处一舔,之后仰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没笑几声,孟师兄脸色即变,头猛地向城头一扭,望向了已经引弓搭箭的穆闵,一支六翅黑铁箭在她弓上昂首待发,稳稳地瞄准了孟师兄。

孟师兄眼睛眯起,凝视那箭尖片刻,脸上就涌起惊惧和恨恨的神色,身形一晃,就向着远离穆闵的一侧闪去。

孟师兄一动,猎鹰箭就动了。

“嗖”的一声,猎鹰箭离弓,对着孟师兄风驰电掣而去。

孟师兄看到猎鹰箭来势汹汹,一边闪躲,一边随手抓过身旁一名平民服色的感染者,提自己挡这一箭。

那替死鬼的身躯被按在孟师兄身体的正前方,堵住猎鹰箭去路,只听“啵”的一声,猎鹰箭在替死鬼胸腹间开肠破肚而出,淋着乌红血液,转回到穆闵近前,被穆闵轻轻二指捻住了箭尾。

穆闵不动声色,二指一抖,那箭身立即火起,烧净了其上的污秽血液,穆闵又拿一白绢,细细地擦过了,再次弯弓搭箭,与刚刚不同的是,此次她竟然闭上了眼睛。

孟师兄冷冷一笑,立即带着骑兵队长向上冲去。

孟师兄本就接近城头,一加速上攻,立即就和穆闵立身之处近在咫尺,在将将和穆闵对上之时,孟师兄又猛地停身,对着身后的骑兵队长一挥手,而自己却反而急速向斜下方滑去。

“嗖”,猎鹰再次离弓,这次其箭没有去往孟师兄所在的下方,也没有去往骑兵队长所在的对面,而是直直向着高空中刚刚显形的明月闪射而去。

那箭去的迅疾,放出嗡鸣之声,引得城上城下众人尽皆引颈观望,目光所及,猎鹰箭已经引入空中明月光辉之中。

骑兵队长面目冷峻,并不为猎鹰箭去向干扰,脚下在城墙之上几下轻点,在力竭之际,勉强跪上穆闵所在的马面墙之上,双手紧紧攥着环首刀,狠狠上撩,直取穆闵心间。

一直到刀尖直抵胸口,穆闵蓦地圆睁双眼,提气一纵,右脚脚尖在刀背之上一个借力,全身跃起,直向骑兵队长扑去,这一去极快,那骑兵队长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穆闵靠了上去。

“噌”,刀刃划过脖颈的肌肤,穆闵已绕到骑兵队长身后,手持禁绝匕首,立于迅捷符阵之上,静静看着他,眼中还流露出一丝丝怜悯神色。

与之相对的,骑兵队长眼中却不再冰冷,原本灰色的眸子现出些许解脱之意,下一瞬,头颅便从颈上滑落,直坠城下而去。

城头之上有不少兵勇平时与骑兵队长多有往来,极熟稔的,见呼吸之间其人就被穆闵手刃,不禁发出了阵阵惊呼,虽立刻就被官长所喝止,但是看向穆闵的目光俱都带上了恐惧之色。

五十余丈的城墙,骑兵队长的尸身转瞬跌下,眼见着就要撞在地面,被摔得粉碎。

突然,两只嫩白纤细的双手伸出,塘中采莲般地轻轻一划,就把骑兵队长的头颅和身躯抓在了手中。

这双手的主人是一名身着黑色巫衣的婀娜少妇,其整个脸庞都被罩在巫衣之中,但是单凭身段和仪态,就展露出说不尽的绝代风华,引得在场的男子不分老幼,俱放出火热的目光。

那巫女接住骑兵队长的尸身后,全不在意地随手放在自己脚边,再不多看一眼,一双妙目向上定定直视,盯在了孟师兄身上。

趁着穆闵和骑兵队长周旋,孟师兄抓住机会手脚并用,极速攀爬,刹那间便一举登上了城头,冲着穆闵狞笑一声,甩出了一柄锈迹斑斑的飞剑。

孟师兄踏在墙头之上,若能坚守,席卷城墙即在今日。

而就在飞剑离手的同时,明月中一点星光一闪,猎鹰箭无声无息显形而出,对着孟师兄极速盘旋下坠。

孟师兄反应极快,向后一跳,即以单手吊在城头外,紧贴着二人厚的城墙,凶光炯炯地看着飞剑刺向穆闵。

猎鹰箭先到,孟师兄对猎鹰箭的发射轨迹果然预判得极准,箭影一闪,整支猎鹰箭即没入了墙中。

孟师兄嘴角微翘,正要发出那瘆人的惨笑,突然表情僵住,凸出眼珠看向了自己的胸腹部。

“嘭”的一声,孟师兄胸腹紧贴城墙之处,猛地炸裂开来,一支黑箭浴血爆出,在城头外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深深扎入了穆闵的脚下。

再看孟师兄,身躯已被击飞到空中,胸口正中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可以清晰看到洞的周边血肉淋淋、白骨翻扭。

受此一击,再不见孟师兄有何动作,便如同一只淋湿的麻袋一般,重重地向城下坠落。

与此同时,生锈飞剑已达穆闵面门之前,穆闵一声娇喝,抓住禁绝匕首,对准那剑尖劈去,一阵剑风猛烈刮过,飞剑已经在风中被劈成了两半,随着孟师兄掉落而下。

眼看穆闵手段如此犀利,一出手便击落两个硬点子,城头上立时一片欢呼雷动。穆闵却连半点得意神色也没有,反而是眉头皱得紧而又紧,用神念向着城下来回梭巡。

几乎没人注意,就在孟师兄就要被摔成肉泥之时,又是那名黑衣女子出手,将其抓下,放置在了自己脚边。片刻,就有仆从上前,将孟师兄和骑兵队长抬了下去。

也是这时,穆闵终于锁定、盯上了那名悠闲站在一边、一脸轻松适意的黑衣少妇。

穆闵一道道神念放出,就是查探不出黑衣少妇的法力波动,心中愈加警惕,忙弯腰拾起脚下的猎鹰箭,不忘细细煅烧清洁了,仍旧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巫女。

那巫女立有所感,抬头望向穆闵,精致华美的脸庞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穆闵聚神,看清了巫女的面容,心中顿时巨震。原来,那黑衣巫女的长相,和自己的主母、关内侯府曾经的主内当家之人—侗氏,竟然有着七分相像!


第一百章 升衣

穆闵心神震动之下,原本引而待发的猎鹰箭在千石弓之上犹疑了一下。

那黑衣巫女却没有丝毫顾忌,嘴边妩媚一笑,向着城头将皓腕轻抬。

繁星环绕,银月当空,华光遍地,暗林四野,忽然间,城墙内外静默无声,所有人在同一瞬俱都屏住了呼吸。

无数目光全都向着城外某一处空中聚焦。

在那里,凭空生出一团淡蓝雾气,形态奇异,绝非自然景致,就是此间年岁最大的穆言,也是从未见过,这雾气从无到有,由淡到浓,由小到大,忽地猛然涨成一团大圆球。

月下风起,蓝球雾气摇曳散去,夜空中,平白多出一架星蓝色骷髅。

那骷髅通体星蓝色,双眼眼眶中却各燃着一点赤火,现身之后,姿势如同黑衣巫女一般,亦仰头望向城头盯住穆闵。

骷髅看着穆闵僵硬的脸色,发出了呵呵干笑,双手不知从何处一抄,捧出了一枚巨大的、和其齐眉的石块,缓缓下放,将其立在了自己的身旁。

待骷髅空出了双手,其便以最标准的姿势,向着穆闵摆出了黄州最常见的初见礼仪—抱拳作揖,以干涸的、略有金属摩擦的音色,滋滋啦啦,一句一停地说道:“南州……花山……吕升衣。”

话音即落,其身边石块表面之上便掠过一片蓝光,其上显露出“吕升衣”三个大字,远远看去,竟像极了一个祭典用的牌位。

在场众人听到“吕升衣”三个字,新晋之辈到也罢了,听便听了,没有任何反应,稍有资历的无不面露惊疑,似乎是立刻联想到了什么往日旧事。

穆言原本端坐城墙之上静观其变,听到了“吕升衣”三个字,立时跃上墙头,丝毫顾不得风度体面,双手死死扒住墙垛,双眼恶狠狠地向下方瞪去。

穆闵方才不出手,现在再想出手,已然迟了。

骷髅吕升衣从半空中再次上跃,带着石牌直飞至与城墙头平齐处,方才停下,咯咯怪笑起来。

笑声即出,城墙之上一众筑基修为及其以下的弟子,纷纷脸色大变,随即翻到在地,痛苦挣扎起来。

穆闵也没有例外,她只感觉丹田巨震、神识海翻滚,全身经脉错乱扭曲,自己仿佛被突然扔到了沸水之中一样,除了咬牙死死抗住不昏聩过去,竟然兴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

穆言见到对方居然有这般气势,本已勃发的怒气和杀意立时缓和了三分,又死死盯了吕升衣一眼,才低头伸手,从身边脚下的执事弟子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念了二句口诀,轻轻一捏。

皇城城墙上下在激烈斗法中逐渐稀薄的、裂纹和缝隙越来越多的透明罩子,原本已经近乎形同虚设,已基本不能阻碍巫道修士的冲撞。

然而,就在穆言执掌令牌之后,那罩子忽然明亮起来,并且嗡鸣声大作,顺着城墙向外扩散,除了空中的骷髅吕升衣,其余不论凡俗、巫人,还是沾染尸毒者,俱都被那罩子排斥、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顿时,噼里啪啦声音不断响起,原本攀爬城墙而上的巫道一方人员,纷纷如雨点一般,跌落下去。

星蓝骷髅却不受任何的影响,仍定在空中,对着城头怪笑。

在防护罩之内,嗡鸣声大大抵消了外面骷髅的笑声影响,穆闵等人的体内诸经脉渐渐恢复正常,都挣扎着站了起来,再无一人有一句话语,都看着穆言长老接下来如何处置。

穆言见防护罩不能将吕升衣逼出,立即脚尖在城头一点,飞到了空中,向着吕升衣冲去,同时双手分别在背后划出半圆,一黑一白两把飞剑立时从穆言身后飞出,相互交错而过,追随着穆言直往前冲。

穆言口中飞快吟诵几句,双手在自己眼前并拢,二个食指合一,直戳戳指向吕升衣,喝道:“精怪忘形!斩!”

黑白二剑在穆言头顶纷纷一抖,也纠缠在了一处,三道明黄色光刃由小到大、依次在二剑剑尖之间现形,“嗖”“嗖”“嗖”,直扑吕升衣胸腹间而去。

穆闵在城头看得这一幕,心中又是一震,眉毛都随之竖立起来而不自知,她跟随穆言时间日久,对师父的功法道行也越来越有了解。

眼见着“朝礼雷霆斩”一出,穆闵立时明白,师父穆言并未试探,一出手就是尽了全力,打算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击碎了这具骷髅。

可是,这并不符合师父一贯的厚重大气的风格,也不是黄州名门大派结丹期长老的做派,即使对方也有结丹期的修为,最多也不过是对方巫人谴出的一个鬼物,又能有多大道行?

想到这里,穆闵并未松弛下来,反而紧张得心跳扑通扑通又大跳了几下,因为她立即想到,看来师父是识得这吕升衣的厉害的,师父如此如临大敌,那么自己这些筑基期的弟子,在其面前,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莫非是曾经交过手的?”穆闵喃喃自语道。

“师妹你在说什么?”博彦问道。

穆闵对其并未理睬,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半空中的穆言和吕升衣。

这边吕升衣看着光刃到了眼前,身形未动,只是伸出左右白骨手臂,分别向外一挥手,“噹”“噹”二声,就将二枚直接击飞。

剩下的唯一一枚光刃,在前两枚的掩护下,从一个隐蔽刁钻的角度极速斩向了吕升衣。

看到吕升衣避无可避, 城头之上几个太乙道弟子忍不住跳跃欢呼起来。

就在第三道光刃将将要斩到吕升衣之时,他身旁的石碑表面闪过一道灰色光亮,同时,他面前的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帘透明水纹一般,泛起一片波纹。

第三道光刃直接触碰到了这些波纹之上,之后,就像光线照在镜面一样,那光刃直接被反射了回去。

城头的太乙道执事弟子正在鼓掌雀跃,不想光刃被反弹而回,直接斩过他胸间,消逝在黑漆漆的夜空中。

执事弟子面上表情都未来得及改变,就被斩成了两半,鲜血流淌一地。周围众人在短短几日内已经饱经争战,无论仙俗,都是静默无语地望着地上的尸首和血迹。

穆言对吕升衣能够轻松破去自己雷霆三斩早有预料,目光在被斩的执事弟子身上不曾停留一瞬,手持防护大阵令牌,又向更高空跃去。

博彦望着穆言浑身银光闪起,立时紧扒墙头,双手高高伸向穆言,不管不顾地运起自身全部法力,嘶声力竭地哀求道:“穆言师叔,不要啊,不要!”

穆言理也不理,再次跃高数十丈,单手高举令牌,冷然看着下方天地灵气紊乱震荡,看着吕升衣带着石碑怪笑着向自己扑来,轻声吐出了二个字:“禁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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