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纳妾
穆闵心神汇聚在上元宫内观察着这幅景象,已经浑然忘我,白衫女子展示出的法术、法器甚至是法宝,远远超出她的见识,完完全全不能料想和理解修炼之途还能有这般风景。
尽管难以理解其中万一,穆闵还是抓紧机会,将这一幅幅图画印记在脑海之中,以备今后研究领悟。
正如痴如醉间,突然听到轻轻“噗呲”一声,穆闵猛然醒过神来,看到一丝血线已经失去目标,平白射在了墙壁之上,小桂花,已经完整纳入了自己的上元宫。
穆闵立刻警醒,停下发射血丝,再内视自己身体,这才注意到,一番刺血射血,竟然耗去了身躯的小一半血量,神识也大为削弱。
她顿时感到四肢乏力、头脑发昏,再不敢思虑顾及任何事情,服下一颗遇神丹,运功调息恢复起来。
调息用去一日时间。到了第二日晚间,穆闵一恢复如初,又急急查看上元宫内小桂花的情形。
此时,小桂花正静静漂浮在上元宫内、神识海上,随着其间法力流动、神识缩涨而轻微晃动,再没有之前的排斥姿态。
穆闵到此才算安下心来,也不浪费时间,便按照兀匝石简中的法门,运起自己的归元功法决,心神聚焦上元宫,心无旁骛地修炼起来。
三日后,穆闵运功九个大周天完毕,笑着睁开了双眼。
到此时看,小桂花自己上元宫内安然自得,并不排斥归元功的运转,而且因为有了小桂花,穆闵境界掉落后上元宫一直的崩坏溃烂迹象,相比中元、下元二宫,竟然有了缓解之势,但是,距离修复如初,还差得很远。
终于见到了转机,穆闵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又想到自己并不晓得如何以归元功祭炼小桂花为己用,想来想去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祭炼法决,只能向师尊求取了。”穆闵自语到,接下来便准备收拾心思,修炼正藏经以涵养开裂的灵根。
而此时,一张上下急跳的小纸条,映入了穆闵的眼帘。穆闵好奇地将其抓在手中,纸条立刻爆开,露出兰心的两行字迹来,原来这是张传讯纸条,里面告诉穆闵师尊已回峰多时,让穆闵出关后即去拜见。
穆闵不敢怠慢,立时出了密室,去见穆言。
此时,穆言正在正堂头疼,见了穆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着说道:“闵儿,一家女百家求啊,现在不仅是草原有人提亲,就是我们门内,也有人想把你娶回家去啊。”
穆闵正全部心思琢磨如何疗伤,听到又多了求亲之人,心下甚是不喜,只是当着师傅面前不好发作,只好闷声不吭,听师傅讲话。
穆言对此混没在意,只是自顾自说着,原来,他当时去寻清净门掌门宁朴子,商议嘉措代表草原求亲之事。而恰恰此事从无前例,嘉措又指名提出求见本门祖师,这后辈礼数僭越,偏又夹杂着草原与黄州的关系,二人商量来、商量去,一时竟理不出头绪。
正在一团乱麻之时,偏偏清凉道长也来添乱,专门赶到宁朴子当面,寻着穆言,要替其爱徒德辉子提亲,求肯让德辉子纳穆闵为妾。
“纳妾?”穆闵一下惊了,不由自主重复了一遍这词。
“是啊,纳妾。”穆言这边还自顾说着:“照理讲,他一个筑基期修士纳你练气期为妾,此后能多加照拂,又是同门不离山,也算美事。只是听说德辉子未婚妻乃是太乙道祖师嫡脉,平时最是骄纵,真是担心你过门做小日子难挨,再加上草原这档子事,真真乱上加乱。当然,此事也要看重你的想法,闵儿,你的心意…”
穆言的话,穆闵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之前的画面在她脑中不停闪回,德辉子好言指教、月下弄葫、赠送私囊,现在想来,都是对穆闵少女幼稚的无情嘲讽,刺得她全身抖了起来。
听见师傅问询,穆闵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勉力张口,还没出声,一口鲜血便喷薄而出。
穆言终究老于世故,见了此景,心下全然明了,叹了口气再不多提,取出一枚宁神通气的丹药赐予穆闵,又皱眉教训道:“我们一心向道之人,定要淡漠这人间情爱,结成道侣是修行,独身问道亦是修行,你拜入我门下修炼多少年头了?怎么还有如此心神激荡之时?”
穆闵失魂落魄答不出话来,见师傅再没话语,叩首无言退了出去。
穆闵本要回自己的练气室,可是心绪无论如何难以平静,在门前徘徊良久,就是不得进入,索性甩身怅然而去,落下两滴清泪。
出了洞府,穆闵一时竟然不知应当向着何处去,无知无觉随意走走停停,待恍然醒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后山崖边
像极了若干年前穆闵初入道之时,此处风清气爽,崖外正云卷云舒,穆闵盘腿而坐,就像以前一样,看起云海来,看着白云层层叠叠,亦东亦西,看着薄雾伸伸缩缩,亦散亦聚,看着夜来来往往,阴阳变化。
就那么痴痴地看着,穆闵就此入定去了。
中间几天,穆言、兰心先后来到远处看望,见穆闵不言不动地打坐,均没有言语劝解,就此叹气而走。
不知过去多久,突然一天,青莲灯和青莲玉自然而然地盘旋而出,围着穆闵飞舞不停,之后互转许久融为了一体,依旧守在穆闵身侧,并缓缓释出金色灵气,化成星星点点渗入了她四肢经脉。
这一人一灯又在崖边不知许久,终于青莲灯释出的灵气由渐稀转为空无一物,穆闵有所感应,睁开了眼睛。
此时穆闵眼中皆是淡然,起身收了青莲灯,神识向外散出,在云海中一晃而回,竟隐隐涨大了几分,并且又有凝厚的趋势。
穆闵对此也未见惊喜,伸手接下身侧的灵兽袋,刚想投入云海,又停手想了想,洒然一笑,挂回了腰间,就此离去。
片刻后,兰心房间有敲门声响起,传来穆闵的声音:“师姐,我这里有一门定颜术,你想不想学?”
……
第七十二章 祖师
又过了几日,穆言接到清净祖师传召,让他携嘉措、穆闵谒见。
穆言立即带着穆闵到别院接上嘉措,一行三人步行上主峰去见祖师。
进得主峰主殿,远远见一矍铄老者,白须白发、蓝衣紫带,精神完足地端坐在主位之中,旁边侍立着清凉门掌门宁朴子。
嘉措在此地蹉跎许久,今日终于见到正主,不由得精神一振,当即深深一躬,说道:“草原塔塔寺行僧嘉措,受铁勒大萨满兀匝所托,特来拜见真人。”
穆言在一边带着穆闵跪拜了祖师,看到嘉措礼仪如此简陋,纵在祖师面前不敢有丝毫放肆,眉头还是免不了皱了几皱。
清凉祖师对此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嘉措和穆闵,少倾,方才开口,一股清音在殿内荡起,虽然声音不大,穆闵还是觉得猛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身形虽未晃动,内里的神识海和三元宫却是一阵上下颠簸不停。
侧目看看嘉措,他虽然境界更高一筹,却也并未表现好多少,脸色一下子被抽空血液一般惨白,僧袍微微抖动,好像再和什么巨力相抗。穆言和宁朴子面色泰然自若,显是应对从容。
祖师问道:“这位草原客人来我清凉山,听说一意求见于我,可是有事?”
此声一入耳,穆闵和嘉措身内压力骤减,气色一下轻松下来。
嘉措更见恭敬:“乃是奉命代草原铁勒部台吉阿术藜,向贵门高足穆闵姑娘求亲。”
祖师无可无不可,只是问道:“只是小辈们的婚事么?”
嘉措小心言道:“兀匝大萨满让贫僧代为禀告,阿术藜,乃是仙官嫡传血脉。”
“什么!”清凉祖师一听此言,瞳孔微微缩涨,对着嘉措沉声说:“你再讲一遍!”
嘉措身内神识海和三元宫显然再次受到巨大冲击,瞬间豆大的汗珠在头顶凝结,双臂双腿一同抖动起来,两膝下坠,只是勉力支撑着没有下跪:“阿术藜,乃是仙官嫡传血脉。”
话音刚落,那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又倏地消失无踪,嘉措不妨,收力不及,“噔噔噔”后退数步,这才站稳身形,都来不及调匀气息,赶紧再次向祖师躬身谢罪。
“不想竟有如此因果。”祖师喃喃一句,并不理会嘉措的行礼,袖子一挥,淡然说道:“知道了,代向塔塔寺高僧问候,你可退下返乡了。”
嘉措一肚子说辞登时全无用武之地,踌躇半晌,终于不再言,躬身退出了大殿。
之后,祖师看向穆闵,口气和蔼了一分,问道:“听说,你此次下山很是为本门挣了面子。”
穆闵下拜,垂首回道:“弟子在外不敢坠了师门威风。请祖师教诲。”
祖师微微颔首,转头向宁朴子说道:“这个娃娃的伤确实有些棘手,只怕得用些蓑羽鹤血才对症,你给闫士梵修书一封,让他卖咱们一个薄面,赐这娃娃一枚鹤血丸,想来是合用的。剩下的,也要看这女娃娃的造化。”
宁朴子躬身领命。
穆言赶忙上前一步叩首谢恩,对穆闵言道:“鹤血丸珍贵无匹,乃是巩固道基的圣药,寻常筑基修士都是求而不得的,此次祖师亲自出面为你寻药,还不快随我拜谢祖师。”
穆闵闻言,立刻跟在穆言身后又拜。
“罢了。”祖师一挥衣袖,言道:“门内还闹这些虚文作甚。看来穆闵和草原缘分不浅,再调养些日子,等身子有了起色,便与那阿术藜结亲,算是一桩美事,如何?”
穆闵又能如何,恭敬领命罢了。
穆言倒还略有犹豫,进言道:“就是清凉峰那边…”
“纳妾,哼。”祖师有些不耐烦起来,随口道:“清凉也是随性了些,此篇揭过。”
穆言也无他言,带着穆闵告退。
一时殿内只剩下祖师和宁朴子二人。宁朴子感叹道:“这穆闵倒是福缘深厚,竟然能够被仙官嫡传的血脉看中,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好便成了本门的一大支柱。”
祖师掐算数息,停手后默默看向殿顶,再无任何言语。
出了主殿,穆言满脸喜色夸奖穆闵:“这次在祖师面前让为师很有光彩,你最近就好好疗伤,其他不必多虑,万事都有师傅。”
穆闵胸中亦算去了一块大石,此时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治疗之上,赶紧请教师傅道:“请师傅教我三元宫内祭炼法器的门道。”
穆言略略诧异,却不如何吃惊,点头道:“你那青莲玉确实可以打造成难得的法器,在身内祭炼很是应该。练气后期起步虽显得早了些,但无妨,为师先传授于你,待你到了筑基期,就可以运用自如。”
穆闵听到师傅讲“打造法器”,心中又是一动,取出千石弓请师傅赏鉴。
穆言拂过此弓粗粗一看,说道:“也罢了,材质还算不俗。”一顿,指着穆闵鼻子笑道:“你个小鬼头,可是想去你赵师伯那里打秋风去?好!今天为师就带你走这一遭。”
穆闵大喜,紧紧跟着师傅,向着崇化坊而去。
几年不见,赵师伯依旧头发蓬乱、衣领黑油,见了穆闵倒是难得地露出了笑脸,问道:“小娃娃这许多年跑到哪里去了,今日才想起来看我这老头子么?”
穆闵下拜行礼,大略讲了自己下山试炼的种种遭遇,笑嘻嘻地将千石弓外加剩余的八支猎鹰箭呈上,说道:“弟子在外学了些调弓弄箭的粗浅技艺,不敢在师伯身前卖弄,得来的此弓算是少见,特请师伯过目。”
赵师伯痴爱器物之道,接过这千石弓和猎鹰箭果然大感趣味,仔细端详摸索起来,半晌,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弓箭。
穆闵赶忙请教:“师伯,这弓箭如何?”
赵师伯自然是冷笑一声:“材质良品,锻造末流。”
说完评价,赵师伯撇了撇嘴,向穆言、穆闵解释道:“这弓,单单是这几样材料,想来是耗尽了一个草原部落的小半家底,所以说得上是良品材质。”
第七十三章 炼弓
“这弓的漆和胶也都罢了,边地粗鄙之地,能找到这种程度的胶和漆已属难得。”赵师伯说起制器炼器,大宗师之风立即从周身弥漫而出,令人由衷信服。
他接着说:“而这弓身所用黄金桑拓木、断眉犀犀角、白额蛛蛛丝,却均是相当贵重,不但质地坚韧,耐得住千斤万斤大力,更是上佳的通导法力的材料,极适合雕纹微型符阵,而这草原小部空有如此佳材,竟然只能雕刻个最寻常的加速阵,也真是太过平庸!”赵师伯说到这里,不禁又撇了撇嘴以示不屑。
“当然,这些材料在黄州隔个几年也还能寻到,有市有价贵而不稀。此弓弓弦以巨狼筋制成,却是罕见,黄州已有近百年没见到此物了,有市无价算是稀世之珍。以巨狼筋为弓弦,纳天地灵气集于箭矢而射之,如果配之以对应的宝箭和术法,对敌端的是一大利器。”
“况且,此弓用筋乃是取自筑基期修为的巨狼妖兽,不以法力牵动根本无法开弓,已经脱出了凡人可以操控的范畴,属于一件真正的法器了,虽然工艺粗糙,但如此好的几件材料凑在一起,老夫都不常能见到,将此弓列入高阶法器,亦不为过。”
穆言听了甚是高兴,赶紧指点穆闵道:“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跪谢赵师伯,没有听出来师伯要亲自帮你炼器了么?”
穆闵还没来得及动作,赵师伯诧异问道:“她没听出来,我亦是没有听出来,何时说要为这孩子炼器了?”
穆言道:“赵师兄你我还不了解,如此好材料,没有被好好炼造成极品法器,你如何能够忍得?”
赵师伯呸了一声,拧着眉头说道:“偏偏本真人就能忍得,穆言你个小老儿拖欠我多少炼器的灵石了,居然还好意思来烦扰,你这面皮功夫究竟是哪里修炼得来的?”
穆言听了笑意更浓,拿出一个盒子塞进赵师伯袖中,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句。
“金还丹?还是二枚?”赵师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言,警惕地问:“吃拿卡要这许多年,你居然转性了么,还是在算计图谋我的冷羽袍?”
穆言又接着向赵师伯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正容道:“师兄错怪我了,穆闵这孩子命运多厄,此次下山几年又身受重伤,祖师也很是关注。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得去皇都问药,再没有一件重器傍身,倒是有个好歹,损了我清凉门的威名,如何是好?”
穆言指着那储物袋道:“这里是三千枚灵石,还上之前的亏欠,再为师兄此次的劳苦答酬一二,如有不足,为弟马上再送过来。”
赵师伯与穆言嬉闹惯了的,不想穆言此次却如此郑重其事,老脸竟然还有些讪讪,吭哧一阵,向着穆闵甩出一枚石简,说道:“这'引弓术'是我未成道时的防身之术,先去把其中的'听风''二射'练熟,半年后来我这里取弓。”
穆闵大喜,当即恭敬拜谢。
归途中,穆闵实在好奇,禁不住问师傅:“您为了求赵师伯替弟子炼器,送出了如此大的好处。赵师伯为什么还说您贪图他的物事?”
穆言大笑不答,带着穆闵直回清艾峰。
回洞府之后,穆闵便欲告辞自去修行。而穆言沉吟一阵,招呼穆闵坐到身前,言道:“闵儿,今天为师给你讲讲咱们穆氏的历史。”
穆闵引耳恭听。
穆言又沉默一时,半晌后,才望着壁顶悠悠说道:“说起来,是二三千年以前,黄州曾出过一位惊天绝地的大修士穆真人。这个穆真人得有麒麟血脉,修为高深莫测,曾经踏遍大陆中部无敌手,建下了好大基业。”
“后来,待穆真人得道飞升,穆氏子孙无一人能传续麒麟血脉,门派家族渐渐衰落,跌落凡间。但是,借着祖上千年攒下的赫赫威名,其凡人后代几经努力,最终在黄州建起了一个穆氏皇朝,百万里江山、五百余年社稷。”
这是穆闵第一次听闻穆氏的秘辛,见得穆言感慨颇多,穆闵不由劝慰:“五百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黄粱一梦罢了。”
穆言听了,点了点头,涩然道:“不错,不入大道,便是千年又能如何,最后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又道:“这些故旧之事,知之者甚众,也不算什么。另外的,闵儿你还应知道,其实,这清净门的开创祖师,亦是穆真人。”
穆言看着穆闵惊异的表情,口气倒是淡然下来,接着道:“不过,近千年来,穆氏一系始终没有能够出过元婴期修士,也就难以再执掌这清净一门。好就好在,历任祖师对我们穆氏的子弟很是照拂。此次,本门祖师以元婴身份出面为你求药,我想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你姓穆。这一点,你以后要心中有数。”
穆闵连连称是,看着穆言今天谈兴甚浓,也试着问道:“师傅,仙官是什么?”
穆言闻言蹙眉,语气不是很确定地讲道:“有仙官是因为有仙宫。其实,这个为师却是知之甚少,听闻整个人界的修仙势力都在仙宫治下,而仙宫里的仙官都是修为大成的、距离飞升上界不远的厉害修士。”
穆闵今天首次接触到了人间界、上界、飞升的说法,听了直有目眩神驰之感,连连恳求师傅多说一些,可是穆言却显得意兴阑珊起来,只随口应付两句,并将归元功中内练法器的“含器决”传授后,便将穆闵轰出了自己的房间。
穆闵回到自己房间,想象着那些传说中的大能之士呼风唤雨、搬山蹈海的神通与笑傲天下、纵横寰宇的事迹,不觉充满了向往和羡慕,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开始琢磨如何治疗自己的旧伤。
在内炼法器之前,穆闵想起一难曾讲,旃檀树枝配合正藏经,可滋养自己裂开的灵根,不由想到这旃檀树枝虽未炼造成器,却甚是和自己有缘,不如先试着将其纳入自己的中元宫看看。
第七十四章 三器
旃檀树枝确实与穆闵很合,虽然同样是耗去小一半血量和大半神识,但整个过程确实异乎寻常的顺利,三日后,旃檀树枝被轻轻松松地收入了穆闵的中元宫。
内视着旃檀树枝漂浮在金、绿、红、白四色灵根之上,其间时不时有繁奥高神的经文片段映照而出,穆闵满意地收了法力运行。
稍事休息一日,穆闵开始内炼法器。
穆闵将“含器决”理解琢磨透彻之后,以归元功为基础,神识扣住体内小桂花和旃檀树枝,开始了祭炼。
十日后,穆闵终于停止了祭炼,深深地叹了口气。
祭炼没有任何进展。原来,兀匝石简给出的方法,其关键是在“同时”二字,现下自己丹田内、下元宫中没有法器,其他二宫中的小桂花和旃檀树枝,不论“含器决”如何引导、操控,都是不见动静、毫无进展。
穆闵一手一枚石简,将兀匝的方法和师傅教的“含器决”比较、衡量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断绝了侥幸之心,住手不再尝试。
“看来,这下元宫也是必须纳入一器啊。”穆闵看着身前地上取出的青莲灯和铁尺,自言自语道。
反复比较了许久,穆闵选择了威力惊人的青莲灯先做尝试。
仍然是以血为引、用法力操控,将青莲灯整个纳入了下元宫。然而,青莲灯一进入穆闵的下元宫,异变突起,其一个微颤,一闪而没,下一刻又出现在了穆闵体外的空中,回头再看穆闵体内,下元宫崩裂伤口猛然增加数处,腹腔骨骼不知如何还断裂了二根。
一阵钻心的痛处骤然从穆闵腹部蔓延至她的全身,不防之下,她捂着腹部一下子蜷缩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穆闵才重新直起身子,没想到青莲灯抗拒祭炼竟然如此暴烈,尽管还有青莲玉没有使用,穆闵想了又想,为了不让自己的伤势再次扩大,还是放弃了再次尝试。
最后,穆闵的目光落在了铁尺之上。紧张之下,穆闵的鼻尖不禁泌出了汗珠,这次如果还是不灵,自己再没有可以用以祭炼之器,修复三元宫可就又成了泡影。
想到这里,穆闵咬紧牙关,一手握住一块灵石抓紧时间恢复,和调治下新受的皮内之伤。
如此又过了三日,待穆闵血气法力尽皆恢复,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彷徨,就将一道血线射入了铁尺。
一日又一日,转眼间,五十余日过去了。这一日,穆闵的练气室内忽然金石之声大作,木门蓦地裂为几块掉落一地,穆闵静声静气走了出来,三元宫疗伤初成。
穆闵看都未看碎掉的木门,略一闭目感受了体内分别漂浮在三宫内的小桂花、旃檀树枝和铁尺,嫣然一笑,去了兰心修炼之所。
在兰心处停留的时间却不长,穆闵只是和师姊简单交流了下“含器决”的修炼心得,就立刻赶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手以泥石重将门口封住,另行开始习练正藏经。
“大德世尊…于诸法性…又知诸法皆悉是空…见佛色身微妙之相…如渴鹿于旷野中…唯愿慈哀…安乐无倦…在生死中,不受无量众苦逼迫…”
穆闵默念经文,于其含义全然不解,只谨记一难提点,心神口合一,反复咏颂不停,自然而然全力运起“含器决”,以旃檀枝叶为核心,催动三件法器自转不歇,就这么无休无止地修炼下去。
半懂不懂之间,穆闵隐约觉得此法合用,旃檀枝叶在自转多时之后,便会零星闪出一点点光亮,一旦这光亮落到哪一根灵根之上,落得多了,其灵根中的裂纹便会略略有愈合。
只是这光亮出现极难,旃檀枝叶不知要转几百转,才显出一点点光亮,而能够幸运落在灵根之上的,也不过是五六中一罢了。
好在穆闵修习正藏经之后若有所悟,随遇而安心思大起,并不强求进度,就任着灵根缓缓愈合就好。
修行中,百余日一晃而过,这一日穆闵在室内仍在修炼,又一小纸条环跳而入,穆闵慢慢散了功,见三元宫和灵根的伤势均有二三成的复原,点头站起了身子。
将近半年时间,伤势能够恢复如斯,已经大大超出了穆闵的期望,眼见着伤好之后又有了尽皆筑基的希望,穆闵一时心情大好。
她伸手捏开小纸条看去,竟是师父穆言亲自发来,告诉了她二件事,一是嘉措已经告辞下山,婉拒了清净门为他安排传送阵,自行回返草原。二是赵师伯炼造千石弓已经完成,要穆闵自己前往请领。
穆闵于弓箭之道甚有天分和兴趣,听闻千石弓炼好,很是欣喜,当即唤出兰心师姊手把手教的迅捷阵,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崇化坊而去。
穆闵一路赶到赵师伯的洞府,看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千石弓和三枝造型别致的铁箭。
赵师伯拿人手短,看到穆闵来了,竟难得的笑脸相迎,道:“小娃儿来得到快,来来来,看看看你师伯的手艺。”
穆闵捧起一支箭,发现这箭与自己在托博尔峰石洞内铸就的已经全然不同,之前做杆的鹰骨和当簇的鹰羽已不见踪迹,通体全由黑铁、榕钢以及其他自己没有见过的金属熔成的合金造就,箭头成扁平三角铲形,箭尾分出短短六翅,从头至尾都秘密麻麻刻着各种符阵。
穆闵和赵师伯已经接触过几次,心知他虽然看着暴躁严厉,却最是个玩笑无忌的,当下收起奉承夸赞之心,反而嬉笑问道:“师伯,箭只有三支?”
赵师伯依旧撇嘴:“小娃娃铸造乱七八糟,运气倒是着实了得,竟然被你得了这天下奇物星马铁,此物最适合用作攻击型法器,若是数量多些,能做出一整套千马针,便是结丹期修士,也要立马变得同阶之中罕逢敌手。”
赵师伯说着,又捏捏自己的鼻子笑道:“当然,也幸亏数量稀少,若是得了此铁数量大了,被别派知道,非得被打上山门求宝不可。”
第七十五章 云疾
赵师伯接着道:“另外,既然是法器,你又不是真的去打猎,鹰骨、雕羽这些东西就不过是累赘罢了,所以,师伯只用了星马铁和榕钢作材料,再加上珍藏的几种金属,兑成合金,铸炼了三支箭。你叫它猎鹰箭,那就还叫猎鹰箭吧。”
说到这里,赵师伯愈发和蔼,言道:“星马铁难得一见,我留了些做研究,琢磨着再给你炼造些什么法器,你如果能够再寻些星马铁来,师伯通通要了,定有重赏!”
穆闵哪里不知道赵师伯的意思,又如何能够将星马铁的产地告知,笑着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赵师伯倒也不大留意穆闵的心思,抚着灿然一新、亦浑身遍布符阵的千石弓,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至于千石弓,用漆用胶不过是寻常工艺,师伯我用上等材料重新加工过了,另外几种材料都很合用,就保持原样不再替换,不过简单炼造而已,保持了它的原味,这把弓你师伯主要是在雕刻符阵上下了大大的功夫。”
说到这里,赵师伯看向穆闵,问道:“让你练的听风和二射,如何了?”
这半年在疗伤间隙,穆闵不敢有任何懈怠,早就将此二术练得纯熟,听师伯相询,赶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幅寻常弓箭演示起来。
穆闵就在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抛向自己背后空中,听风辨位一箭射出,直中石子中心,马上又一箭射出,将石子连箭对穿,之后便任由石子落实下。
穆闵看着自己半年来的练习成果,感到相当满意,自己的箭术就此又上了一个台阶,现下只怕已经不输温克。
哪知赵师伯看了却大摇其头,连连说道:“初初入门,初初入门而已,只得了此术的皮毛,你这哪里是个修士,分明是个猎户。”
赵师伯伸手从穆闵身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也不接弓,只用二个手指夹着,面向穆闵道:“我们修道之人,探究的是与天地沟通之道,以之将天地间的灵气尽化为己用。所以,从这里想,听风就是由这世间的风告诉你目标的位置;而二射,就是一力竭后,再生一力。”
说完,赵师伯指间的羽箭已经自行游出,直撞被箭对穿过的石子,将其撞得高高飞起,待那石子从空中下落,羽箭不知从何处生出力道,直飞而起,“哚”一声,狠狠将石子钉在了房顶之中。
在穆闵满脸钦佩的表情中,赵师伯注视着房顶说道:“除了听风和二射,引弓术还有一式,叫做点爆,威力最大,你晋级筑基期才能够上手,练熟之后,可作为撒手锏使用。”
穆闵从此有了见极品的法器防身,一时间大为高兴,赶忙跪下恭恭敬叩谢,还借机问询千石弓操作方法,以及符阵绘制的窍门和心得。
许是今日赵师伯心情大好,对穆闵的问题通通来者不拒,耐着性子一一作了解答,让穆闵听着时不时就有那茅塞顿开之感,于术法修习方面也是大有收获。
专心求教之中,不觉大半日就此过去,耗时一长,便有赵师伯弟子不停进来讲述其他法器炼制的进展,穆闵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烦扰,于是辞了出去,喜滋滋地返回了清艾峰。
回到清艾峰自己住所之后,穆闵立刻将自己关在密室之中,按照赵师伯传授的心法口诀,习练起引弓术来,经过比照着赵师伯的示范不断练习,穆闵终于不再以力御弓,而是渐渐窥到了以法御弓的门径,真正将千石弓当作了一件法器使用。
习练引弓术、回味赵师伯教导之后,穆闵若有所悟,直接闭关悟道,总结反思自己的修行之道。
这一路走来,穆闵虽有师尊授业、师姊帮扶,进境很是顺利,但始终对练气期的修炼领悟有若灭若没之感,再加上自南州遇敌以来,她大多时间一直在挣扎求存,或为克强敌,或为脱绝境,修为常常是勇猛求进,却免不了不求甚解,有知其然不所以然之憾。
此次,终于得还师门,又有结丹期大家亲自指点,穆闵还真的安下心来,从头开始,细细梳理回味了一番修炼以来自己在道、法、术方面的疑问,深深参悟求解。
只见穆闵盘膝捏决坐于地上,时而苦苦思考,时而伸指在地面随手写画,竟然是从七锦缎开始,研习起修行之路。
这一闭关,又是三个月时间。
这一日,穆闵已经在室内闭目不言不动多时,突然,她双目睁开,猛地站立起来,也不唤小桂花,就那么以指为笔,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像当年的兰心师姐一样,随手一挥,一个由数十个三角形图案或符文构成的锥形符阵,闪着微光,自地底冒出。
当年在托博尔峰峰顶,穆闵要死要活,还得借助小桂花外力,得花上一个时辰才能画出的符阵,现今终于可以瞬发了。
穆闵看着这个微微震动的符阵,心中一阵畅意,想:“没想到终于有收发自如的这一天,当年靠着你从云中脱困下山,今后,我就叫你云疾阵。”
踏这云疾阵游戏片刻,穆闵便有静下心来,运起归元功含器决,祭炼三器修复三元宫去了。
一年后的一天,时间已经来到安和二十一年春天,“嘭”的一声,穆闵的密室石门又一次被震碎,缓步走出一妙龄少女,默立庭中,眉眼间微有愁容,正是穆闵。
一年间,穆闵日夜不停的修炼,终于把三器祭炼了九成,她的三元宫伤势也痊愈了九成。
如此进境,本该是喜事一件,可是穆闵却没法子高兴起来。原来,近段时间她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如何调整,祭炼体内法器、修复三元宫,均无法再寸进一步。
到此地步穆闵如何会不明白,自己的修炼遇到了瓶颈,单凭苦修已无法突破。在这种情况下,要不服用灵丹妙药,要不外出险境历练,再或者元婴修士直接助力,反正是已经到了需要借助外力点拨、刺激的阶段。
第七十六章 鹤飞
至此,穆闵本还有些不甘,又强迫自己努力冲击了几次,没想到不但不见进益,反而三元宫在自己法力激荡之下,还隐隐现出不稳之象。最终迫使穆闵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提前结束了修炼。
这一次行百里半九十,是穆闵无从预料的,下一步究竟该如何,一时间让她费起思量来。
正这时,忽听有人呼唤,穆闵抬头上望,看见兰心正向她招手。
待穆闵走近,兰心向她打量片刻,笑道:“气色看起来极佳,这一年恢复得如何了,大好了没有?”
穆闵亦是笑道:“劳烦师姊费心了,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想来距离痊愈不远。”
兰心了然地点点头,告诉穆闵,师父穆言正在受祖师召见,要穆闵在本峰正殿等候。
同时,清净山主峰主殿内。
掌门宁朴子正恭敬地向清净祖师禀告道:“几经联系,太乙道的闫士梵方才应承鹤血丸之事。只是他意此丸太过珍惜,为了少出事端,想让穆闵回去皇都一趟,借太乙道五年一度的鹤飞庆典的观礼时机,就在太乙道观服用。”
穆言在一旁说道:“又五年了么?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炼制筑基丹之时了。”
祖师不语。穆言亦再无其他话语。
宁朴子微笑道:“穆师兄,太乙肯赐穆闵鹤血丸,总是一份人情,此次的鹤飞庆典,就请师兄辛苦一趟,代表本门参与,如何?”
穆言拱手:“谨遵掌门之意。”
料理过门内诸多要事之后,宁朴子辞别而出,穆言被祖师留了下来。
清净祖师闭目养神,不知在做何思索,过了一炷香功夫,才对穆言讲道:“前些年,太乙将穆氏尽收门下,你可查出什么苗头了?”
穆言恭谨答道:“只听闻过一些不羁传闻,想法太过离谱,有用的信息不多。”
清净祖师听了,微微摇头,轻轻睁眼,叹道:“心中总是不甚踏实。”
说完,清净祖师又闭上双目,过了片刻,说道:“此行要照顾穆闵周全。”
“弟子晓得。”穆言看着祖师再无其他话说,行礼告辞,轻声轻气地退出了大殿。
不一会儿,穆言便御剑飞回清艾峰正殿,见到穆闵正在殿内肃立等候,夸奖两句,便让她回房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出发,前往皇都。
第二天一早,清艾峰山下,穆言向兰心简略交代了几句日常事宜,就带着穆闵准备启程。
未待二人动身,就见一道白影直扑穆闵怀中,被穆闵一把捉住了后颈,正是波白。
波白一个翻身跳落在地,围着穆闵转了几圈,死死咬住了她的裤脚,一刻也不放口。
兰心看了,呵呵笑道:“这个小畜生在山上闷得久了,这是猜到你又要下山,闹着要随你去呢。”
穆闵听了也笑,轻轻一拍波白后颈,问道:“山下危险得很,你怕不怕?”
“呜…汪汪汪!”波白顿时一阵咆哮,全身鼓气,直接涨大了半圈,别看它只有练气初期修为,气势倒是摆得十足。
穆闵又是捂嘴一阵娇笑,扭头看向了师傅。
穆言摆了摆手,道:“罢了,带上它也无妨,此行也无他事,由着波白去散散心。”
穆闵听了欢呼一声,将波白收入了灵兽袋,紧随着踏上师傅的璧合剑,二人向着皇都方向腾空飞去。
西飞半日,璧合剑稳稳落下,来到了皇都城内。
穆言一到城中,便觉气氛与往日不同。之前的鹤飞庆典,开始前早早二三个月,太乙道上下便热闹非凡起来,迎宾的迎宾,备礼的备礼,各地修士串流不息,各种小型的交流、交易络绎不绝。
太乙道近年来重心逐渐压向皇都,已有二次的鹤飞庆典不在太乙山举办,而是移至了皇都左近,每次都引得黄州各路修士前来大凑热闹。
而这一次,虽然城内街道上仍然是人流如织、繁华似锦,但其中却极难见到有修士,只是凡人们在忙乎着自己的营生,以穆言结丹修士的眼光在旁冷眼看去,皇都已不见往日火热,反而蕴含着一股肃然萧杀之气。
穆言直望皇宫之后那座城内最巍峨壮观的太乙道观,觉察出闫士梵正在其中,便放了穆闵回王府探望,自己匆匆去寻闫士梵去了。
穆闵修为低微、初出茅庐,并不知其中根底,想着能够城中游玩散漫几天,立时心情大美,一路闲逛,寻路去找王府。
城中道路依旧,穆闵三转二转,就来到了王府门前,一看,王府变化很大,才几年没来,王府三进院落已经各自布满数座殿堂,其间烟香缭绕,咏经声悠远绵长,已经俨然是一座气势磅礴的道观模样。
穆闵想起曾经的穆王爷对待太乙道毕恭毕敬的模样,见到此景倒不出意料之外,更无所谓之,打门进了府中。
按照新朝的规矩,此地已改称关内侯府。府中下人皆已得过穆戊小少爷的通告,知道有个大小姐不日就要回府,个个见了穆闵都极恭谨,一路走过,竟没有一人不识穆闵身份。
穆闵直奔后院,去看阿姆,谁知到了房外,阿姆服了药才睡下。
穆闵进房不得,也不随仆从去客房歇息,直接去寻一难的住处。
穆闵料想不错,一难果然就在关内侯府。年许未见,二人各自欢喜,一通嘘寒问暖,穆闵请教一难:“大师,我阿姆的病情如何。”
一难脸上看不出悲喜,只对穆闵说道:“关内侯夫人身体原本是极好的,现如今不过是年纪大了,有些不适,人之常情而已,贫尼开过几次药,服下便有缓解。”
穆闵点头,心知这也不过是在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又随口问道:“敢问侗氏又如何?”
听到问询侗氏,一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斟酌了一番语言,讲道:“世子夫人的病症甚是怪异,为我从医以来仅见,这一年来试过多种法子,始终不能确诊,现时也不过是用些止痛去火的寻常药调养着,先控制住病症再说。”
穆闵浑不在意,嗯了一声便揭过此节。
第七十七章 付氏
穆闵和一难又好一阵闲谈,约好过两天到附近的西塘峡、北岸山游览之后,穆闵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了出去。
穆闵刚从一难房间走出,迎面就碰到一全身珠光宝气的妇人,奇的是她身材健硕粗壮、大手巨脚,全不像养尊处优的富贵太太。
这妇人一见是穆闵,立即浅浅屈膝行礼,起身时已是满脸堆满了笑容,说道:“关内侯府内府管家付氏,参见小姐。”
穆闵见此人甚是眼熟,并且连姓氏也似乎在哪里听过,不好置之不理,就和气打过招呼,便欲离去。
没想到这付氏甚是放肆,一把抓住穆闵右手衣袖,就在那花园里面叙起话来。付氏言道:“小姐许是忘记我了,老婆子一直在世子妃那边听用,当年小姐母亲姜氏那里,我也是常常过去伺候的,姜氏对老婆子是极好的,如果她现在还在,看见小姐这般俊,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说到这里,付氏拉着穆闵的手居然流出了几滴眼泪。
“姜氏?世子妃?”穆闵反复念叨几遍,好像记起了什么,双眼中尽含笑意,说道:“想起来了,我道是哪一个,原来是付婆婆!幼时,确是对我关照的!我的乳娘江妈妈,是不是也是您的知己?”
“那是自然!”付氏依旧紧攥着穆闵的手,放声笑道:“江婆子当年刚进府时,我可是没少教她帮她。便是姜氏,也常常是靠着我在府外帮着张罗!”
穆闵七岁出府,曾经的故旧事,江妈妈不知跟她重复了多少遍,幼时并不理解,却从来不曾忘却,不想今日就碰到了债主。
“这就对上了。”穆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不觉间,方圆几尺之内的温度凉了下来,穆闵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容,声音却随之转冷了下来:“许是自认为对我和我两个妈妈有恩情,就敢对我如此放肆了?”
付氏听到这话完全出乎预料,顿时面皮通红,居然仍不放开穆闵的手,反而急怒问道:“你个小孩子,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不这样说话,又怎样说话?”穆闵仍旧笑吟吟,口中话语却更见凌厉:“我姓穆!这关内侯府内我是主子,你个狗奴才,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府中王妃和世子妃病重不能理事日久,因对穆王爷和钱玟奉承得好,付氏已经稳稳在内府掌权多年,早已听不到、受不得这般尖刻的话语,乍闻之下,全然乱了方寸,只会说:“你!你!你!”
“混账!你你你的,怎么称呼主子,这点子礼数几十年都学不好么?”穆闵脸上笑意愈重,接着说:“按说,主母不能理事,也轮不到你出来闹妖,现下这般张扬,是仗着替府中哪位立过大功么?”
“又或者说”穆闵一拂袖,终于甩脱了付氏,右手五指指天,一团火球忽然燃起,将整个右臂带右手包裹在其中,汹汹烧了许久,火焰才一团一团掉落于地、纷纷熄灭。
穆闵接着道:“你想着我左右不过是个庶出,我们母女在府中又势弱,由着你随意拿捏,使出手段来,就是取走我们的性命,也不过是探囊取物、借刀杀人一般的简单,对么?”
付氏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主,是凡夫俗子眼中仙人一般的存在,可不是她一个仆妇能够招惹的,终于地匍匐在地,一个字再说不出来。
穆闵背过身来,只吐出一个“滚”字,再无多余言语,缓步离去了,只留付氏在原地颤抖。
离开一难屋子所在的庭院,穆闵停下,思量片刻,从灵兽袋中唤出了波白,向着付氏方位一指,并在波白耳边低语了几句。波白会意点了点头,自行跑开。
穆闵看着波白消失不见,又自己望了望西北方向江妈妈的江家屯,呆立了片刻,方才离去,寻着穆戊的房间去了。
因为母亲侗氏病重,穆戊果然在府中留住,穆闵前去拜访,姐弟二人一阵密唔。
二个练气期的修士,想要摆弄些关内侯府中的家务事,自是手到擒来。是夜,就有消息传出,付氏因恶奴欺主、贪污款项,被剥了管家差事,待附近的太乙道钱庄的台票和朝奉查过账目,就会衡量情节惩治。
付氏仓惶,这时才忧愁王妃和侗氏尚在病中无人看顾自己,欲去求老王爷亦或钱玟,又都吃了闭门羹,转过头低眉顺眼去找穆闵和穆戊,也屡屡被他们的仆从拦阻。
付氏没头苍蝇一样在府中乱撞,但凡遇上个有些脸面的,就拼命恳求帮助求情。
初始,还有几人摸不清穆闵根脚,仗着自己在朝堂中有势力,或者在太乙道有靠山,竟真的出面为付氏求情,没想到反而是自己吃了挂落,穆闵任谁的情面也不看,连求情的人也发落了,直接让穆戊将其轰出了关内侯府。
立时,府内上下众人品出了味道,收起了对穆闵的侥幸和轻视之心,从此对付氏唯恐避之不及,再无人敢与之有任何往来。
几天后,付氏在担惊受怕当中,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儿子赶来,一商量,均觉得就要没了活路,干脆牙关一咬,带了多年来积攒的银票、地契和首饰细软,在当晚趁夜色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关内侯府,慌乱中却没注意,有一只白犬,眼光从未离开付氏,始终在远远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跟随着。
一夜奔波,天蒙蒙亮时,付氏母子终于逃出了皇城地界,眼看着深入了山野之中,马车车夫却不愿走生路,并不理睬他们卑辞厚币,干脆利索地将其抛下,打马径直返回了都城。
付氏母子无法,只得紧紧抱住包裹,顺着面前的野径,连走带爬继续赶路。
付氏儿子沾着母亲的光,已经锦衣玉食多年,早就耐不得受这样的辛苦,眼瞅着折腾一夜不得休息,还必须在这深山密林中跑路,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阵阵厌烦,不停抱怨起付氏来。
絮叨了才刚几句,突然没了声息。原来,他们在林间小道之上,看见了盈盈立着一位宫衣貌美少女,正是穆闵。
第七十八章 仙选
付氏几日来心力憔悴,在此处又见到穆闵,终于支撑不住,连哀求也发不出来,扑地痛哭起来。
穆闵微笑着看了片刻,待付氏哭声略小,轻松地问道:“听说,付婆婆身负扇人耳光的绝学,我母亲身边的侍女小艾,是不是受过你的招呼?”
付婆婆一听,肝胆俱裂,这才终于明白,虽然物是人非,但当年的事到底是事发了,其毕竟在王府这各路人等争斗不休之地,厮磨了这许多年,虽年事已高,但泼辣决绝性情还在,立刻懂了自己该做什么,狠狠地扇起自身耳光。
穆闵不言不语,就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付婆婆之子本是皇城一带的泼皮,向来以狠毒凶恶著称,此时已被人逼入死角,再没了任何顾忌,便看也不再看自己母亲,从行李中抽出一柄砍刀,向着穆闵猛冲去。
穆闵依旧不动,身后跃出一只纯白大犬,张口露牙迎了上去,只听“咔嚓”“当啷”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厉的嚎叫,砍刀已掉到地上,波白叼着小半截残臂,后撤了两步,嘴中咀嚼几下,吐出了残臂,就瞄向对面那人咽喉,准备再行扑上。
“算了波白!”穆闵出声道:“此人虽粗鄙,断去向我挥刀的半臂,也就够了。”
付婆婆看着此幕,伏在地上浑身抖动,乱抓了几个大锭的银元宝,冲着穆闵高举过顶。
穆闵依然笑意嫣然,伸手过去,双指夹起了一锭银元宝,双指一合,将银元宝夹成了二半。又取出铁尺,围着付婆婆母子二人,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圆圈,扔了半个元宝在圈外,吩咐波白道:“除了圈外的这半个,任何财物他们都不能带离!”
波白连连点头,冲着圈内的母子狂吠一阵。
穆闵又俯下身,看着付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就停了?还不够数吧?”
话音未落,付氏自扇耳光的声音再次响起,穆闵背过身去,对她再不看不理不闻不问,就此离开。
付氏母子究竟如何从山野中脱身,穆闵再也没有一点兴趣关心,径直返回了关内侯府。
进了府门,便见穆戊满脸笑意地正在站在府内等候,他身后还侍立一人。此人头发花白、一脸皱纹,虽然穿着府中仆役的衣装,却在腰间围了一条长长的深黑色皮裙,身背一只通体被磨得黝黑锃亮的短弓。
“温克师傅!”穆闵认出是温克,久别重逢之下,欢喜地一把抱住了温克的双肩,唬得温克连连后退,口中连称“不敢”。
稍一平复,穆闵这才松开温克,奇怪为何会在府中遇到,问询的眼光看向了穆戊。
穆戊饶有兴趣地看着刚刚的一幕,笑着解释说:“你们和南巫在阔叶林山顶一战后,温克师傅便回去了化虚山脚下继续过打猎的日子。后来钱瑜回太乙道疗伤治病,和咱们管家钱玟提过这温克师傅箭术了得,曾经给你帮过大忙,阿姆听了十分欢喜,一定要把人招揽进来。”
温克许久才稳住心神,拱手说道:“王妃待小人极好,把小人家里的婆娘和娃儿都安排得很好,还给了十亩田地。小人无以为报,甘愿入府为仆。”他见到穆闵自也是十分欢喜,但却不肯坏了下人的礼数,说完话,头就深深低了下去。
穆闵眉头大皱,说道:“温克师傅传我技艺,还曾一起患难,在府中荣养即可,不必以奴仆自居。”
穆戊笑着凑趣,同意道:“温克师傅自不是奴仆,马上我就叫人为温师傅换过衣物,我们以百两银子下聘,请他老人家进府护院,今后关内侯府上下,没有人会在温师傅面前失礼。”
穆闵这才满意,嘻嘻笑着,又拉着温克叽叽喳喳问起阔叶林之战后的情形,弄得温克好不尴尬。
这边,穆闵为自己母亲出了气、再见到了温克。那边,师傅穆言在闫士梵处听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太乙真人就要被选为仙官了!?”穆言猛地从座位中站起,又缓缓坐了回去,问道:“消息确实么?黄州已经有几百年没能联系上仙宫了。”
闫士梵笑眯眯地回答道:“这是尊师太乙真人本人亲自告知的消息,就在这几天,仙宫便会前来皇城,进行仙选仪式。”
穆言先是拱手示意,恭喜道:“先在这里恭喜贵道和闫师兄了,真人此次位列仙宫,不但大涨我黄州威风,闫师兄也是水涨船高,此后前途不可限量。”
闫士梵摆手,客气道:“我们三家历来同气连枝,师尊选上仙官,对清净和化虚都是一样的大好事。”
穆言轻轻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说罢,话风一转,问询道:“难怪此次皇都城内如此肃穆,此次的鹤飞庆典是否延后?”
闫士梵肃容道:“鹤飞庆典照常进行,就在十日之后,只是要避免喧杂吵闹,防止惹得仙使不喜。另外,仙宫行事我等从来难以猜度,师尊意思也是顺其自然好些。当然,仙选毕竟是门中大事,闲杂人等就不必与闻了。”
闫士梵又道:“黄州上一代的仙官,是化虚门的前任祖师封虚子。相关的仪式典籍记载,这几日他们就该送过来了。”
穆言也道:“如有用到清净门处,请师兄尽管吩咐。”
二人接着又闲聊半日,穆言就此宿在了太乙道道观,并向穆闵传讯,让她十日后前来,随同参加鹤飞庆典。
十日之后,这一日,穆言带穆闵在太乙道道观沐香更衣,参加鹤飞庆典。
因为此次太乙道低调举办庆典,所以与往年宾客云集不同,此次的参与者为太乙道内门弟子,再加上邀请来的一些嘉宾,总共不过百十余人。
而且,像穆闵这等练气期境界较低的修士,还没有资格进入到主会场中去,只能在祭台远处的台阶之上,遥遥眺望,也就算是参与庆典了。
穆闵早早来到台阶之上静候,环视周遭,没想到除了穆戊,还看到了好几个熟人,有贺舆、宇文梁,还有钱瑜。
第七十九章 九鹤
钱瑜除了个子又高了些,身材又粗壮些,样貌还是发黄肤黑、鼻扩牙凸的丑样子,脸上却再没有了从前的骄横模样,面沉似水、全无表情,印堂还隐隐发黑。
钱瑜右手持一佛尘,左手衣袖上卷直露出小臂,令人诧异的是,这左臂看着乌黑肿胀、血管扭曲,似乎还散发出一股一股的恶臭味,熏得四周的弟子愁眉苦脸,若不是身处大典中规矩森严,只能强自抑制,眼瞅着几个人就要伏地大呕起来。
穆闵见状,眼光波的一跳,也算欣喜,见钱瑜目光扫过,便微微点头,向其示意。哪知钱瑜双眼无神,仿佛枯井,明明看到了穆闵,其间却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就像看个石头、木头似的,没有一点停顿,就此扫了过去。
穆闵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心中记下此事,准备等下去找贺舆问问究竟,便也不再东张西望,正容肃立等待仪式开始。
等了不多时,观中响起了巨大悠扬的钟声,一声一声远远荡漾开去,直接响彻四方。
这钟就这样一下一下匀速地敲着,绵绵不绝像是要永不停歇。又过去片刻,远在天边之处,响起来了绵长的鹤鸣声,与钟声呼应着。
听到鹤鸣响起之处,众人远远眺望向南方,
南方高空中,刚才还层层叠叠的白云缓缓向两边分开,一阵阵自上刮来,极远处数个黑点呈一线快速飞来,越来越放大,到了近处,仔细看来,是一行蓑羽鹤。
当头一只蓑羽鹤体形格外大些,灰头、白眉、红眼、黑颈,一双黑白相间的羽翅笔直外展,双爪直直向后绷直,如同一支利剑般转眼到了近前,再一振翅,便闪入祭台不见。
随后还有八只蓑羽鹤,除了体形均略略小于头鹤,其余各处都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一个个也都是矫健非常,依次疾飞闪入了祭台。
一众低阶弟子早已经过演练,都立于原地,队形丝毫不乱,但不少人口中却发出了一阵阵赞叹。这些修士视角与寻常凡人大有不同,看着这些壮硕的蓑羽鹤,便是看到了一把把筑基丹、鹤血丸,叹只叹自己不知道何时才有机缘,能够到手一枚灵丹妙药,助自己突破修为境界。
那祭台被罩在太乙道专门的防护法阵之中,往年筑基以上修为弟子皆可被准许入阵祭台,今年的鹤飞庆典规矩却更为严格,只准许结丹以上修士入内。
祭台之外的众弟子都已被告知了规矩,人人谨守,倒是并无轻浮之辈,敢于在这种场合之中以神识探入偷窥。
法阵内、祭台中,九只蓑羽鹤均已落到正中位置,如同雕塑般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站立,若不是微有呼吸震颤,还会让人误以为立了九座泥雕。
蓑羽鹤旁不远,三名太乙道结丹期修士,按正三角位盘腿而坐,口中音调一致地喃喃咏颂咒文,一道道五色光晕不停从这三人身上凝结而出,不断打入九只蓑羽鹤脚下。
时间如此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此间吟咒声愈加低沉顿挫,九鹤脚下的五色光阵闪动不停、波浪起伏。
九鹤依然闭目静立不动,在每一只蓑羽鹤头顶三尺之上,分别出现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血球,在应和着光阵起伏收缩。
又过了片刻,吟咒声更加低不可闻,九枚血球却是有涨大了几分,显得愈加饱满红艳,光阵之上九鹤仍然闭目,末尾却有二只蓑羽鹤开始有了轻微晃动,似乎是力气不足,已经难以在原地坚持。
再一会儿,三名结丹修士的当头之人猛然收声站起身来,面向九鹤伸出一指,其余二名结丹修士也起身无言,静立于两旁。
随着三名修士起身,五色光阵忽地一涨,之后倏地消失无踪,片点再看不到。
九枚血球就此盘旋升起,在祭台之上飞舞一阵,一枚接着一枚地停在了当头修士的指尖。
那修士此时面露笑容,取出一只小盒,划一个圆弧,将九枚血球一个不漏地收入盒中。
血球被收起之后,九鹤浑身一松,像是被卸掉了什么禁锢一样,欢叫几声,就在祭台之上翩翩跳跃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九鹤之间出现了一个小童,他和蓑羽鹤一起欢笑雀跃,开心不已,不停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把一把的米粒,逐个喂给蓑羽鹤。
蓑羽鹤一尝小童喂的米粒,各个欢畅,连连争相挤到小童手边啄食,边吃边发出惬意的鸣叫。小童见九鹤爱吃,自己更加得意,一边喂食,一边抚摸着它们的羽翅,有时被挤过来的蓑羽鹤啄到了痒处,还发出几声咯咯笑声。
当头的结丹修士见了此景却脸色大变,这不但是因为以往的仪式惯例从无此种环节,更是因为以他的结丹期的修为,竟然完全无从感知到这个小童是从何而来、如何到的场中。
该修士无所适从,只能冷汗淋漓地向着闫士梵看去,请其示下。
闫士梵脸上同样是惊疑不定的神色,他号称太乙道结丹修为第一人,竟然无法掌握此童的踪迹,更无从分辨其境界修为,大典之上,选仙当口,闫士梵实在不敢多事,便又把眼光望向了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注视小童许久,越众上前,向其深深一躬,扬声说道:“拜见仙使大人,正逢太乙祭典,未能远迎,请仙使大人恕罪。”
那小童把手中米粒尽皆喂出,这才面向太乙真人站定,张口却是深沉干涩的衰老声音,言道:“罢了,仙友不必客气,老夫也耐不得这许多花架子,听说黄州的蓑羽鹤很是不错,今天巴巴地赶来,果然开了一番眼界。”
在场众人听小童开口却是老人话音,纷纷定睛向其望去,一看之下,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细看之下,却骇然发现,那小童的乌发碧眼、红唇白齿,俱是用画笔描画在其头部面上的,其脸庞左右张望,上面的表情怪异之极,全无一点生气。
众人面对的,竟是一个木偶傀儡。
第八十章 角宿
那木偶五官虽是描画上的,偏偏表情十分灵动,挑眉转目、撇嘴动鼻,均栩栩如生,它眼光向着在场众人一扫而过,与这眼光对视上的,大多觉得承受不住,都连忙低头凝聚神念护住心防。
太乙真人却对此完全不以为意,只慎重又不失恭谨地对其言道:“已有数百年,黄州诸道门未得仙宫眷顾,仙选之典、之礼粗疏,还请仙使指教。”
那木偶看看太乙真人,又看看其他的修士,点点头道:“嗯,看来,这位仙友就是太乙了。”说罢,右手单手一抬,发出一个光罩,将其二人罩在了其中。
一见此景,太乙门闫士梵以下结丹修士顿时一阵骚动,便有新晋结丹弟子手向腰间摸去,准备放出法器发动奇袭,被太乙真人转过身来,用冰冷的表情巡视一圈,俱都垂首默立,恢复了平静。
“尽是一些愚顽粗野之徒,让仙使大人见笑了。”太乙回身向木偶轻轻拱手道。
那木偶双手亦微扶,说道“仙友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二人今后同庭做官,互相帮衬的时候多着呢,以后要多加亲近。我乃是角宿星君,专司护卫仙宫天关,此次也是因为职责所限,本人不能前来,只能派个傀儡替身,还要请太乙兄海涵。”
太乙连称不敢,请示角宿星君道:“不知仙使大人此次来,是有何指教?”
“嘿,太乙兄,都说了你我二人兄弟相称了,还这般见外,我可是要不高兴了。”那木偶摇头晃脑地说道,虽不是真人,官僚结交的腔调倒是拿捏得十足。
太乙洒然一笑,也不再推脱,说道:“那就请角宿兄指教。”
“这就对了嘛。”木偶咯咯笑道:“仙选,确是这人间界诸族各地能遇到的大事,各处的典礼也不尽相同,对这些礼节章程,仙宫其实是不多过问的,太乙兄尽管按照黄州的规矩、本门的需要安排,有需要本君参礼的,尽管说来,反正本君也是要在此处盘恒一段时日的。”
太乙闻言大喜称谢。木偶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与了太乙真人,又言道:“待此间事了,太乙兄即可动身前往仙宫拜见广天宇帝,本君本体在天关正门迎候。这是仙选令,凭此令牌,到…之地,便可使用通往天关的传送法阵。”
说到传送法阵的地点,角宿星君将声音压得极低,在太乙真人耳边密语了几个字。
“仙宫的传送法阵居然是在此处?”饶是太乙真人见多识广,听了角宿的话,也是深感震惊,楞了片刻,以苦修多年的养气功夫稳了稳心神,才赶紧接过了仙选令。
拿出了仙选令,角宿再无话说,微笑着逗弄蓑羽鹤来。
太乙会意,自袖中拿出一小小的、鼓鼓的锦袋,递与了角宿。
角宿一捏锦袋,就试出里面装的是六十枚各种属性的高阶灵石,嘴角轻轻上撇,收起了锦袋。
锦袋收起后,角宿依然没什么其他表示,又笑着逗弄最大一只的蓑羽鹤。
太乙见了轻笑,说道:“角宿兄真是爱鹤之人,眼力也好的紧,此只蓑羽鹤也算是本门重宝,百年来不惜本钱地砸进去,才堪堪将它培育到了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假丹境界,采它的血炼药,药力可平添一成。”
“蓑羽鹤乃是黄州灵物,本君自入道后就喜与之亲近,而且还和它们很是有缘,说到假丹境界的蓑羽鹤,可巧本君也有一只哩。”
说着,角宿在自己腰间一挥,红白光亮一闪,果然新出现了一只高大的蓑羽鹤,体型神采竟与此间头鹤不相上下。
“居然是只母鹤!”太乙见到此鹤,终于动容,感叹道:“刚好与本门头鹤能够配成一对,只是这蓑羽鹤母鹤难育,角宿兄这般好手段,让人佩服佩服。”
角宿听了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借机问道:“太乙兄可否将贵门头鹤放出个一年半载,让它们双宿双飞?这样一来,它们不但能生养出纯血的后代,说不定还能借此契机双双突破瓶颈呢!”
太乙虽然依旧面色从容,听了这话后,眼中到底少少露出了些肉痛的表情,被角宿看在眼里,只是笑而不语。
只犹豫了一息,太乙立刻做出了决定,一掌将头鹤拍向了角宿,对着这鹤喝道:“去吧,随着仙使去,这是你的造化。”
角宿终于满意点头,也不睬那头鹤挣扎,取出绳索,牢牢拴住这二鹤,自己移位攀至头鹤颈间,回身向着太乙拱手,说道:“谢了!太乙兄,今天本君痛快得紧,这就带着它们两个去好好耍一耍。这几日要找我,通过仙选令传讯给我即可。”
说罢,角宿一个猛夹胯下颈间,头鹤立时一阵悲鸣,浑身羽毛炸起,双爪一蹬,一闪便升至高空,与另一只母鹤一起,箭一般扎入云层,就此不见了踪影。
太乙仰头望着角宿离去,手一挥,打散了角宿刚发出的小小光罩,一言不发地带着太乙道众弟子离开祭台,向着山后正殿走去,只留下了一名结丹初期新晋弟子,招呼众人,协调诸端事宜。
在场其他门派的修士对此都丝毫不以为意,都在一门心思思考着这仙宫使者数百年后再次现世,对自家门派和自身到底意味着什么,都下意识地感觉到,以此为引,黄州修仙界的一场大变,看来已经到了眼前。
祭台外的近百名低阶弟子不明所以,只看到祭台之上突然有两只巨大的蓑羽鹤冲天而起,不多时自家的师长便木着脸庞走了出来,各自当然是闭口不言,紧紧跟随着向道观外而去。
“鹤飞大典已闭。”留下主事的太乙结丹修士在祭台上,向着众人扬声讲道:“从明日开始,本门将招待如下几名黄州各地的青年才俊:…穆闵…”
穆闵听到自己也在名单之上,欣喜地摇了摇师傅穆言的衣袖。
穆言刚从祭台下来,还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思索的入迷,被穆闵一摇,醒过味来,点点头,带着穆闵就此离开了太乙道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