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经媒人介绍只相互看了眼对方的照片就定下了这门亲事。直到现在,母亲还不时念叨,父亲在一旁笑吟吟听着不吭声不说话,但我知道母亲并不是埋怨,看得出她这辈子并不后悔。
我的父亲大我的母亲2岁,父亲属兔,母亲属蛇。母亲总说她是水命,父亲是木命,水养木,这辈子父亲占了母亲的光,所以日子才如此幸福。
每次母亲碎碎念的说这些的时候,父亲还是笑吟吟地听着不吭声不说话,是默认,因为我看得出父亲这辈子认准了母亲。
父亲小学没毕业认识不了几个字,母亲小学二年级都没上,大字不识几个,现在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怎么写。早年间家里生活困难,俩人又何尝不是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当然他们不懂得相敬如宾,时不时还会吵架;每次吵架就只听见父亲一两句,剩下都是母亲在说,有时候我看不过去,还替父亲争辩几句,但看他们俩人吵归吵,手里的活计从没停下来过。
我的父亲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土里刨食,粗茶淡饭,破衣烂衫在母亲的手里缝缝补补又三年,但始终父亲和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最干净的。
我们兄弟姐妹4人(我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出生的,每个人之间相差2岁。我们的出生是他们的幸福也是他们的负担。好在父亲母亲身体好,不怕吃苦受罪,有的是满身力气。他们认为,只要有力气干活肯卖力气,就肯定能够把孩子抚养长大。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母亲碎碎念说的,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即使有,那也是后来上学以后的事情。
好不容易,拉扯到我们能上学,但也能帮他们稍微干点农活,烧火做饭或者喂猪,农忙时地里拔草收麦,甚至还能挣那么几块钱减轻他们的负担。可是父亲母亲吃了没文化的苦,断然拒绝我们能挣几块钱的能力,母亲说: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们上学,不要再像我们这样弯腰刨土找食吃。我很惊讶,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怎会有这般见识。
于是,我们四个按部就班上学,一、三、五、七年级各一个,我们知道父母的辛苦,所以学习也认真,成绩都名列前茅,每次发成绩单的时候就是父亲母亲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家里最紧张的时候就是我们开学的时候,那个时候还不是义务教育,书费学费四个人都要同时交,不得以这时候父亲母亲要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要拿出来。随着我们年龄越来越大,家里花销也越来越多了,仅靠家里养鸡卖鸡蛋种地卖粮食已经不满足一家人的花销。父亲母亲意识到必须得做点生意。
大生意做不了,没本钱没脑力,只能做点小本生意:卖扒糕、卖桃子、卖柿子、卖甘蔗……这些原材料都得去百里以外的地方进货,凌晨去半夜回,靠的都是父亲母亲的两脚踩踏大二八自行车。早上起床锅里有母亲做已做好的早饭,但是早不见他们的身影;晚上睡觉前父亲母亲还没有回家,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次日清晨还是没有见到父亲母亲的身影,见到的还是锅里早已做好的早饭,他们早已赶到集市上把从200里以外驮回来的货物卖掉,为的是早点赶到能够占到一个好点的位置。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
父亲一辈子拙嘴笨舌不爱说,现在听母亲经常念叨,末了总会说:那个时候怎么也不感觉累也不感觉苦啊,总有使不完的劲,你说我们是不是傻?这时候父亲才笑吟吟地说一句:“嗯,不苦,确实没觉得苦!”
后来,家里添置了村里第一辆三轮车,父亲母亲可以省点力气进货卖货,不用再脚踩大二八了。但是他们进货的地方能远到200里以外,进货也更多,我们还是一天天见不到父亲母亲的影子。
我上高二那年暑假,终于有一段时间父亲和母亲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在进货回家途中发生了车祸不得不住院,母亲左胳膊被撞成了粉碎性骨折,手掌还被穿了个洞,父亲的右手也被划破缝了很多针。到医院的时候只有父亲母亲,母亲疼痛的要晕过去,父亲看到眼里急在心头,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掉了眼泪。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母亲已经住院安顿下来。我哇哇大哭,母亲一个劲的安慰我说:“没事,已经不疼了。养养就好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能歇一歇。你们在家看好鸡,喂好猪,写好作业就行,不用来回跑,这里有你爸”。父亲依然不吭声不说话,这是默许母亲的决定。
后来离开家来市里上学,回家次数少了,但每次回家父亲总是开着那辆老三轮来6里以外的车站接我。一路父亲开车,我坐在后面没有多余话。到家母亲早已把我想吃的爱吃的端上了桌,顾不上多说,我闷头一通狂吃就是这个味儿。吃罢抬头才发现父亲母亲笑吟吟地宠溺地在旁边看着我。
毕业以后找工作,自己开始到处跑人才市场。偶尔会给父亲母亲打电话说起找到工作难,找到一份好工作更难,母亲会说:“好好找,别被骗了就行!”一向少言寡语的父亲也说话了:弯腰种地,抬头做人;干工作也一样,没有干不好的工作,只有做不好的人。这让我大吃一惊,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一直到现在这话快20年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是一直在这样做!
嫁做人妇,后来我又有了自己的儿子,更不能每日陪在他们身边,也更能理解父亲母亲。电话里,父亲还是很少说话,母亲会把家里近来发生的大事小事念叨一遍;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说你们忙不用惦记我们,我们身体都好,家里都好,回不来也不要着急。
虽然这样,每两个月我回家一次的时候,父亲早已迎到了村口。老远就能看到父亲略显驼背的身影,他正伸长了脖子向着我们来的方向张望。见到我们来了,满了皱纹的脸上像开了花一样,我觉得这朵花是世界上最美的。
家门口下得车来,我问:“我妈呢?”母亲此时从厨房带着围裙脸上还带了点点白面小跑出来,其实已经跑不动了。父亲说:“快,你闺女找你!”听得出来,话里带着浓浓的酸味,因为从小到大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妈”,如今已40好几,还是老样子。
母亲的脸还是黑红,只是皱纹布满了整个脸颊,头发也已经灰白,腰还有点儿弯……
打开车后备箱往外拿给父亲母亲的礼物,父亲不说话,母亲说:“又买这么多,乱花钱,你们在城里东西贵花钱的地方多,家里啥也不缺,你们回来就行。”母亲这样说,其实我知道我走后不出半天,村子里半条街准都知道,因为她高兴的到处炫!
与电影里镜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走的时候我们的车里塞得没有一点点空间,全部都满满的,他们亲手种的各种蔬菜、亲手磨得白面、榨好的花生油、还有自己养得笨鸡下得蛋一直留给我们,因为他们记得我们总说家里的东西不打农药,更香更好吃。
疫情还没有完全解除,从春节前一个月到现在已有将近5个月没见到他们,电话里父亲母亲还是老样子,但我知道他们在梦中不知有多少回梦到我。
父亲出生于1951年,母亲出生于1953年,那天算起,才猛然意识到父亲母亲是将近70岁之人,不敢相信这个年龄,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我反复算了几遍,没有错!瞬间有飞到父亲母亲身边的欲望,但又不能,只能写下这些文字略解我的思念之苦!
写到这里依然心潮澎湃,热泪已盈满我的眼眶,父亲母亲的身影一直在眼前徘徊!我知道我该止笔,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能完整的书写他们渺小而又高大的身影!
我的父亲母亲,你们倾注了一生给我们,让我们拿什么回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