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涓
某一天,一小孩儿抱着我哭天抢地,正纳闷她为甚伤怀,却不想,只听她楠楠道:阿爹只疼弟弟,我的小兔子,小兔子,被炖汤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我身上,我想抽她,好歹我忍住了踹她的冲动,树爷爷说,我们不能欺负人类。我是棵乖树树,定当遵循他老人家的教诲。
小丫头这会儿累得大颗大颗汗水儿从脑门儿上掉下来,估计是哭得累了,正躺在我身上晒太阳呢!倾刻,微风徐来,我一个不留神,晃了晃身子,我的发就落在了黑压压的土地上。
“这位树子,你怎么还在掉叶子?”小丫头指着南飞回来的燕子“你看,都已经春天了”
“咳咳,没选好。”
小丫头诧异,眼睛瞪得老圆。“树子啊,你是不是眼神儿不好?”
“有点有点”
随即我幻化成人形,是一男童形象,我正好三百八十岁,按人类的年龄来算我此时应是七八岁左右。
小丫头觉得身后的树子柔软了许多,伸出手左摸右摸,我大吼,你摸啥呢!小丫头回过头来,发现她正躺在一男童身上。一只手摸着后脑勺,一只手指着我“树子啊,你怎么变了?”
“额,你难道不害怕吗?你的脑回路啊!”满脸忧郁的我惆怅了起来。唉,本树第一次幻化人形,居然没能吓着人类,想当年师兄们可把人类吓惨了。本树觉得有趣,特努力积极地修炼,哪成想今天碰着个智障?!
我一边揉着自己的衣角,一边用幽怨的眼神望着她。
“树子?树子?”小丫头晃了晃我。
“别喊我,本树讨厌你!”我气呼呼把她提离我的身,一把甩开。看着她翻滚在满地梨花的院落,突然间心情大好,我嗤嗤地笑起来。小丫头见状,眼眸里盛满笑意。爬起来冲着我笑“树子,树子,我叫奚落。你叫什么呀?”
我刚化为人形,没来得及取名字,师兄们通常叫我老幺,就因我入门晚,师父他老人家连个名字也不给人家取。我深思熟虑了良久,脸都快邹成一团。眼瞅向小丫头,突然豁然开朗,要不我就叫束子吧。我欢快地朝小丫头喊“我叫束子,我叫束子,记住噢”
本树终于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儿了!
和奚落也结下了美好的友谊的梁子
自此以后,每逢奚落被她爹她娘骂或打,都来找我嚎。
第一年,“阿爹你为什么打我啊?我牵着弟弟的,是他自己走丢了的呀!”
第二年,“阿娘,你怎能如此狠心骂我呢?盆碗我不是故意摔破的,我只是想吓一吓不停我话的弟弟啊”
第三年,“阿爹阿娘,我看弟弟调皮顺手打了几下,没成想他不抗打,又恰巧生病,人就昏了过去,不是我弄的啊”
……
这五年嚎得我耳朵疼,又不好打扰。默默听她嚎了五年。本来第六年春听她继续嚎,谁知她从此没了声气造作。
我问“奚落啊,你怎么不嚎,哦,不不不,你怎么不数落你爹你娘了?”
奚落眼睛余光扫了我一眼,双手环在胸前“你以为我还小啊?今年我已十六了,已经不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小丫头了!”她又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
我顿感羞愧,唉,本树芳龄三百八十五岁,虽说大了奚落不知道多少轮回,奈何个子实在矮小,还是当年奚落见我的那个样子。
可那又怎样?本树当她爷都搓搓有余,这丫头怎能如此瞧不起人。
我吼道:“爷虽小,把你在空中翻个来回的力气还是有的”
正欲提起她来,她就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束子,我带你去长安街上玩罢?”
看她态度还可以,我抬头挺胸,抑扬顿挫。“走,带爷玩!”
长安街上,张灯结彩,有跑着闹着的孩童,也有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妻放花灯。也有像奚落一样的妙龄女子看戏猜谜语。偌大的长安街,热闹非凡,今日恐怕又是某种节日。只是我向来对这无甚兴趣,故不知又是人间哪一节日。
奚落很快淹没在人群中,不知道又和着谁疯玩去了。正欲找个酒家,听个曲儿,磕会儿瓜子,再迷糊会儿眼。
“束子,束子,救命啊,救……”
我巡着声音辨别奚落的方位,待我用透视眼瞧上一瞧。只见奚落被她领居家的胖儿子捂住了嘴,正要把奚落拖去什么地方。我再等上一等,看看他要做甚。
奚落被拖上一条大船,船夫给了胖小子几两银子,胖小子喜滋滋接过,傻乐着走了。留下奚落一个人在船上瑟瑟发抖。唉,人性啊!不过奚落也没少欺负人家!经常把人家打得遍体鳞伤,抢人家东西。活该有报应了吧,你就再受会儿苦吧!
大船行驶到长安城外,经过一个酒楼,便上了岸。拴在麻袋里的奚落被抬上了楼。出来一个穿得花枝招展,涂着大红唇的老妈子。老妈子看了那麻袋一眼,对拖奚落的那人点了一下头,奚落就被拖到后院里去了。
老妈子打开麻袋,只见奚落泪眼婆娑,红着眼像是一个被惹怒的,下一秒就准备要把人碎尸万段的野兽。这比戏本子还有趣,我来了兴趣。点了点头,嗯,不错。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就不怕坐牢吗?识相点的话,放开我!我就姑且把这件事给忘了!”奚落还盛气凌人。我是怎么也悟出来这是为甚。
老妈子笑了起来,不顾奚落,向人贩子说,这丫头还挺标志啊!眉眼柔媚,自带情意,红唇小巧玲珑,饱满圆润,皮肤白皙。比我们这儿的姑娘好得太多了罢!
她怎把奚落夸得这样好,明明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妞。我再望一眼奚落,咦,奚落真…好看!许是和她相处久了,没注意她近几年越发亭亭玉立罢!
老妈子给了一包碎银,人贩子掂量了几下,心满意足地走了。
老妈子俯下身,恶狠狠地纠住奚落的耳朵。“记住,进了我的怡红院,别想再出去,今晚你就接客罢”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得屁股一晃一晃地走了。奚落是边哭边在地上打滚儿,满口喊道:“我不要,我不要”。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大汉,把她提进了一间厢房。红的绿的花儿在房里盛开。
我诧异。不是让她接客吗?她不应该穿丫鬟服饰,然而抗把扫把打扫楼梯吗?怎么还好吃好喝好睡地伺候她?罢了,再看看吧。
两大汉把奚落丢进房里,就出去了。随即进来的是一个满嘴流哈喇子的男人,我以为他是要扑向那桌菜,没成想他扑向了奚落,把我吓得一抖,差点从房檐上掉下来。(我光看看不过瘾,所以就尾随他们,哈哈)
不行,他这是要打奚落呀!我赶紧使出了定身术,把那男人定住了。随后我从窗户外爬进来。奚落看见我,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踮起脚拍了拍她的头,没事,没事,这不我来了。
奚落哭得哽咽,话也说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得“还好你来了,还好你来了。”我纳闷,奚落什么时候怕挨打了?
“奚落,他打不着你了,你看我把他给定住了”我伸手戳了戳那男人,没成想给他解了法术。而我又忙着安慰奚落,没注意。
那男人拔过腰间的剑,向我刺来。恍惚间,我看见奚落悲伤得笑了起来。没反应过来奚落就替我挨了一剑,恰好刺中她的胸口。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我的双手紧紧地捂住出血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都怪我,都怪我。
鲜血染红了奚落的衣裙,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我抱着奚落,对她说,奚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奚落说,束子,你肯定不知道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吧,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从此我便迷上了你。我以为我们能够天荒地老,能够一直在一起吵吵闹闹。后来,渐渐我长得高了,而你还是那副孩童样,恰巧阿爹阿娘为我寻亲事,我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我想终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奚落缓缓闭上了眼。
奚落你知不知道,我们树族遇上心爱的人,便倾刻间长成和心爱之人一般的年龄模样。你睁开眼来看一看,你看看我。你看我的模样是不是能够与你成亲?
你醒醒啊,醒来我就娶你。
我还要与你执手,与你偕老。
我哭得泣不成声,眼睛发红,我把男人撕成了碎片,我把怡红院烧尽,听着里面哭声连连,我笑出了声。我把长安城的时间定格。它的繁华不在,凄冷席卷了整座城。我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抱着我的奚落走到天涯海角,然后我把奚落放进了冰之角。
师傅曾说只要将已死之人放在冰之角三年,再服下树族内丹,即可死而复生。只是那给内丹之人要沉睡百年,方能重塑体内内丹。
我轻轻地吻了奚落,让她服下了我的内丹。而我化作一棵树,站在冰之角的风口浪尖,守护着沉睡的奚落。
百年后
一女子坐在一棵大树旁,海水在呼啸。海风吹得树叶落了一地。女子问:“这位树子,你怎么还在掉叶子?”
“没选好”
“你眼神儿不好”
那棵树幻化成了人形。和女子紧紧相拥。
我是蒙涓,谈谈这篇文章的灵感来源。我们学校树很多,每走过一棵树,一片叶子就掉了下来,我纳闷,明明都春天了。怎么还落叶?
然后我就发了空间,朋友回答我“没选好”
我附和“眼神儿不好。”灵感刹那间蹦出。于是就写了这篇文纪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