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保定北边有一座府邸,青砖白墙灰瓦,内有一大院子,东西北三面均设有一层房屋,没有假山,没有内湖,倒也算不上好的府邸。院子的台阶间隙里长满了病恹恹的草,不时有小鸟在院子里溜达,角落里堆积着混杂着泥土的积雪,好一副寂静的景象。这座府邸的主人在前几年就举家迁往南方。1917年初,突然来了一堆人进这府邸,前前后后清理了几天。后来就有脚夫拖着车过来,车上带着大小不一的箱子,脚夫们进进出出地搬运箱子,就这么忙活了一个早上又走了。这事在保定这一带引起了一阵子的猜测,大家在想,莫不成之前的主人又回来了?
运送行李的车子走了的第三日,顾家当家人与其女儿坐着同一辆马车来到府前,两人共同进入府邸。至此,这个之前荒凉杂草到处的地方终于有了人气。
“这顾家乃那宅院上一主子的远方亲戚,也是有名的武术家,据说还跟你师父打过交道。”说到后一句的时候,王叔的语气带了藏不住的揶揄。在保定这一带,但凡哪户人家新添一丁或者办了喜丧事等,第二日王叔必定知道人家的生辰八字或者事出缘由,有时候消息的散播速度远远不如王叔得知的速度。
林锦笑了,“师父昨日让人带了口信,说两人是老相识,师父让我好好招待,不许怠慢。”王叔还想多问关于顾家与林锦师父之间的事情时,却见林锦此刻苦着一张脸,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所以过几日顾家设宴,我这几天要过去搭把手。”
哟呵,这可真难得,打从孙师父从河北离去到北平的那天起,林锦就守着师父留下的这武馆,平日就教教弟子,出门跟人闲谈什么的,但不喜宴席,觉得那闲工夫不如喝茶练武来得痛快,孙师父还在河北的时候还会看到林锦的身影,孙师父一走,就没见过有人使唤的了这尊佛。王叔显然更开心了,打算接下来几日直接到顾府那里,既能打探消息,又能看到林锦干活,越想越按捺不住,连招呼也不打,竟直直地离去。
隔日林锦就到顾府拜访,顾老这次来保定还带来了三个弟子,但林锦也就设宴那日见过一次,之后就没见过。且说回这顾老,比林锦想象中的还要平易近人,由于习武的原因,身体硬朗,说话中气十足,路过的行人常常在大门就能听到顾老爽朗的笑声。俩人因为孙师父与练武的原因,一见如故。顾老更是因为兴奋,令人拿出了两个酒葫芦,烧酒浓而香,当晚林锦就醉在了顾府的大院里。之后林锦常常到顾府串门,自然在这大院子里还有王叔相伴,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保定西处有一出了名的客栈,店内装潢辉煌,一进门就有穿着布衣,肩上披着抹布的小伙吆喝着,绕过屏风就可以看到戏台,看到几个白脸细长眉的姑娘敏捷地绕过各个桌子添酒加菜,二三楼均是住宿的地方,站在走廊也能看到一楼戏台。这晚林锦与王叔来到这客栈,在一楼定了个位置看戏,还没走到,就听到从头顶传来几声不属于这婉转戏曲声音中的沉闷声。
哐啷几声,几个物体从天而降直接砸到了林锦眼前的几张桌子,一楼的戏曲声戛然而止,几个在桌子旁边的客人吓到跑到一边,林锦默默收回准备跨出去的脚,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人在那哀号。之后所有人都顺着这几人降落的方向抬头看向二楼走廊。
只见那女子梳着整齐的长发,青色上衣,身前绣着一只兰花,就这么直直地站在走廊缺口处那看着几个在地上打滚的人,仿佛这些人与自己无关一样,盯了一会转头准备走人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猛地回头,在人群迅速扫视了一周,最后看向了林锦与王叔。居高的位置使她的注视有一种睥睨的压迫,林锦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应该是确认到没有认错人的情况下,这女子蹲下身子,手撑着脑袋,嘴角上扬,带着似微醺又似狮子在思考如何下嘴的样子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们。林锦迎着她的视线,灰底的鞋子,黑色的裙子,长发因为女子蹲下而扫到了走廊板上,白皙的手腕撑着小脑瓜,就见那女子冲他俩开口说了一句话,起身消失在二楼人群里,也无人阻挡。
从那几人摔落到女子消失也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一楼已经重新摆好了桌子,姑娘们接着忙活起来,戏曲声继而响起。王叔终于想到了什么,问道“哎,顾啬那丫头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林锦坐到了桌子边开始看戏,原来她就是顾老的闺女顾啬,
林锦,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