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他连晚饭还没吃。每逢年末就特别忙，元旦假前一天还要加班。一起下楼的同事问要不要一起吃饭，小徐想到公司附近高昂的消费还是拒绝了，只见他摇摇头，转身就钻进了地铁站。
这座城市是疯狂的，临近深夜一大批打工族才刚刚下班，小徐管这叫“凌晨小高峰”。西装革履的人挤满了车厢，小徐很艰难才能打开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他这是别人的二手智能机，用起来十分卡顿，而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点不开信息更让他烦躁不安。原来是琳琳的微信不断轰炸，他只觉得累。但是没办法，谁叫她有钱呢，又是业内一流亭美企业的千金，只有拿下她，他这个小乡村出身才能往上爬。幸好他长了一张还算可人的脸，以前在镇上也是极为出挑的。所以刚来没多久，就“邂逅”了琳琳。这场邂逅可是他的得意作品。
小徐向来相信只要有钱，有足够的钱，就能叫别人不再欺辱他。为了省钱，他租的是最偏远的街区，里面的单间大多不被阳光眷顾，偏受蚊虫污水宠爱。
小巴士已经停运，小徐只好从公交车站走回去。远处大喇叭轰鸣：
“开业大酬宾！开业大酬宾！”
原本的洗脚城易了主，摇身一变，成了高级按摩店。暧昧的灯光照在小小的窗户玻璃上，折射成斑点映在凹凸不平的地面。
小徐抬起头，心想：被折磨这么久，我也来快活快活。
开始按摩时，疲惫袭来，小徐慢慢闭上双眼。这是，手机又响了：
“徐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来陪我跨年，那就永远别来了！听着！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我爸一只狗都比你会摇尾巴！”
小徐彻底怒了，奈何对面已经挂了电话，只得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对着技师破口大骂。
小徐骂累了偶尔歇一歇，昏黄的彩灯照着粉色的墙纸，空气中低劣、浓烈的香水与香烟味道交织。他脑海中依稀出现了初恋玲玲的脸，她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体贴，那样的知他心意。乡村丫头没有城里人白皙的肌肤，可他的玲玲却有着天底下最善良的心，最灵动的眸，最俏皮的嘴。
今天安排的技师是小丽，像这种跑来发泄骂人的大有人在，左耳进右耳出钱就到手了。偏偏前两天业绩特别好，丘经理请吃饭，下了馆子，大概是不太干净，现在小丽感到肚子里有翻江倒海之势。
“老板～您稍等一下，我们这边给您升级服务，免费给您拿一款新的精油。”
小丽退出房间后，看到晓玲正在小阳台吞云吐雾，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阿玲！我肚子疼，你帮我做一下这个客人，哎哟，”强烈地绞痛让她发出痛苦的呻吟，“记得拿玫瑰精油，下回请你好烟！”
晓玲皱了皱眉，深吸一口之后悠悠道：“你上次的可要一并给我。” 一转头小丽已经跑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替别人干活了，晓玲苦笑。若不是姐夫欠了外债回乡，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连明年买种子的时候钱都拿走了，气倒了母亲和姐姐，她此刻应该在家里收麦了。来到这里，她学会了吸烟，尼古丁让她暂时忘记痛苦现实。
晓玲胡乱抓上口罩，踩灭香烟。走进房间时，只见那人正背对着她，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凑近一听，声音大起来了，原来在骂一个抛弃了他的富贵千金。
抹上精油，晓玲开始了她的工作。这份工作是一个同乡给她介绍的，她没有读过几年书，在这里干来钱快也就答应下来了。看着男人的后脑勺，她又想起了家乡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的年纪，也是来到了大城市打拼。她本想联系他，却又担心自己给他添麻烦，连家里发生那样大的事情也不想打扰他。乡亲们总说城市诱惑多，说他一定会变心的，可她不信。还记得离别那晚他说，“玲玲，我一定会干出一番成就，回来和你结婚！”她耳畔响起少年坚定的声音，脑海里浮现出少年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
“我不配她？她除了钱还有什么？我不过是想在这城市立足，我有错吗！领导把我当狗，她把我当狗，每天回到出租屋不见阳光也是一条狗！” 如果他的玲玲在身边，一定会很好地宽慰他。噢，世上最好的女人！
男人近乎嘶吼的声音将晓玲拉回现现实，从那青山绿水的山村回到高楼林立的都市。幸好她的少年不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他还发短信告诉她，自己在这边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了，很快就能回去结婚。眼前这人明明就是自己不努力并且想要走捷径，怎么就变成他人的错了。
小徐骂累了，看见一双玉臂，不知怎的，朦胧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想要伸手去摸，却见玉臂迅速抽离了。
“你都干这行了你装什么清高？你们女人都一个货色！”不爽地怒吼道，转过身来要抓。
这时小徐看到了口罩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使灯光昏暗，他认出了那双梦寐以求的眼。晓玲也认出那就是少年的脸庞，只是多了几丝白发，几点胡渣，鄙夷的眼神也转为震惊。
没有人开口说话，按摩店暧昧的暖房也变作冰窟。一声烟花炮响打破了平静，烟花透过模糊的厚玻璃窗，映在两张意味深长的脸上，眼珠上倒影着烟火的七彩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