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主春秋之齐桓公

(一)

   齐桓公小白一生虽然曲折,但究其成败的重要原因无非就两个字:听话。因为听话而成为春秋首霸,又因为不听话身死国乱,并亲手葬送了自己创建的大好格局,导致齐国再次衰弱。

   而有关他的经历,还必须得从不听话谈起了。

   公元前685年,齐桓公小白顺利继位,光荣的成为齐国第十五任君主。当时齐国连续经历齐襄公诸儿、齐前废公公孙无知的两次弑君之乱后,国力一蹶不振,原本巩固的齐、宋、蔡、卫联盟也星飞云散,大家伙对齐国态度便由原先的敬畏变得不大看得起。

   看不起会怎么办?

那就意味着有人将会有事没事找找麻烦,逼着你割地、求和、赔款,弱小的国家哪里会有和平呢。

   所以这时候齐桓公上位,肩上的担子还是很沉的,可他的确不负众望,听取了鲍叔牙的意见,任命在夺位之争中差点射死他的仇人管仲为相,并尊之为仲父。

  不得不说,管仲的确很有能耐,上任后推行军政合一的制度,很快稳定了齐国局势,并走上了健康发展的轨道。

  这时候呢,周边就有人不满了。

谁?

鲁庄公。

为什么?

谁愿意自个儿身旁有一头老虎呢,更何况当初接管仲回国的时候,明明说是要献于太庙报仇,可现在竟敢拜他为相,这不明摆着说话不算么。

出于上述原因,鲁庄公自然非常生气,这一生气不要紧,就简车蒐乘,凑点人马,准备找齐国要个说法。

事情传到齐桓公耳朵里,心里就不乐意了,找管仲商量:“孤新嗣位,不欲频受干戈,请先伐鲁何如?”

如今呢听说鲁国人要打我,我能干么,不如咱先揍揍他怎么样。

管仲一听,这人家还没动手,事情还有转圜的希望,怎么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更何况咱这新政实施不到一年,刚把各项关系理顺,效果还没出来呢,这时候打仗,前面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于是就劝了:“军政未定,未可用也。”

刀子还没磨利呢,不能拉出去丢人啊。

齐桓公不听:一边儿去吧,打仗的事儿你懂个啥。

把管仲的意见置之不理,拜鲍叔牙为将,于公元前684年先一步打到鲁国的长勺,即如今山东莱芜一带,挑起了著名的长勺之战。

鲁庄公当下就给气哭了,我不过有那点想法,还没真正动手,你就过来打我,真是欺人太甚,来啊,把那个吃素的曹刿给我叫过来,咱哥几个并肩子上啊。

就这么在曹刿的帮助下,齐军大败,果然像管仲所预料的那样,部队还用不了啊。

消息传到齐桓公耳朵里,看看管仲,自个儿脸上也挂不住了,就不信离了你我还成不了事。

咱不是和宋国有点关系么,在先君齐僖公、齐襄公时代,两国常一起打仗,如今我上位还没给人报信,不如借这机会勾搭勾搭,然后商量着一齐攻打鲁国,还不信收拾不了他了。

于是派出使者修好、请师,当时宋国那个贪心的宋庄公子冯已经死掉,他儿子宋闵公子捷上位,宋闵公早有和齐国修好的意思,不过一直没腾出空儿来,这次齐国人先一步示好,哪儿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出于巩固两国关系的原因,非常痛快的答应齐桓公的要求。

派当时的第一猛将南宫长万亲自带兵出征。

两国这么凑搭凑搭,于当年再次打到鲁国的乘丘,即如今山东兖州一带,发生了有名的乘丘之战。

鲁庄公一看,你到底想干么,还没完没了了,立马儿帅兵抵抗,这回呢,有大臣公子偃帮忙,再一次打败了齐、宋联军,就连宋国猛将南宫长万也给俘虏了。

仗打的这个惨吆。

乘丘之战又失败了。

消息传到齐国,齐桓公看看管仲,人家倒没说什么,可他脸红了。心说:“得了,还是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管了成么。”

不听话导致两次大败,这下给打老实了。

原先还:国有大政,先告仲父,次及寡人。

可现在呢:

有以国事来告者,桓公曰:‘何不告仲父?’

有人找他说事,桓公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仲父?”

眼睛绷得溜圆,说的那个委屈。

找我干么,没见我正忙着吗。

忙什么?

享乐。

喜欢娈童,竖貂把自己阉了。

喜欢美食,易牙把儿子杀了。

从此目眩美色,舌尝美食,日子过得那个舒坦,真当起甩手掌柜,有人心里就不服了。

谁?

竖貂、易牙,他俩一起给齐桓公说:“闻‘君出令,臣奉令’;今君一则仲父,二则仲父,齐国疑于无君矣!”

自古以来都是君上管着臣下的,现在主公您大事小事都张口仲父,闭口仲父,传到外人耳朵里,还以为我们齐国没有君主呢。

他俩的核心意见就是管仲专权。说实话,这句话说到哪个国君耳朵里都会引起猜忌。

可齐桓公呢,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而嘲笑两人说“寡人于仲父,犹身之有股肱也。有股肱方成其身,有仲父方成其君。尔等小人何知?”

我跟仲父的关系就像四肢和身子一样,缺谁都不行,你俩败家玩意懂个啥啊。

听话听到这种地步,竖貂、易牙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信任,管仲在齐国毫无顾忌的实施新政,用了三年多的时间,终于使齐国大治。

齐桓公这下满意了。

公元前681年,东周第三任君主周庄王死掉,第四任君主周僖王上位,那年春天,齐桓公就把管仲叫过来问了:“寡人承仲父之教,更张国政。今国中兵精粮足,百姓皆知礼义,意欲立盟定伯,何如?”

我呢在你的帮助下使齐国国力大振,现在想当诸侯的老大,你看这事儿靠谱么。

管仲给冷静的分析了局势,他认为:目下齐国虽强,但还不是一家独大,南面的楚国、西面的秦国、晋国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对手,所以要想取得争霸的优势,必须实施“尊王、亲邻”的方针,即借周王的名义取得政治上的优势,然后干些锄强扶弱、维护国际准则的好事,取得周边国家的信任拥戴,到时候想不称霸也不行啊。

管仲的一番言论让齐桓公心悦诚服,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然而该从哪里下手呢?

也算是老天爷有心帮他吧,那些年国际上刚好发生两件大事。

哪两件?

其一,周僖王上位,还没去洛阳朝贺;

第二,公元前682年,也就是齐桓公因为迎娶王姬和鲁国重新交好的第二年,宋国发生内乱,导致宋闵公子捷被杀,宋桓公子御说上位,还没来及向周王室告位,而没告位则意味着他的国君地位还没有得到国际上的普遍认可。

两件事给了齐桓公绝好的机会,于是连忙派遣使者前往洛阳,一方面朝贺周僖王上位,一方面请求借王室的名义会盟,为宋桓公定位。

话说周王室自郑庄公、齐襄公两次挑战权威之后,已经不大被诸侯放在眼里了,所以周僖王上位后也只打算老老实实混下去就得,没成想刚刚登基齐国人就找上门来,尊重的无话可说,这下开心的,心说:还是我这小舅子心疼大舅哥啊,既然你把我当回事儿,那我也不能不够意思不是,不就想会盟诸侯么,多大事儿,反正来不来也得看你本事,我在这儿支什么架子。

于是就说了:“伯舅不忘周室,朕之幸也。泗上诸侯,惟伯舅左右之,朕岂有爱焉?”

你还知道尊重娘家人,真是我的运气啊,自今而后,泗河流域的那十几个诸侯就由你管着,想干么干么,不必再告诉我了。

使者得到许诺,连忙告诉齐桓公,齐桓公心头大悦,王命在手,不就意味着今后干点什么事儿都名正言顺么。

呵呵,仲父还真了不起,这种馊点子都想的出来,瞧把我那大舅哥给兴奋的,你哪里知道,我是另有想法啊。

于是赶紧邀请宋、鲁、陈、蔡、卫、郑、曹、邾等国,以为宋桓公定位为名会盟北杏,即如今山东东阿一带。

并派人提前做好准备,什么盟坛、公馆都修的妥妥当当,并且为表明自己的诚意,还首倡衣裳之会,即人来就行,不必带军马了。

公元前681年,北杏会盟如期举行,齐桓公虽以王命号召,但不幸的是,仍有几个国家不大听话,来的只有宋国、蔡国、陈国、邾国。

为宋国办事,所以宋国不得不来;蔡国因为和楚国关系闹僵,所以也来寻求庇护;陈国谁都不敢得罪;而邾国呢,则是因为老受鲁国欺负,所以过来申冤诉苦。    来的几个国家各有目的。

没来的国家当中鲁国不大尿他;卫、曹两国还在观望,看看风到底往哪儿刮;至于郑国,完全是因为内乱而顾不上。

反正不管怎么说,来与不来各有原因,从这个角度讲,这次会盟是极不成功的。

威信受到挑战,所以齐桓公也有点泄气,准备半天就来这么几个,这事儿还怎么玩啊。

这一泄气不要紧,打算把其他四国晾在一边,自个儿先回去琢磨琢磨。

然而这种危险的想法被管仲及时制止了,他说:“‘三人成众。’今至者四国,不为不众矣。若改期,是无信也。待而不至,是辱王命也。初合诸侯,而以不信闻,且辱王命,何以图霸?”

你以王命召唤,不来是他们不对,而来的你因为人少而改期,就是我们不讲信义了,刚刚召集诸侯,就以不讲信义闻名天下,那今后还有人相信我们么。”

齐桓公听进去了,也好,四个就四个吧,不照样凑桌麻将么,还多了个端茶递水的呢,人也不算少了,就这么着吧,开始。

隆重的与四国结盟,并定好了攻守协约,自以为铁板一块,于是就借着王命公然宣称:“鲁、卫、郑、曹故违王命,不来赴会,不可不讨,然敝邑兵车不足,愿诸君同事。”

鲁、卫、郑、曹四国违抗天子的命令,不参加北杏会盟,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是一定要惩罚惩罚滴,然而我国兵微将寡,不能独力完成这件事,所以请大伙儿一齐并肩子上。”

大伙儿表面答应,然而没想到的是,宋国竟然半夜里跑了。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不服气。

当晚回去,宋桓公就对大臣戴叔皮说:“齐侯妄自尊大,越次主会,便欲调遣各国之兵。将来吾国且疲于奔命矣!”

 齐桓公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就盲目的主持会盟,而且还想调集各国军马,今后我们一定会疲于奔命的。

戴叔皮一看主公这么不开心,馊主意就出来了:“诸侯从违相半,齐势未集。若征服鲁、郑,霸业成矣。齐之霸,非宋福也。与会四国,惟宋为大,宋不从兵,三国亦将解体。况吾今日之来,止欲得王命,以定位耳。已列于会,又何俟焉?不如先归。”

主公你看看当下的局势,齐国主持会盟,有听话的,有不听话的,说明什么,他还没有足够的威信,这时候我们如果帮他攻打鲁国、郑国,事成之后一定会增强齐国人的实力,我们和齐国离得不远,他强大了,还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么,更何况我们这次来,就为了得到国际上的承认,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还留在这里干么,不如赶紧撒丫子溜吧。

于是宋桓公深以为然,当晚就很不厚道的跑掉了。

别人跑还有情可原,可你宋国逃会就实在太不应该了,齐桓公大怒,就准备派人追杀。

管仲再次阻止:“追之非义,不如以王命讨之,然事有更急于此者。”

追杀成什么话,以王命讨伐还有点意思,不过现在还有比对付宋桓公更重要的事儿要办那。

什么事儿。

齐桓公就问了。

“宋远而鲁近,且王室宗盟,不先服鲁,何以服宋?”

 鲁国是我们的近邻,而且他还是姬家人的同姓之首,所以你哥和你两次向王室提亲,都是鲁国主婚的,咱们又是借周王室名义会盟,不先把这个姬家老大打趴下,其他人还能听你的话么。

齐桓公深以为然,于是就问了计将安出?

管仲那是眼珠一转,馊主意就冒出来了:直接打鲁国肯定有点冒失,我们可以从周边找个软柿子下手,先打了他的附庸——弱小的遂国,遂国打下来后,鲁国必定会有点紧张,这时候派使者说明厉害,再找你姐文姜说明我们想和鲁国交好的诚意,你姐一直向着娘家,这样一来,就必然会给她儿子鲁庄公做工作,鲁庄公外面有我们吓唬,家里的又有他娘耳朵边上唠叨,所以一定会来向我们道歉,等和鲁国结盟之后,再去攻打宋国,还会有什么难度呢。

齐桓公一听这话,心里就嘀咕上了:都什么事儿,我和鲁国人的关系还必须得靠两个女人维持。

第一回靠王姬,正因为和她结婚才和鲁国人和好的;这回呢又得找我姐,哎,姐姐啊,兄弟我难着呢,可一定得帮帮忙啊。

(二)

于是对管仲的计划全盘执行,事情正如管仲提前设想的那样,遂国一鼓而下,随便攻攻城,就把他给灭了,然后鲁庄公悚惧,然后文姜就说了:“齐、鲁世为甥舅,使其恶我,尤将乞好,况取平乎?”

齐鲁两国本来就是亲戚,就是齐国讨厌我们,也要想办法和他们恢复关系,更何况人家主动交好呢。

于是鲁庄公内迫母命,外惧兵威,只好无奈的答应和齐国会盟。

而且对北杏会盟为什么没来,也做了合理的解释:有病。

好吧,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信了,管你感冒还是拉肚子呢。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解决,来啊,收拾柯地,即如今山东禹城,我要和小外甥拜把子了。

就这样,两国君主愉快的在柯地见面,并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然而就在准备签订盟约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儿?

曹沫劫盟。

鲁国大将曹沫,即后人所谓的侠客之祖,很不讲规矩的把齐桓公给劫持了。

为什么?

血三败之耻,要求归还汶阳之田。

这爷们打仗一直是东征西讨,战功平平。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子,想要洗刷乾时之战中被齐国人夺去汶阳之田的耻辱。

刀架在脖子上,齐桓公能不答应么,不答应人家就会血溅五步。于是大呼:“大夫休矣,寡人许子。”

别玩了,我答应你好的啦。

曹沫这才满意了。

会盟结束后,手下很不满意,一致要求也照曹沫的样子劫持鲁庄公,事实上,他们也能办到,因为柯地是齐国人的地盘,但齐桓公拒绝了,他说:“寡人已许曹沫矣。匹夫约言尚不失信,况君乎!”

我已经答应曹沫了,老百姓答应的事儿都不能反悔,何况是国君呢。

于是第二天就非常痛快的归还汶阳之田。

曹沫终于洗刷了三败于齐的耻辱,表面上看是他胜利了,可实际上呢,齐桓公倒成了最大的赢家。

为什么?

诸侯听到这件事,都很佩服齐桓公的信义,这家伙是真想和我们交朋友啊,于是先前观望的卫国、曹国一齐遣人谢罪,并要求同样和齐国人拜把子。

齐桓公一看被劫持一小下下竟然有这好事,自然愉快的答应。这时候“亲邻”的事儿办了个差不多,就到了讨伐宋国的时候。

于是派人到洛阳告诉了宋桓公逃盟的事儿,并要求讨伐宋国。

人家那么尊重他,周僖王自然是受宠若惊,早成了齐桓公的铁杆支持者,如今有事帮忙,自然愉快的答应,不但答应,还派手下单蔑也凑了一支部队帮助齐桓公。

这时候,齐桓公有理有势,便召集人马,于公元前680年浩浩荡荡的讨伐宋国。

半道上,有牧人扣牛角而歌: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听其词义清奇,好像还有点讥讽朝政的意味,知道遇到人才,连忙派人请了过来,这位就是卫国人宁戚。

一番对答后大为欢喜,连忙就要给宁戚封官赐爵,半夜里官服要的很着急。

为什么?

咱齐国也是讲体面的,先把他那身脏衣服换下来啊。

近侍竖貂又看不惯了,说:“卫国离齐国也不是很远,不如先派人去查查宁戚的底细,调查的没问题再封官也不迟啊。”

可以这样说,竖貂这时候的说法还是比较客观的,当官么,总得先搞搞政审,不然来历不明的人放到国君身旁,谁知他打什么算盘。

可齐桓公对他好容易才有的合理说法又是嗤之以鼻:“此人廓达之才,不拘小节,恐其在卫,或有细过。访得其过,爵之则不光,弃之则可惜!”

这人不拘小节,在卫国怕会有点小过失,知道以后用他有点不大光彩,不用呢,又实在很是可惜,所以,有些事还是装点糊涂的好。

于是当即拜宁戚为大夫,协助管仲处理政务。

竖貂没有办法,只好再一次的闭嘴了。

事实证明,齐桓公的眼光的确不差,那时候都讲个“君知我报君”的,齐桓公的破格任命让宁戚很是感激,很快就报答了齐桓公的知遇之恩。

大家伙儿宋国边境聚齐,正商量着怎么收拾宋国的时候宁戚就说了:“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以威胜,不如以德胜。依臣愚见,且不必进兵。臣虽不才,请掉三寸之舌,前去说宋公行成。”

不就收拾个宋国么,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么,依我看,大伙儿先不必着忙,就让我用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宋桓公乖乖过来承认错误怎么样。

齐桓公答应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么。

动刀子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于是联军陈兵边境,宁戚驱车求见宋桓公。

话说宋桓公逃盟,就是一时负气而已,并没有想真正同齐国作对,如今一看那点小事闹这么大动静,心里这个后悔啊,这时候恰巧宁戚一来,讲了一番道理。

什么道理?

天子失权,诸侯星散,君臣无等,篡弑日闻。齐侯不忍天下之乱,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以定位也。若又背之,犹不定也。今天子赫然震怒,特遣王臣,驱率诸侯,以讨于宋。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臣已卜胜负之有在矣。

我家主公以王命帮你定位,你去了又跑了,事情做了一半儿,还没得到国际上的认同,如今因为你不听话导致周王震怒,气的派人带诸侯军队过来讨伐你。你逃盟等于叛命,现在又打算抵抗王师。抵抗王师多大的罪过,俗话说得好,有多大的本事闯多大的祸,你自个儿想想,承担的起这件事的后果么。

一番话在情在理,正好说到了宋桓公的短处。

为什么?

他之所以牛气,不就因为爵尊国大么。

是真正的公爵,而不是随便喊出来的,可这公爵是谁给的,周王,如今把周王给得罪了,那今后还怎么玩啊。

于是汗出如浆:“先生之见如何。”

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承认错误吧,只要承认错误,并同意结盟,联军过来教训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自然会撤兵回去,这样一来,宋国兵甲不动而安如泰山,老百姓该干么干么,有什么不好的呢。

就这么简单?

宋桓公有点不相信。

你以为呢。

宁戚不屑的看了看他。

于是宋桓公看看一直在跟前出馊点子的戴叔皮:小子,瞧你,有人家一半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都出什么主意,上回让我逃盟,这回竟让我抓了齐国使臣,奶奶的,幸亏没听你的,不然这事儿能善了么。

戴叔皮羞惭而退,宋桓公派人跟着宁戚到齐军中谢罪、请成,并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

态度相当的诚恳,没有办法,齐桓公只好告诉他,你去向周天子请罪,天子原谅了你,我自然也没话说。

周僖王能有什么意见,他心里明白,宋桓公之所以来洛阳请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如今呢,人家给你面子,自个儿也不能端架子不是,于是呢,就非常愉快的原谅他了。

大约一年多的时间,先后摆平鲁国、卫国、曹国、宋国,正如周僖王所说,泗上诸侯已全部收归旗下,这时内政、外交各项关系都理个差不多,霸主地位已初步形成,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投向了郑国,一幅更为壮阔的战略蓝图就这样悄悄展开了。

为什么要收服郑国呢,主要目的还是为实施争霸的第二步“攘楚”。

楚国僭号称王,还有经略中原的野心,是当前最大的敌人,而郑国地理位置相当重要,相当于楚国和中原之间的屏障。

早在郑庄公时期,因为楚国人家门口还没收拾妥当,所以暂时没有能力争霸中原,就导致郑庄公很是牛气了几年。

可齐桓公上位后,楚国人历经武王、文王两代君主的发展,已经征服了汉东诸国,有了争霸中原的能力。

对楚国来讲,想要争霸中原,必须先收服郑国;可对齐桓公来说,想要阻止楚国入侵中原保住自己的霸主地位,就必须把郑国拉到自己的队伍里来。

抱着这样的目的,于公元前680年派大臣宾须无带领兵马,来到郑国。

干么?

帮助已被驱赶在外的郑厉公复位。

目的虽然不大光彩,但理由找的相当漂亮。

“祭足以臣逐主,子仪以弟篡兄,皆当声讨。”

作为臣下的祭足敢赶走郑厉公,当弟弟的子仪敢篡夺哥哥的君位,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齐国作为国际准则的铁杆维护者,就应当兴兵伐罪。

当时呢,郑厉公已经在郑国边境栎地,即如今河南禹州和老四子仪对峙了十七年,正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复位成功的时候齐国人溜溜上门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落他嘴里,心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正好祭足死掉,子仪少了最大的倚仗,于是连忙兴兵伐郑,果然一举成功,第二次当上了国君。

而且这回位子坐的十分踏实,再也没人赶他走了。

齐国人帮了大忙,心里必然是感激的,于是派人向齐桓公请盟,表面上答应归顺。

郑国有了这个态度,不正是齐桓公朝思暮想的结果么。

当即痛快的答应。

并在公元前679年在甄地,即如今山东甄城,约会宋、卫、曹、郑这四个当年不太听话的国家会盟,会上揖让而散,大家伙都很客气,愉快的重申了传统友谊,并签订盟约,拜了把子。

这时候中原一带就他说了算,为大家伙一起商量点国际事务,于公元前677年把所有哥们都叫过来,在幽地,即如今山东徐州一带召开幽地会盟。

就因为讨伐宋国后让人家给周僖王请罪,大大的长了周王室的面子,为投桃报李起见,周僖王也派人过来,很厚道的正式确立了齐桓公霸主的地位。

上下关系都已经理顺,霸主名号实至名归,齐桓公是开心了,可楚国人不干那,楚文王心里就琢磨了:我暂时没顾上理会中原的事儿,竟导致小白小儿一家独大,眼里还有我这个楚王么,不行,得给他提个醒儿,要他知道知道,我楚国人也不是好说话滴。

抱着这样的想法,于公元前679年先攻打不听话的蔡国,为什么呢,蔡国离他近啊,简直就在屋檐底下,可就这么个小玩意竟然敢溜溜巴结齐国,而且还是最早会盟的,如果不把你给打服了,还有脸争霸中原么。

这一打不要紧,蔡哀侯献舞只能肉袒伏罪,并尽出其库藏宝玉以赂楚。

光着上半身跪在楚文王脚下,并把老祖宗留下的那点家底全拿出来巴结楚国。

见他这么诚恳,楚文王的火就消了,满意的拍拍蔡哀侯脑袋:小子,今后长着点记性,弄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记住了,老大。

蔡哀侯是连连点头,于是楚文王满意的回去了。

事情传到郑厉公耳朵里,心里自然是大为恐慌:这爷们敢动真格的,蔡国投降了,接下来不就该我了么。

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哪儿敢耽搁,连忙派大臣向楚文王告位。

楚文王一看,心里特别不满意:“突复位二年,乃使告孤,慢孤甚矣。”

你上位第二年才想起告诉我,是没把我放眼里啊,这样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就让我好好收拾收拾你吧。

有了讨伐郑国的心思。

郑厉公大为恐慌,立马儿像好哥们蔡哀侯一样谢罪、请成,见他态度那么诚恳,楚文王火也就消了,大度的原谅了他。

投靠楚国之后不敢再去巴结齐国,齐桓公就不满意了,派人过来谴责。

郑厉公很委屈啊,就派大臣去齐国解释:敝邑困于楚兵,早夜城守,未获息肩,是以未修岁事。君若能以威加楚,寡君敢不朝夕立于齐庭乎?

我们暂时没顾上巴结你,完全是因为害怕楚国的缘故,哪里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你能把楚国给摆平了,不再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还敢不溜溜的过来巴结你么。

两面三刀说的振振有词,齐桓公能满意么,什么意思,就为你我还得先和楚国打一架,有那么傻么。

当下就把郑国使臣囚禁起来,那个使臣也聪明,找个空子逃归郑国,自此以后,郑国铁了心的背齐事楚,齐桓公苦心经营的中原屏障又给丢了。

和楚国的战争表面上看一触即发,然而幸运的是,公元前675年,楚文王病死,楚国发生内乱,这场内乱整整持续四年,郑国又借机左右摇摆,给齐国留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这四年在文姜帮助下,把哥哥齐襄公的女儿哀姜嫁给鲁庄公,踏踏实实的和鲁国搞好关系,打造了硬邦邦的齐鲁联盟,然后两家一起伐许、伐戎,势力延伸到鲁西南、江苏、河北一带,逐步扩大了实力,吓得郑国又派人请成,于是暂时把中原打造的铁桶一般,有事可以相互救援,闹的楚国人干着急没脾气。

公元前671年,楚成王熊恽上位,上位后联合大臣斗廉、斗御疆、斗班等人杀掉专权篡政的小叔叔子元,并任命斗氏才俊斗谷於菟为令尹。

斗谷於菟就是人们常说的子文,同管仲一样,也是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角色,所以楚成王除没叫仲父之外,其他待遇和齐桓公对待管仲一模一样。

子文也不负众望,根据楚国君弱臣强的局面采取一系列措施,又使得楚国渐渐强大起来。

既生瑜何生亮啊,齐桓公以为自己有了仲父,便可以天下无敌,可楚国又出了个子文,竟然跟管仲不相上下,这他要强大起来,还能有我的好,该怎么办?

就又把管仲叫来商量,管仲说:目下两强相峙,硬打也不是办法,必须待时而动,冷静的寻找机会,然而这段时间你也别闲着,干么,多做些好事,使的各诸侯国心悦诚服的归顺,而不是内怀观望,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多几个铁杆哥们,到时候讨伐楚国,就有理有势了不是。

齐桓公心悦诚服,再一次听信了管仲的话,把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可着劲儿按了下去。

(三)

就这么等啊等,还真是天从人愿,果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谁?

北燕,即我们常说的燕国。

什么事儿,游牧在河北一带的山戎打了过来,闹得燕国招架不住,所以特地来寻求盟主帮忙。

燕国是北方屏障,有防范少数民族入寇中原的责任。

于是管仲认为:君欲伐楚,必先定戎;戎患即熄,乃可专事于南方矣。

你想打楚国,必须先把北方安定下来,不然的话,人家有事没事背后捅捅刀子,谁能受得了啊。

齐桓公深以为然,再次听了管仲的话,于公元前664年讨伐山戎,齐桓公亲师远征,打了一年多,其中怎么艰苦就不必多说,反正是终于把山戎给灭了,不但灭了,还顺便征服了孤竹、令支,一竿子辟地五百余里,一并交给燕国,回国的时候燕庄公为表感激,一直送到齐国境内,齐桓公一看:到这儿得了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于是就说了:自古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无礼于燕君。就从脚下划起,把燕庄公多走的五十里地全部送给燕国,燕庄公能干么,那是反复推辞,可齐桓公就是不答应。

燕庄公没办法,只好愉快的收下了。

就这么着燕国国土面积北增五百里,东增五十里,终于成为北方大国,老老实实的给齐桓公他们站岗放哨去了。

北方已经平定,齐桓公本以为自此以后可以踏踏实实对付楚国,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回来,国际上发生了两件大事,这两件大事,还必须他亲自处理不可。

哪两件?

鲁国庆父作乱,卫国好鹤亡国。

他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什么原因呢?

一件一件说吧。

鲁国的庆父是鲁庄公他爹鲁桓公小老婆生的孩子,这孩子虽然出身不好,可相当的有本事,早就觊觎国君的位子,公元前662年,动不动就要金仆姑射人的鲁庄公死掉,留下的儿子都很软弱,所以让庆父找到机会,就抽冷子两弑鲁君,并把他们的铁杆拥护者季友驱逐出国。

季友在国内声望很高,老百姓一看这爷们都走了,那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么,于是都很生气,自发的聚众闹事,把庆父也给赶走了。

就这么着,鲁国群龙无首,季友、庆父都虎视眈眈的寻找机会。

齐桓公一看:唔,鲁国是我的铁杆盟友,可不能不管呐,于是派人护送季友回国,扶持鲁庄公另外一个儿子鲁僖公申上位,并帮他们稳定局势。

而卫国呢,事情更为荒唐。

大姐宣姜的儿子卫惠公死后,亲儿子姬赤上位,人称卫懿公,这爷们虽然比他爹善良些,但有个非常荒唐的嗜好,特别喜欢仙鹤,别人喜欢也就喜欢了,可他喜欢的有点出格,给仙鹤封官,并实实在在的享受各种待遇。

这样一来,老百姓除了供养正统官员外,还要负担仙鹤的开支,而且那些开支仙鹤还不一定用得上,你发薪水仙鹤会花么,就这么着心里特别的不满意。

不满意不要紧,导致国力衰弱,让游牧在河北、山西一带的另一支少数民族北狄找到了空子,于公元前660年大举入侵。

北狄什么情况,是最早的匈奴人啊,传说是夏桀的后人,在北方那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了千百年,战力早飙升到三四千,卫国人哪是对手,于是在铁蹄之下,卫国的防务如摧枯拉朽,一触即溃。

不但败了,还导致卫懿公被杀,卫国几乎就要亡国。

 众大臣扶持着他奶奶宣姜和他大伯公子顽生下的,不知该叫叔叔还是该叫表弟的公子申、公子毁逃到漕邑,即如今河南滑县,扶持公子申继位,人称卫戴公;并赶紧派人向齐国求援。

卫国人求援,齐桓公能不管么。大姐宣姜的后人不说,还是两个宠妃长卫姬、少卫姬,一个宠臣开方的娘家。

三人搭着伙儿跟前哭诉,于是连忙派人救援,可等他赶到时,公子申病死了,众大臣又扶持公子毁上位,人称卫文公。

当时卫国连遭两次丧君之痛,兵车只剩三十乘,堂堂国君的势力连个公族大夫都比不上,齐桓公就动了点恻隐之心,派长卫姬的儿子,同样有卫国血统的长子无亏帮助卫文公重整山河,可事情还没处理妥当的时候,卫国近邻刑国又赶来求援,说北狄兵又打到他们那儿,刑国马上就要完蛋了。

齐桓公这个火儿啊,北狄是吧,你有完没完,连忙赶去救援,北狄人一看,敢情中原人也不好欺负,动不动就并肩子上,这谁受得了啊,于是就吓得溜溜跑掉,多少年不敢动弹。

事情总算解决,见两国君主过得相当凄惨,就善心发作,拨了点救灾款,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去了。

就这么着打公元前664年开始,一直到公元前660年,救燕、存鲁、存邢、存卫,使燕国转弱为强,使鲁、邢、卫三国亡而复存,这通忙啊,什么马不停蹄,席不安枕之类的比喻都弱爆了,

虽然辛苦,然而种种作为还是有好处的,还真像管仲事先所设想的那样,诸侯对他心悦诚服,一个个都成了铁杆哥们,大小有个事儿,颠颠的过来帮忙,半句牢骚没有。

齐桓公这么一看,唔,时机该差不多了吧。

他是满意了,可有人心里闹起别扭。

谁?

楚国。

楚成王说了:“齐侯布德沽名,人心归向。寡人伏处汉东,德不足以怀人,威不足以慑众,当今之时,有齐无楚,寡人耻之!”

 齐候假仁假义,收拢人心,而我孤处汉东,也不知什么缘故,威与德都不足以服人,所以导致国际上人们只知道齐国而不知道楚国,我为这件事深深地感到耻辱。

大王不满了,言语中还有了些埋怨的意思,手下能安心的了么,于是子文就说了:“齐侯经营伯业,于今几三十年矣。彼以尊王为名,诸侯乐附,未可敌也。郑居南北之间,为中原屏蔽,王若欲图中原,非得郑不可。”

齐候经营霸业已经三十多年,在政治上又以尊王为名,得到诸侯的支持,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同他作对,然而就因为这样而无所作为么,不是。郑夹在南北之间,是中原抵御我们的屏障,大王若真想争霸中原,就必须得先收服郑国啊。

有人认为管仲水平比子文高,主要原因就是管仲打出“尊王”的旗号,取得政治上的主动,而子文没有看到这一点,所以他的水平要比管仲低得多。

说这话的人显然忘掉了一个重要原因,什么原因呢。就是楚国僭号的问题。

即他的王位不是周王分封的,而是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桂冠,一旦“尊王”,那这王号该怎么办呢。

如果子文一拜相就要求楚国去王号,尊周王,人家能答应么。所以这种政治上的优势他是心知肚明,不过就是不能要罢了。

如今一番话又是洞若观火,直指问题关键所在,楚成王自是深以为然,并很快派人执行。于公元前656年以“背楚事齐”的罪过为名出兵讨伐郑国。

郑国其时郑厉公已死,他的儿子郑文公在位,如果放在以前,郑国人是绝对不敢同楚国作对的,可现在呢,在齐桓公三十多年的努力下,中原已成铁板一块儿,建立了有事相互救援的机制。

出于上述原因,郑文公一面设兵抵抗,一面火速派人向齐桓公求援。

消息传到齐桓公耳朵里,齐桓公当下就给气哭了。

为什么?

早就想打你,没曾想我还没动手你就先来了,当我好欺负是吧,来啊,拉杆子上。

然而,可是,直接打肯定是不行的,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拿定个馊主意。

什么主意?

源自于小夫妻的一场小矛盾。

公元前657年,齐桓公和小老婆蔡姬在皇家公园划船,蔡姬因为玩的太过开心,就忘乎所以的晃动小船,吓唬齐桓公,齐桓公怕水啊,当时就出声制止,可这丫头不听啊,晃得那个得意,这下把齐桓公惹火了:婢子不足以侍君。

你这小丫头没资格伺候国君。

这一生气就把蔡姬打发回娘家了。

蔡哀侯一看,嫁出去的姑娘还给打发回来,不是欺负娘家人么。于是就很生气,一生气不要紧,转手就送给楚成王,让蔡姬又当上楚成王的妃子。

本来小两口闹矛盾,过两天也就好了,可蔡哀侯事情做得这么过分,齐桓公就把这事儿给记下了。

老早就想找蔡国人的麻烦,可蔡哀侯得到楚国的庇护,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这回要和楚国开战,不赶紧把蔡国收拾了去还等什么。更何况以调解家务为名攻打蔡国,楚国人一定不会防范,这时候突然移兵向楚,看他怎么防,嘿嘿,寡人还真是聪明,没错,事情就这么办了。

主意拿定,于公元前656年纠合宋、鲁、陈、卫、曹、许等国,浩浩荡荡向蔡国进发。

事实上,楚国人刚开始还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攻打郑国,可后来回过味儿来,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而且回过味儿来的原因很简单,有人泄密。

谁?

齐桓公宠臣竖貂。

军队出发之后,竖貂自请为先锋,齐桓公见他这么卖力,自然愉快的答应。

于是竖貂帅兵直抵蔡国,吓得蔡国人登城守御,他在城下来往驰骋,耀武扬威,那个神气。

这时候蔡哀侯刚刚死掉,他儿子蔡穆侯上位。

蔡穆侯一看是竖貂,心里就踏实了。

为什么?

老熟人啊。

竖貂当年护送蔡姬回国的时候同蔡穆侯见过面,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知道这人贪财。

于是赶紧送去一车金帛,意思是你慢点打,让我们有机会准备准备。

有关系还真是好办事啊,竖貂受了贿赂,心里一高兴,就把齐桓公伐蔡的战略意图、兵力部署一股脑儿说了出去。

蔡穆侯一听,原来这么回事,七国联军啊,我哪里打得过,还支吾个什么劲儿,赶紧撒丫子溜吧。

当晚就跑到了楚国,把竖貂泄露的军机大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楚成王。

 楚成王闻言大惊:“原来这么回事,我说呢,不就离个婚么,至于搞那么大阵仗么,原来是冲我来得,这事儿必然不能善了,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主意拿定,一面赶紧派人召回讨伐郑国的军马,一面派出使者屈完,去迎迎齐桓公,看看这事儿还能不能商量商量。

屈完不敢耽搁,当天就出发了。

也是事有凑巧啊,对齐桓公方面来说,在攻下蔡国的当天,一向事齐最勤的许穆公病死了。

好哥们死掉,齐桓公自然非常伤心,于是留蔡三日,为许穆公发丧。

就这三天时间,给楚国人给足了机会,让他得以从容准备。

许穆公的丧事办妥了以后,齐桓公帅七国联军向楚国进发,这刚到边境,就看见屈完衣冠整肃,停车道左。打个躬儿高声呼喊:“来者可是齐侯?可传言,楚国使臣奉候久矣。”

来得是齐候么,哥几个带句话,就说楚国使臣屈完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齐桓公一听,咦,我讨伐楚国是秘密行动,本打算打他个措手不及滴,如今怎么人家使臣都派出来了。

连忙派管仲出去相见。屈完说:“齐楚两国一南一北,风马牛不相及,不知齐候今天为什么到楚国作客啊。”

 管仲就说了:“少来这些官面儿上的废话,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原因很简单,你们镇守南方,责任是什么,就是给周王提供滤酒的包茅,可现在竟敢忘了自己的职责,很久没有上贡,让周王天天喝浑酒,人家为这事儿很不开心,所以命令我们前来征讨,更何况当年周昭王南征的时候在汉水淹死,不就是你们使坏的缘故么。两件事加在一起,你说说,还能饶了你么。”

屈完一听,原来为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是为了天无二王呢,不就几车杂草么,给你不就完了,于是就说了:“让大王喝浑酒的确是我们不对,回去以后一定改正,但你说周昭王的事儿,的确有点冤枉啊,周昭王死掉,哪里是我们献了胶舟的缘故,的确是因为汉水不听话,所以导致翻了船啊,不信,你就去问问汉水吧,如果他也说我们有错,那也没办法,只好认了这桩罪过,但前提是,你必须让汉水招供并签字画押啊。

现在没事儿,我就赶紧回去准备包茅,如果你们同意,那这事儿也就过了,如果不,哼哼,看见了没,我楚国也是有人滴,实在没办法,咱就拉开架势干一场吧。”

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了。

两下里就这么拉开架势,可谁都不敢先开战,为什么,两国都太大了,真打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滴,最后必然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到时候,原先镇压住的那些个小国不就可以蠢蠢欲动了么。

就这样僵持了几天,楚成王耐不住性子了,派屈完再次找到齐桓公,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希望,齐桓公一看,本来为了打个闪电战,可现在人家都准备好了,还打个什么劲儿,没有办法,只好在召陵,即如今河南漯河一带和楚成王见个面,重申了下传统友谊,定好了进贡包茅的日期,然后就溜溜的回去了。

雷声大,雨点小,声势浩大的伐楚之役就这么结束了。

(四)

虽然没打仗,但楚成王这回可真给齐桓公整怕了。

为什么?

七国联军那,齐刷刷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半点反对意见没有,齐桓公真有那么大号召力啊。

况且人家也是给足了面子,对最大的罪过——僭号避而不谈,只找了件不进供的小事,这个意见还能接受,于是乖乖进贡包茅。

当时呢,周僖王已死了十多年,第六任君主周惠王软弱的都被人赶走了几年,好容易又当上大王,楚国竟然乖乖归顺了,这下高兴的:“楚不共职久矣。今效顺如此,殆先王之灵乎?”

楚国老早就不听话了,今天居然前来归顺,难道是先王保佑的结果么。

于是亲自去了回太庙,给老祖宗说了这个好消息,然后还把用来祭祀的胙肉赏赐给楚国,照规矩,这是已经把楚国当自己人了。非但如此,还对楚国使臣说:“镇尔南方,毋侵中国!”

就老老实实镇守南方,别再打中原的主意了。

从官面上承认了楚国镇守南方的责任,从这个层面讲,楚国也已经得到王命,那以后征伐汉东诸国,还不名正言顺。

同管仲的“尊王”方针有什么区别呢。

周惠王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看原因无非是:他虽然离不开齐国,但已经对齐国拥有可以凌驾于王室之上的实际权力非常不满了。

王么,他怎么能容忍别人比他强呢,齐桓公的尊重让他感觉到原来“天下共主”真那么管用,既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有点飘飘然也就理所当然了。

可他在一系列得意忘形的举措之后就忘了,如今那么受人尊重到底是因为谁啊。

周惠王的种种举动齐桓公自然是不满的,所以楚国使臣回去之后,齐国才派使臣过来,告诉他已经征服楚国的事儿,使臣出于礼节的缘故,还要求求见世子。

周惠王不开心了,想了又想,实在没有办法,就把世子郑叫了出来,接受齐国使臣的朝见,除此之外,还叫次子带陪同。

这种不合规格的朝见让使臣看出问题,仔细观察了下周惠王的脸色,又看了看两个儿子的表现,大约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回国就做出了“周将乱矣”的推测。

齐桓公自然比较纳闷,就问什么原因。

于是使臣就说了:“周王长子名郑,先皇后姜氏所生,已正位东宫矣。姜后薨,次妃陈妫有宠,立为继后,有子名带。带善于趋奉,周王爱之, 呼为太叔。遂欲废世子而立带。臣观其神色仓皇,必然此事在心故也。恐《小弁》之事,复见于今日!君为盟主,不可不图。”

 周王世子郑是大老婆生的,次子带是小老婆生的,如今大老婆已死,小老婆当了王后,她又伶俐又漂亮,所以深受周王宠爱,这一宠爱不要紧,必然会有废长立幼的主意,世子郑能干么,肯定要同弟弟争位,这样一来,周室不就又发生内乱了么,您老人家是诸侯盟主,打的就是尊王的旗号,所以这件大事不能不管哪。

使臣说得有道理,齐桓公深以为然,于是就问管仲怎么办。

管仲眼珠一转:“好办,再叫哥几个聚聚,聚会的时候把世子郑也叫过来,大家伙对他客气点,周王一看,世子已经得到诸侯,特别是你的支持,就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敢吱声么。”

齐桓公一看,咦,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

于是在公元前654年,在如今河南雎县召开了有名的首止会盟,这次会盟邀请世子郑参加,会上,各诸侯在齐桓公的指使下,给世子郑又敬酒又巴结,还请他免费参观旅游景点,考校各国为政得失,整整留了一个夏天。

周惠王没有办法,只好悄悄使个坏,派人告诉郑国,你自今而后不要巴结齐国,再去巴结楚国吧。

郑文公听了。

本来把郑国送给楚国,就为了给楚国示个好,顺便打开阻挡楚国进攻中原的屏障,有事也好让人家帮帮忙。

可楚国这会儿正奉旨镇守南方呢,哪有心思管他那些破事。

所以郑文公走了以后,齐桓公就开始生气,这一生气不要紧,就打算帅兵攻打郑国。

谁料兵马还没出发,郑文公就吓得投降了。

好端端的会盟出了这么点小插曲,齐桓公对周惠王能满意么。

从此后自然就更不听话,你不想立次子带么,好好说话还有个商量,如今竟敢来阴的,很好,世子郑我是帮定了。

就这么着到了公元前652年,周惠王去世,齐桓公带诸侯直接来到洛阳,一致拥戴世子郑继位,即第六任君主周襄王。

次子带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乖乖听话了,至于想当大王,那就只能等以后再说。

伐楚之战胜利之后,又有了拥王大功,齐桓公这个得意,便于公元前651年再次召开葵丘会盟,制定全新的国际准则,会上,周襄王派人祝贺,给了胙肉,彤弓矢和天子车马,并赐予“加劳,赐一级,无下拜”的荣誉。

这已经是周天子能给予各诸侯国的最高奖赏了。

 至此,齐桓公的事业已经达到巅峰,他已经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了。

人到了这把年纪,进取之心基本上就可以没了,也该到了享受成果的时候,这时候,他就变得有点不大听话了,当然不是一下子不听话,而是慢慢来的。

先是打算封禅泰山,可这是只有帝王才能行使的权利,他越级封禅,同楚国僭号有什么区别,同时也违背了一直以来的“尊王”方针,所以手下自然不大赞同,那是纷纷劝说,齐桓公听不进去,逼得管仲没有办法,找了个天无祯祥,时机不到的借口。

也就是说,自来帝王封禅,老天爷都会生些灵芝、凤凰之类的稀罕物凑凑热闹,可如今这些东西还没生出来,意味着时机尚不成熟,所以主公你就再等等吧。

仲父都这么说,齐桓公只好答应了,不过心里应该还是非常不开心的。

公元前645年,管仲病死,临走的时候询问谁可以接替他的位子,管仲表示如今齐国人才青黄不接,他死了以后,还真没有特别优秀的人才了,老一辈中只有隰朋、鲍叔牙还算可以,不过这俩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脾气太过刚直,都不是理想的人选。齐桓公想了想,就提出了“三宠”

竖貂、易牙、开方。

认为:为了能侍奉他,竖貂自宫,易牙杀了自己儿子,而开方舍弃卫国世子的位子,连父母死了都不去奔丧,对齐国应该也算忠心,所以当大臣辅政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可对他的说法,管仲一一予以否定,他认为:人情莫重于身,莫爱于子,莫亲于父母,而且欲望也不会超过当国君,三个人连身体、儿子、父母、国君的位子都能舍弃,必然心存叵测,想得到更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一定要把这三人赶走,不然,一定会引起国家祸乱。

这番话说的至情至理,遗憾的是,齐桓公并没有放在心上。

管仲死后,他刚开始还比较听话,是把这三人赶走了的,可过了不到一年,便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整日里闷闷不乐。

这时候开方的亲戚,同为卫国人的长卫姬就劝他把这三人再找回来,起初齐桓公还是比较理智的,他说:“寡人亦思念此三人。但已逐之,而又召之,恐拂鲍叔牙之意也。”

我也想这三个人,但已经赶走,再叫回来,怕会叫师父生气的。

这里他说到鲍叔牙,因为隰朋已死,鲍叔牙已经继任为国相,是管仲死后的最后一道屏障了。

长卫姬说:“鲍叔牙左右,岂无给使令者?君老矣,奈何自苦如此!”

鲍叔牙左右就没几个可以亲近的人吗,您已经老了,享乐的时候也不多,何苦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齐桓公深以为然,就又把这三人找回来了。

鲍叔牙很不满,直接找齐桓公就说了:“君岂忘仲父遗言乎?奈何召之?”

你忘了我那好兄弟临走时交代过的话么,为什么又把这三人叫回来。

齐桓公这时候过得很开心,根本没把鲍叔牙的劝谏当回事,反而很不以为然的还嘴说:“此三人有益于寡人,而无害于国。仲父之言,无乃太过!”

这三个人对我有好处,对国家半点坏处都没有,仲父对他们的评价,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不听话了,不听话怎么办,管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鲍叔牙其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所以才不主张他主政的。

如今万般无奈当上国相,你齐桓公竟敢留这三个小人在身边,我天天看着,心里能不憋火么。

他这一憋火不要紧,于公元前644年,生生给气死了。

鲍叔牙死后,最后一道屏障烟消云散,三宠本来还有点顾忌,这回可就明目张胆的亮出爪牙了。

整个朝廷那是顺着昌逆者亡,把齐国闹了个乱七八糟。

公元前643年,齐桓公病重,三宠见有机可乘,以桓公病重不愿见人为由,直接带兵把住朝门,隔绝内外,单等齐桓公死后扶持各自的新主子上位,然而等了三天,齐桓公竟然还没死,这下有点着急,就把宫里服侍的太监宫女全部赶走,直接寝宫周围筑了道三丈高下的大墙,彻底杜绝齐桓公和外界的联系,只在墙底下留个狗洞,每天派个小太监进来,看看齐桓公死了没有就成。

什么吃的喝的更是无从谈起。

齐桓公饿得没有办法,自己又动不了,只能趴在床上大呼小叫,可谁能管他呢,正着急的时候,听外边啪嗒一声,好像掉下个人来,顺声看去,那人推开窗户进来。

认识。

谁?

没有名分的老婆晏娥儿,当年不过一夕之欢,才有了老婆的实质内容,不过因为出身卑微,一直没有加封,所以算不到妃子之列。

如今千呼万唤,才叫来这么个人,齐桓公大喜,急忙说:“我又渴又饿,你快给我弄碗粥吧。”

听听,风光八面的齐桓公竟然只有这么个要求,然而这个要求晏娥儿竟然还不能满足,她说:“外边都被人把住了,我上哪儿给你弄粥去。”

那给碗开水总成吧。

齐桓公退而求其次。

然而晏娥儿还是摇了头。

这下就纳闷了,急忙问怎么回事,晏娥儿如此这般一说。

三宠作乱。

齐桓公完全傻眼了。

“仲父不亦圣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寡人不明,宜有今日。”

仲父难道是圣人么,都怪我没听他的话,才落个今天这样的下场。

临了连碗开水都喝不上。

“天乎天乎,小白乃如此终乎。”

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悔恨交加,可又能怪谁呢。

当下吐血数口,对晏娥儿说:“我有宠妾六人,子十余人,无一人在目前者。单只你一人送终,深愧平日未曾厚汝。”

这时候良心发现了,我至亲至近的人都不在身边,却只有你为我送终,后悔以前没好好对待过你啊。”

对齐桓公的临终忏悔,晏蛾儿也是感动的,说:“主公请自保重。万一不幸,妾情愿以死送君!”

主公保重身体,万一有个山高水低,我愿意以死相送。

桓公叹曰:“我死若无知则已,若有知,何面目见仲父于地下?”

乃以衣袂自掩其面,连叹数声而绝。

临了想起管仲的话,简直羞愧莫名啊。

晏娥儿大哭三声,解下衣服盖上齐桓公尸体,然后自己墙上碰死了。

堂堂春秋首霸就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那天一辆轻便的马车自天而降,年轻的管仲从车上下来,恭敬地迎接齐桓公登车,齐桓公身着王袍,容光焕发,回头看看朝堂内外为争位而互相对峙的几个儿子,然后长叹一声,在无数兵马的欢呼声中渐渐远去,眼泪腮边滑下,化为瓢泼大雨天空落下,似乎整个儿齐国都在为他哭泣。

然而,这一切还有用么?

坟中君,坟中君,生何作,死何幸。不过荷锄一农夫,日出而作,掘井而饮。瓮牖绳枢不足饱,布衣荆钗自甘贫。

自甘贫,举案齐眉在衡门,曾言比翼同死生,而今唯余雌鱼鹰,天不幸,在雪雨,人不幸,在死生。君今不幸离人世,徒留孟光影随身。

影随身,收拾遗体,成此孤坟。妻子思痛绝,愁思化青草,不使君染尘;妻子思痛绝,愁思化山花,盛开娱君心。

坟中君,坟中君,生而何作,死而何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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