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当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温柔的吻在他的额头前时,他早已麻木的心却还是止不住的冷的打颤。
他知道他也记得在她最爱的那个季节里,
每当他抬头看看,思念就会裹挟着风雪深深吻进他的灵魂。
如果他能听见,那夹杂着誓言和思念的风雪声中,
有一个洁白如雪的身影轻轻俯在他的耳边陪着孑然一身的他走完了后来的五年,
不过又幸好思念无声。
(一)
距离我离开那里已经是第五年,随着小念的脚步我也搬迁到了北方的一所小城。
我记得,
祁念,
那是我喜欢雪的爱人。
陈旧的记忆像是一本破旧的羊皮卷,随着新雪的到来,挂起时间的风,思绪也被翻到整本书的序言。
(二)
哐哐哐,伴随着一阵巨大金属敲击声和叫骂声,刚刚被摁上约束带割腕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而又刚好被吵醒了过来的我,听着着实觉得有点烦躁。
说实在的被上了约束带是我整个住院期间最讨厌的事情。
“喂,你这家伙,被捆了还不老实,当心一会儿再挨针。”我有些没好气的怼了旁边床上同样被捆上约束带的少女一句。
“去你大爷的,你也不一样被捆了吗?再叫几句,待会儿老子被放下来先掰折你的牙。”少女有些暴躁,手臂上的约束带敲击着金属床栏哐哐作响。
“有种叫护士给咱俩放下来,皇城一v一啊。”我的脾气也上来了。
“你妹的,老子.....”少女暴躁的话音刚落,
病房的门就被推了开来,原来是一群护士,为首的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只塑料注射器。
“哈哈哈哈,叫啊再叫啊,某人要遭老罪喽~”我开始幸灾乐祸。
不过后面当我也挨完一针镇静剂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昏迷前我还能看见那个少女嚣张的嘴脸。
后来出院时问起护士,是因为我太过嚣张有一点躁狂的倾向,于是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我也被来了一针。
当我悠悠转醒后,我已经回到了原本我所在的病房,不过好在我的精神状态也稳定了一些,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于是我决定下床出去转转。
就在我走到病区门口时恰巧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稀客呀。”我阴阳了一句。
“原来是你,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我叫祁念,重度双向情感障碍。”少女冲我扬了扬手里的手环,冲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安岁,轻中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强迫障碍,原来你不犯病的时候还挺正常的哈。”我连忙收起原本阴阳怪气的态度向她打了个招呼。
“我打算去吃个饭一起吗?听说三食堂新推出了草莓蛋糕,我请客。”祁念见我还在发愣,便干脆直接一把拽起我的手拉着我向外走。
“喂喂喂,等会儿等会儿你小子有点社牛嗷。”我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有趣的灵魂,感到有些“社恐”。
“哈哈哈,走啦~”祁念热情的和之前约束床上的那个暴躁一批的大姐大简直判若两人。
在吃饭的交谈中,我们也互相了解了彼此的喜好,没想到一犯病就判若两人的祁念竟然喜欢文学和绘画还有小动物。
而当她听见我这个一米八的壮汉能够弹得一手好古筝时也是一脸震惊。
世间所有的第一次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
(三)
随着住院的时间的增加和她也渐渐熟悉起来。
有时候我起床比她早,会给她捎上一份早餐,有时候在二楼做经颅磁时碰上了,她也会塞给我几颗糖。有时候她又进了约束床,等她出来之后我也会给她送去一份草莓蛋糕。
记得那是夏季的一个雨夜,活泼的少女总是有着些许鬼灵精怪的点子。
“安岁,醒一醒~外面终于下雨了诶~一起出去踩水呀~”祁念摇了摇正在床上睡觉的我。
“不是,哥们儿,你有病啊”我一脸懵逼的坐了起来就好像网上那个没睡醒哥们儿的表情包一样。
“走嘛走嘛~机会只有一次啦~悄咪咪的,我还买了酒呢~”我还没穿上拖鞋就被祁念一把拽了出去。
“嗯?!哟西好小子,早说嘛~走走走”我立马两眼放光。
夏日的蝉鸣交织着雨点,路边昏黄的灯光直射下正好的散落在道路上的水坑,点上亮晶晶的洒金。
今晚的祁念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看到她最开心的一次,蹦蹦跳跳的从一个水坑跳入到另一个水坑。
“来啊,安岁一起玩嘛,哈哈哈。”祁念用手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对我笑着说。
像是被她的笑声感染,我一咬牙,也去一起疯了。
雨声越来越大,昏黄的路灯下两个欢快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滴答的雨滴落在我们的肩上头上,开心的和我们一起跳着雨中华尔兹。
我突然有些恍惚,就像是回到了童年,而我和祁念就像是从小认识一样。
“干杯!哈哈哈哈”我们同坐在台阶边一起看着雨,喝酒。
“那,安岁,你多大啊,怎么就住进来了呢?”祁念喝了一大口酒问道
“有二十啦,从高中开始这个情况就一直拖着,现在大学也没上了,半路出家一边教古筝一边赚医药费。”高中的经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是吗,那我以后得叫你岁哥啦,再次介绍一下祁念十七岁,高中辍学,后面去当原画师了,有时候就接一些稿子来赚生活费,在圈子里还算比较有名吧。”祁念向我伸出了手。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念吧。”我轻轻的握了握。
“嘿嘿,岁哥,为不死的我们干杯,庆祝我们一直还活着!”
“嗯,干杯!”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祁念在一次次的治疗中情况也得到好转,
五个月之后,这段封闭的生活彻底画上了句号。
(四)
“嘿嘿我不管,岁哥,我可赖上你了呢,你看咱俩的名字这么有缘,年岁平安~所以呢不管你去到哪里,都要带上我哦~”少女拖着一大包行李,拽着我的手,冲我狡黠的眨眨眼。
“好好好,都听小念的,那小念和我一起回家吧。”
“嗯嗯,只要有岁哥在的地方就是家!”
记得那是祁念的十八岁生日。
“岁哥,我想,我们一起赚钱买辆房车,去自驾游吧,我好想去看看那些远方的风景啊,藏区的雪山,我最最最喜欢雪了~”十八岁的小念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好啊,那我也要送给小念一个小礼物。”我取出一个小纸箱里面放着一只小猫
“好耶~最喜欢岁哥了!那以后就叫小猫年岁吧!”小念抱着小猫开心的转圈圈。
而在一年后我们真的成功了。
小念终于在她十九岁那年完成了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出发的那天她特别高兴,帮忙一起准备东西,忙里忙外和我讲述着她向往的一切。
我们就为这此时此刻已经足足计划了一个月,我对于旅行并不感冒。不过小念只要能开心其他都是次要的。
(五)
那天我们决定完成在雪山拍完照的最后一站就回家,可是正在拍照的小念却突然流出大量的鼻血口腔中也喷出大量的鲜血,最后直直栽倒在雪地上。
我开始以为是单纯的高原反应带来的身体不适,但是直到我看到她惨白的脸色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当天夜里我就立马启程回到了家里,在医院的检测报告中,医生说小念是由于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和长期的积劳成疾导致的胃癌加上时间很长了结果就转移到骨头上发生了骨质破坏,变成了骨癌。
她最多剩下一个月可活。
“你醒啦。”望着小念苍白的脸庞,我强挤出一丝微笑,我不知道为什么幸福对于她来说如此如履薄冰。
她明明就已经熬过了因双向情感障碍自杀的可能性,
她明明就已经逃离了那些一个又一个因为躯体化症状疼的难熬的夜晚,
她明明手臂上那些因为自残的伤疤快要好了,
她明明离幸福就差一步了,
她明明可以等到我给她一个家的。
“岁..哥,我没事,你别担心啦。”小念的脸色苍白,语气透露着虚弱。
我的小念,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乖,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我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
“嗯嗯,岁哥,小念最乖了。”少女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岁哥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的过去嘛,其实我从小就是孤儿,等待着每天被领养或者被抛弃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没准那一天我就会彻底结束吧。”小念想了过往苦笑了几声。
“后面被好心人资助上了学,可是学校里的大家都好像在讨厌我,大家觉得我这样的精神病像是一个怪物,所以后来高中没念完我就离开了那里”说起学校小念似乎觉得有些恐惧和厌恶
“但是后来,我遇到了岁哥,我知道我有家了,我再也不会被丢下了。”
“岁哥,要是我不见了你会一直找我吗?”
“岁哥,小念最最最喜欢你了。”
“岁哥我好疼啊...小念怕疼....”
“岁哥你别来看我,我脏,我太脏了...” 每当我去看她时,小念就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掩饰着双臂上自残留下的刀疤
后来小念的病情恶化,每天都打着止疼药,止疼药的副作用灼烧着她的胃,以至于她每天都要和自己的呕吐物作伴,骨头缝里的疼痛折磨的少女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她那引以为傲的长发也被剃光。
那是小念最后的一个冬天。
“岁哥,你来啦,我想看看雪,你能推我逛逛吗?”很奇怪那一天小念的气色比以往都要好。
“岁哥,你会娶我吗?我想去看看婚纱。”我记得那天,穿上婚纱小念就和那天的雪一样洁白。
“岁哥小年岁就交给你啦,你要好好照顾他哦~”小念抱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年岁。
“岁哥谢谢你,我知道我有家了,岁哥你要好好活,好好活...”小念穿着婚纱坐在轮椅上,抱着小年岁渐渐合上了双眼。
小年岁就在小念的怀里安详的打着呼噜,就像刚刚加入这个家时一样
“乖,岁哥在,岁哥一直在呢,不要怕,一直大胆的往前走就是家,乖,乖...”我轻轻的推着小念,温柔的在她耳旁耳语着。
那天的雪很温柔,风声轻轻的唱着,小念也安详的睡着。
她死在我最爱她的那一年。
(六)
过往的记忆就像是血肉疯狂滋生,直到将我整个人活活撕开,但却发现里面仅仅只剩虚无。
带着她的那句好好活,我熬了一年又一年。
可是因为我的无能,小年岁因为我的疏忽病死在她走后的第三年。
“呕....呕....呕.....”该死的又来了,我迅速冲到卫生间,跪倒下去,似乎每次播放到她的记忆,我的躯体化症状就在时刻警醒着我早已孑然一身。
每次都会疼到吐,我的双腿跪倒在马桶边一遍又一遍的不停重复着,直到双腿被磨得血肉模糊,直到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滴出鲜血,直到我疯狂的一次又一次抓烂双臂上因为自残已经愈合的伤疤,直到后面吐到只剩黄色的胆汁。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熬下去的...”我喃喃道。
我突然想回到故乡去看看,因为小念喜欢雪,所以我搬到最北方的城市过了一年又一年,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我像个懦夫整整逃避了五年。
小念,你会怪我吗?
于是我决定明天启程回到家乡,那天的雨很大,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欢迎。
“路况看起来要比以前堵的很多,不过据说是前面的路段塌方,路面湿滑,行进的特别慢”我自言自语道。
就在我行驶到前面的山路岔口时,
“滴——”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滑破雨天的寂静。
原来时一辆载满钢筋的卡车,由于刹车失灵直直朝我冲来。
“妈的,来不及了。”等我反应过来,这辆车已经和我前方的挡风玻璃撞了个粉碎。
我是被救护车和警察的鸣笛声吵醒的。
“咳咳咳”我想尝试挪动一点身子,却发现我现在唯一清醒的只有头脑,细细一看,原来我已经被钢筋扎穿骨头,死死钉在座位上,腹部插着一块铁皮,肠子混合着血液流满了副驾驶。
我想张嘴说点什么,但是一张口,鲜血不停地从我嘴里喷涌出来,呛的我不停咳嗽,声带被血裹满,气息的喷涌震荡出嘶哑的声音。
看来应该是肺里扎进玻璃了。
“原来..那天你这么疼啊...呵呵呵呵”我像是终于释怀一样笑了出来。
“好好..活,要好好活...好好活...”视线开始渐渐变黑,身体也冷了起来,眼睛直直睁着,却什么也看不见,我嗫嚅着嘴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口型......
(七)
一则新闻
“本台消息,雨山路段因为路面湿滑,导致山体滑破出现车祸,现场一死一伤,死者状况极其惨烈,被钢筋扎穿骨头,内脏外溢,在此提醒广大市民,雨天路滑,请注意交通安全”
“本台记者将继续为您实时播报现场第一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