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论语集解序

叙曰:汉中垒校尉刘向言,《鲁论语》二十篇,皆孔子弟子记诸善言也。太子太傅夏侯胜、前将军萧望之、丞相韦贤及子玄成传之。《齐论语》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颇多于《鲁论》,琅琊王卿及胶东庸生、昌邑中尉王吉皆以教之。故有《鲁论》,有《齐论》。鲁恭王时,尝欲以孔子宅为宫,坏,得古文《论语》。《齐论》有《问王》《知道》,多于《鲁论》二篇,《古论》亦无此二篇,分《尧曰》下章《子张问》以为一篇,有两子张,凡二十一篇,篇次不与《齐》《鲁论》同。安昌侯张禹本受《鲁论》,兼讲齐说,善从之,号曰《张侯论》,为世所贵。苞氏、周氏章句出焉。《古论》唯博士孔安国为之训说,而世不传。至顺帝时,南郡太守马融亦为之训说。汉末,太司农郑玄就《鲁论》篇章,考之《齐》《古》,以为之注。近故司空陈群、太常王肃、博士周生烈皆为义说。前世传受师说,虽有异同,不为训解。中间为之训解,至于今多矣。所见不同,互有得失。

今集诸家之善说,记其姓名,有不安者,颇为改易,名曰《论语集解》。光禄大夫关内侯臣孙邕、光禄大夫臣郑冲、散骑常侍中领军安卿亭侯臣曹羲、侍中臣荀顗、尚书驸马都尉关内侯臣何晏上。


题解:魏何晏、孙邕、郑冲、曹羲、荀顗等五人共撰。何晏以亲贵总领其事,所以往往省称为何晏著。

何晏:(?–249)字平叔,南阳宛县(今河南南阳)人,东汉外戚、大将军何进之孙,曹操的假子,娶魏公主。好修饰,耽情色,服五石散,聚浮华客,人称“傅粉何郎”,曹爽时累官至尚书,典选举。司马懿政变,何晏与曹爽等一同被诛。何晏少即颖慧,后与王弼、夏侯玄等同开玄学清谈风气,史称“正始之音”,是贵无派的创始人之一。何晏援老入儒,认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有”恃“无”以生,“事”由“无”以成,把儒家名教与道家无为思想相揉合,提出名教本于自然,主张君主无为而治。代表著作有《论语集解》《道德论》等。

中垒校尉:官名。汉武帝置。中垒本中尉(执金吾)属官,有令、丞、两尉。中尉所掌为备京师盗贼之事,中垒所掌当同。武帝以中垒进为校尉,为新置八校尉之一,秩比二千石,掌北军垒门之内,而又外掌西域。

刘向:(前77–前6)字子政,原名更生,世称刘中垒,世居汉代楚国彭城,仕于京师长安,祖籍沛郡丰邑(今属江苏徐州)。刘邦异母弟刘交的后代,刘歆之父。曾任谏大夫、散骑宗正给事、光禄大夫等官职,官至中垒校尉。著名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曾奉命领校秘书,所撰《别录》,是我国最早的图书分类目录。三篇,大多亡佚。今存《新序》《说苑》《列女传》《战国策》《列仙传》等书,其著作《五经通义》有清人马国翰辑本。《楚辞》是刘向编订成书,而《山海经》是其与其子刘歆共同编订成书。

夏侯胜:字长公,西汉东平(今属山东)人,西汉经学家,官至太子太傅,葬在平陵。夏侯胜为西汉今文尚书学“大夏侯学”的创始人,撰写了《尚书说》《论语说》。

萧望之:(前106–前47)字长倩,萧何七世孙,东海兰陵(今山东省兰陵县兰陵镇)人,徙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历任大鸿胪、太傅等官。汉元帝即位后,以前将军光禄勋,领尚书事辅佐朝政,甚受尊重。后遭宦官弘恭、石显等诬告下狱,愤而自杀。萧望之主治《齐诗》,兼学诸经,是汉代《鲁论语》的知名传人,李白在《客中行》赞颂的“兰陵美酒”相传就是萧氏家酿。自此,兰陵萧氏成为山东临沂大族,历数百年而不衰。

韦贤:(约前148–前67) 字长孺。鲁国邹(今邹城东南)人。性质朴,善求学,精通《诗》、《礼》、《尚书》,号称邹鲁大儒。征为博士,给事中,进宫授昭帝《诗》,迁光禄大夫詹事、大鸿胪。宣帝时,赐爵关内侯,徙为长信少府。前71年,代蔡义为丞相,封扶阳侯,食邑700户。前69年以老病辞官,卒,谥“节侯”。从韦贤起,汉代始有丞相致仕制度。少子玄成,复以明经历位至丞相。故邹鲁谚曰:“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

韦玄成:(?–前36)字少翁,西汉鲁国邹(今山东邹城东南)人。官至丞相。韦贤之子。玄成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而文采过之。

王卿:生卒年不详,琅琊人(今山东临沂)。汉武帝太初年间,任济南太守。天汉元年(前100),迁任御史大夫。天汉三年(前98)癸未,王卿有罪自杀。《齐论》的传播者。

庸生:据《胶州史志》,庸生,名谭,世称胶东庸生。一生未仕,汉朝大学者。秦始皇焚书坑儒以后,儒家经典文献失传,庸生凭记忆默写出《齐论语》《孟子》《古文尚书》。

王吉:(?–前48)字子阳,琅琊皋虞人(今天的即墨市温泉镇西皋虞村)。王吉年少好学,举孝廉出身,补授若卢县丞,升任云阳县令。汉昭帝时,举贤良方正科,出任昌邑国(刘贺封国)中尉。刘贺即位后,入朝为官。敢言直谏。汉宣帝时,累迁五经博士、谏大夫,针砭时弊。王吉曾从学自《韩诗》学者蔡义,开《韩诗》王氏学;能为《驺氏春秋》;又好梁丘《易》。按戴维先生意见,其在《论语》研究上综有《齐论》和《鲁论》的特点,汉书说他“兼通五经”,因此也算得上是西汉比较著名的经学家。

鲁恭王:刘余,汉景帝子。景帝前元二年(前155)立为淮阳王。吴楚七国之乱平定后,改封为鲁王。刘余欲毁孔子旧宅以扩建宫室,听有钟磬琴瑟之声,遂止,从旧宅壁中得古文经传。

张禹:(?–前5)字子文。河内轵(今河南济源东)人。为帝师时,以《鲁论》为基础,参考《齐论》,合而为一,《张侯论》为后氏所贵。

苞氏、周氏章句:梁皇侃義疏曰:“苞氏,苞咸也。周氏,不悉其名也。”苞咸,《後漢書·儒林傳》作包咸。包咸(前7–65)字子良,会稽曲阿(今江苏丹阳)人。东汉经学家。建武年间,任职谏议大夫、侍中、右中郎将。永平五年,官至大鸿胪。

孔安国:(前156–前74)字子国,汉代鲁国人,孔丘十一代孙。受《诗》于申公,受《尚书》于伏生。武帝时,官谏大夫,临淮太守。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府旧宅,于壁中得《古文尚书》、《礼记》、《论语》及《孝经》,皆蝌蚪文字,当时人都不识,安国以今文读之,又奉诏作书传,定为五十八篇,谓之《古文尚书》,又著《古文孝经传》《论语训解》,皆佚。

马融:(79–166)字季长,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人。将作大匠马严的儿子,其从祖为东汉名将马援。东汉经学家。曾任校书郎、议郎、南郡太守等职。从挚恂学。遍注《周易》《尚书》《毛诗》《三礼》《论语》《孝经》,使古文经学达到成熟的境地。生徒常有千余人,郑玄、卢植都出其门。他除注群经外,兼注《老子》《淮南子》。又常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对魏晋清谈家的破弃礼教有一定影响。著作已佚,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黄奭《汉学堂丛书》都有辑录。另有赋、颂等二十一篇。有集已佚,明人辑有《马季长集》,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

郑玄:(127–200)字康成,世称“后郑”,以别于“先郑”郑兴、郑众父子。北海高密(今属山东)人。东汉经学家。入太学学今文《易》和公羊学,又从张恭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左传》等,最后从马融学古文经。游学归里后,聚徒讲学,弟子众至千人。以党锢之祸被禁,潜心著述,以古文经说为主,兼采今文经说,遍注群经,成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称郑学。在整理古代历史文献上颇有贡献。但喜综合,以《周官》为真周制,凡不合者皆归入殷制;以《礼》注《诗》,造成许多附会。今通行本《十三经注疏》中《毛诗》、“三礼”注,即采用郑注。另注《周易》《论语》《尚书》和纬书;又作《发墨守》《箴膏肓》《起废疾》,以反驳何休。并撰《六艺论》《驳五经异义》等,均佚,清袁钧《郑氏佚书》、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有辑本。孔广林《通德遗书所见录》、黄奭《高密遗书》也有辑载。

陈群:(?—237)字长文,三国颍川许昌(今河南许昌东)人。初为豫州刺史刘备别驾,后归曹操,任司空掾。荐举得当,有“知人”之誉。东汉延康元年(220)任尚书,建议选任官吏,实行九品官人法。入魏,任尚书令。与曹真、司马懿同受遗命辅立明帝。任司空,录尚书事。屡请减省徭役,以利农时。有辑本《论语陈氏义说》等。

王肃:(195–256)字子雍,东海郯(今山东郯城北)人。三国魏经学家。官中领军,加散骑常侍。王朗之子,司马昭岳父。唐朝时位列“二十二先贤”配享孔庙,宋真宗时追赠司空。遍注群经,不分今文、古文,对各家经义加以综合。善贾逵、马融之学,唯不喜郑学。所注《尚书》、《诗》、“三礼”、《左传》、《论语》及其父王朗所作《易传》,在晋代立有博士。其所注经学在历史上被称为“王学”,与郑玄所代表的“郑学”长期分庭抗礼。各书均佚。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有辑本。

周生烈:字文逸(一作文逢)。生卒年不详,约魏文帝黄初元年前后在世。凉州敦煌郡人。复姓周生,本姓唐。三国魏博士、侍中。起初受到魏国招揽而不应,后又接受魏国张既的招揽而仕官,之后历任博士、侍中等职位。烈好注经传,曾为《左氏传》、《论语》作注。(何晏《论语集解》有烈所作的义例)又著有《周生子要论》(又名《周生烈子》)一卷,此书为张角败後,周生烈感叹天下大乱所著。今不传。

孙邕:(生卒年不详) 三国魏济南人。少年时曾师从北海(治今山东昌乐)术士王和平,随王和平来到京师,以儒雅知名于世。伏氏柔婉年少,有国色。孙邕以曾与桓阶为同僚而婉言辞却。此举深得文帝夸奖,下诏予以褒扬。后孙邕出为渤海(治今河北南皮)太守,任职十余年,政化大行,社会秩序井然。魏明帝时,经卢毓举荐,诏入京师任侍中。(清道光《济南府志·人物志》载,召为吏部尚书,用人多选老成干练之人)后封光禄大夫、关内侯,改封建德亭侯。曾与何晏、郑冲、曹羲、荀辙等人共集《论语》诸家训注,加以厘订,纂为《论语集解》,书成,上之于朝廷。

郑冲:(?–274)字文和,荥阳开封(今河南开封)人。三国曹魏末年至西晋初年大臣、儒学家。出身寒微,博究儒术。初为魏文帝曹丕文学,累迁尚书郎、陈留太守。大将军曹爽引为从事中郎,累迁光禄勋,后又拜司空、司徒。曹奂继位,拜太保,封寿光侯。朝中制定礼仪律令,都先咨询郑冲的意见。265年(泰始元年),西晋建立,拜太傅,进爵寿光公。后屡次请求离职。很久之后,才获得同意。274年(泰始十年)去世,追赠太傅,谥号成。与何晏等撰有《论语集解》,流传于世。

曹羲(?–249)曹真之子,曹爽之弟。魏明帝曹睿去世后,曹爽和司马懿同受托孤辅政。曹爽排挤司马懿,将诸兄弟均进封为朝廷要职,曹羲受封中领军,掌握禁兵。曹爽经常外出狩猎,曹羲恐他人暗算,出言劝谏,但不被采纳。终于,司马懿借曹爽兄弟外出之际发动政变,曹爽兄弟均被剥夺兵权,不久以谋反罪斩首,夷三族,党羽皆被剿灭。曹羲有学识,曾参与过《 论语集解》的编著。

荀顗:yǐ。(?–274)字景倩,颍川颍阴(今河南许昌)人。西晋开国元勋,曹魏太尉荀彧第六子。荀顗博学多闻,理思周密。起家中郎,拜散骑侍郎、侍中。齐王曹芳在位时,拜骑都尉,赐爵关内侯。高贵乡公即位后,进爵万岁亭侯,拜尚书仆射、吏部尚书。魏元帝在位时,迁司空。西晋建立后,拜司徒、太尉、侍中如故,后又代理太子太傅。泰始十年(274),去世,谥号为康。

泰始年间,他与贾充一起推举司马衷为太子,并进言让贾充的女儿贾南风做太子妃,称贾南风“姿德淑茂”,被时人讽刺。

吕思勉评价:此外晋初元老,如石苞、郑冲、王祥、荀顗、何曾、陈骞之徒,非乡原之徒,则苟合之士。此等人而可以托孤寄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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