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带丑菊母女俩走进向阳饺子馆,要了两份羊肉水饺。老板看着母女俩直摇头,“走吧,走吧!这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丑菊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孩子看到水饺,两眼放光,神手就抢。九爷一瞪眼,孩子的手停在空中,丑菊把孩子揽在怀里,看着九爷,“老板,弄点水,让他们洗把脸再吃。”
从饺子馆出来,九爷打量着母女的形象,像十足的叫花子。嘟囔着“真是赔钱货。”又买了两身衣服扔给丑菊。到了马车店里,九爷自去套马,丑菊与孩子换好衣服,乖乖的爬上马车,启程回家。
一路无话,九爷虽然装着淡定,却经常恍惚,特别是对上丑菊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小娥又回来,想想又觉得好笑,世上只有一个小娥,也再无小娥了。因了小娥的缘故,九爷对娘俩还心生一份特别的怜惜。
这日来到滨县,离家越来越近了,九爷心里反而不是滋味,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小娥没了,孩子也不知道死活,老母亲身体还好吗?老十也该长大成人了吧!九爷决计在滨县住上一宿。
傍晚,九爷让丑菊母女俩把自己收拾干净,又叮嘱了几项规定,自己走出店门,到街上转转。
刚走出店门,迎面碰上一个老邻居狗蛋。狗蛋热情的拉住九爷问道:“老九,你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呀?回家吗?”和九爷一五一十的叙起了家常。
狗蛋告诉九爷,老太太身体还好,只是常年咳嗽。十爷也到娶亲的年龄了,在镇上帮忙。八爷回来了,做着牲口经纪人的活。除了穷,其他还好。
九爷问:“老十定亲了没有?”狗蛋叹息到:“大家都说老韩家媳妇不好当,都不敢嫁。”九爷听了沉思不语,看来自己买下母女俩也算做对了。狗蛋看九爷犯愁,犹豫的说:“眼下到有一桩好姻缘,不知道九爷愿不愿意。”九爷急忙道:“你且说说看。”狗蛋说:“这里住着一家人,儿子不成器,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自己逃了,家里遭了难,为了躲债,从博山逃到这里,一来男的就病倒了,欠了店里很多钱,有些日子了,走不得,留不得。”九爷道:“这与我们何干?”狗蛋说:“他们家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岁,生的还算水灵,想找个好人家,卖身救父。但这家人欠账太多了,一般人办不了。”九爷沉吟不语,自己手里是有些积蓄,这一路走来,花费也不少了,都扔在讨女人上,有点舍不得。
狗蛋看九爷犹豫不决,连连叹气。说:“我要是手头充足,一定要把这个姑娘带回去。也算做了善事。”九爷说:“见见人再说吧!”
狗蛋把女人叫来,介绍给九爷。女人上下打量着,心里盘算着,犹犹豫豫的不肯开口。狗蛋说:“穷人家是买不起你闺女的,富人们买回家,不是做妾就是转手卖到窑子里去,难得这一家都是好人。你好好合计合计吧!”女人只是哭。正说着,女孩走进来,直视着九爷的眼睛说:“十块大洋,我跟你走。”九爷觉得这个妮子痛快,只是太单薄了,怕是难以生养。
最后在狗蛋的撮合下,九爷为那家人结清了欠款,又买了些粮食,留下两块大洋,带走了银花。
银花的母亲呆呆的站着,表情十分复杂,男人在屋里号啕大哭。银花自己爬上马车,坐在丑菊旁边,催促九爷快点启程。
出了滨县,越走越荒凉,路边都是一人多高的芦苇,时令正值深秋,西风一吹,银花冻的瑟瑟发抖,紧紧的靠在在丑菊身上。
九爷与狗蛋坐在前面,说着家长里短,非常兴奋。银花和丑菊慢慢拉起了家常,知道丑菊也是被买来的,便悄悄的商量着如何逃跑。丑菊知道银花还可以回去寻她的母亲,自己身无分文,带个孩子,无处可逃,被抓回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坚决拒绝了。
下了公路,车子颠簸的很,银花想再不走就回不去了,母亲答应等她一天。银花借口肚子疼,要求下车方便。九爷想了想,让丑菊带她下车,威胁说:“谁要敢跑,一定打断她的腿。”丑菊想抱着孩子下车,九爷说:“把孩子留下,如果你们回来晚了,我就摔死她。不要挑战我做事的底线。”丑菊跌跌撞撞的被银花拉进了芦苇深处。
银花回头看看,确定九爷他们已经看不见了,一下子跪在丑菊面前:“姐姐,你放了我吧!来世我衔草结环报答你的恩情。”丑菊十分为难,不知所措。银花犹犹豫豫的往后退,丑菊一言不发,慢慢转过身去。银花转身就跑,跑出十来米,又跑回来,拉着丑菊说:“咱们一起走吧!要不你会被打死的。”远处传来清脆的鞭声,还有隐约的孩子的哭声,丑菊推开银花,毅然往回走,银花转身没入草丛中。
见丑菊一个人回来,九爷知道坏了事,心里充满了愤恨,杨起马鞭就打,狗蛋连忙拦住,说:“这肯定是那家人的主意,你赶紧回家,我返回滨县看看,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九爷无奈,只好先带母女俩回家。
老太太看见九儿子回来,高兴的热泪盈眶,拉着手不放:“老九啊,你个狠心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九爷把娘俩安排在西屋。
西屋原来是小娥的住房,自从九爷走后,门窗锁了,再没有打开。屋顶透风漏雨,十分破败。半夜十分,西风怒吼,从窗缝中钻进来,像有冤魂在大声哭泣。丑菊紧紧抱着孩子,抖成一团,心里想银花怎么样了?
第二天下午,十爷回来了。背着一个女人,全家轰动。九爷一看乐了,原来是银花。
那天,银花告别丑菊,像西北方向疯走,先是遇到一队黄鼬,从容不迫的向她走来,吓得她赶紧向东跑,又踩到了刺猬,彻底迷失了方向,又累又饿又冷,穿梭在芦苇丛中,充满了恐惧。银花摸索着往回走,希望找到九爷他们,两条大蛇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银花彻底吓瘫了,晕了过去。
晚上西风凛冽,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又像野狼在呼唤同伴,银花慢慢醒来,乌云密布,没有一丝月光,重重黑暗堆叠而来,银花抱紧自己,后悔不及。漫长的黑夜吞噬着她的理性,她顺着芦苇稀疏的地方开始狂奔,毛骨悚然,仿佛有恶魔在拼命的追她。跌倒,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直到精疲力尽。
十爷听说九爷回家了,急匆匆从镇上往回赶,路上内急,躲进芦苇丛方便一下,听见好像有人的呻吟声,寻声往里面走,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银花,拾在肩上背回了家。
老太太找来张医生,为银花处理了伤口,又讨了两幅药调理着。毕竟年轻,不几天银花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西屋分里外两间,丑菊他们住在外间,里间挂了一把大锁,只有九爷偶尔进去坐坐。银花特别好奇,等九爷走了以后,她趴在门上往里瞧,模模糊糊看到有柜子等。由于屋门多年失修,突然开了,银花连人带门扑进里间。
窗台下有两只大箱子,还有个被格子,都有些年纪了。箱子上有一面菱花镜,蒙着块红布,露出一点踪迹。银花还找到一把梳子,精致到不像这家人该有东西。银花试着把梳子放在头上。只听一声断喝:“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