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呼!吾母,于癸卯除夕之日,膝下儿孙五十余人,吃过团圆饭后,正酉时,与世长辞,安祥而去,寿安正寝,享年九十。她去的那么坦然,那么安祥。
吾母生有五男四女,生育过程历时二十余年,皆居家顺产,无一闪失,育我等九人个中艰辛,唯她自知,其勇气非平常妇女能及。她的育儿观也并非追求多子多孙之福。她总是认为她人生的列车内,还有座位,不枉行程,能力所及。养育后也不苛求望子成龙,总是自己多倍努力,尽量不让儿女有冷饿,到后来轮到儿辈们生育时,也鼓励孩子们外出躲计划生育,不少于两个,她有朴实无华的想法:财富和精神或美德,只在曾经来到世间的人手中流过,或留名。是优是劣,定要参与比赛,过程更成要。
母爱博深,天履地载,万古长存,放之四海之生命皆唯一。人间至情,岂能支言片语说清乎。忍泪书文祭母,然平凡人家,尽是家庭琐事,伟大母亲多亦良家妇女,且待我慢慢追忆,万千往事,怎奈只道三言两语,便泣难成文。呜呼!
吾母生于民国24年,公元1935年,岁属乙亥年二月。童幼年不幸,烽火连年,饱受战乱之苦。然,国破山河在,春锦茂竹新。二月舒竹,高风亮节,虚怀若谷,扶摇直上,取讳名:书竹。外祖父福田红鲤之乡,边塘漆氏,书香门第。
吾母勤劳善干,做事认真,条理分明,人缘极广,远近亲疏,乐于接济,左右邻居,和睦共处。待人接客,大方有度。每有熟人路过,总是清茶招呼暂歇。记得小时有个理发匠,总是挑选晚饭时来给我们来理发,说母亲的饭菜好吃,原先生产队有驻队干部也是在我家招待,皆因厨艺好,待人热情好客。
母亲洁身自爱,记得小时候,每逢年前总有一场大雪,放晴时,总是号召大伙把锅盖器皿,本凳槕椅搬到雪地,教我等反复在雪面上磨擦,把物件擦得光亮,她虽不懂,舍叫环保,她知道这样做多快好省,物尽其用,白雪溶化后怪可惜,同时过年的味道也被她营造出来,然后就做过年果子。…除岁前夜就彻夜蒸腊味菜,叫大伙烧大火守岁,用两根香烛杆做个火炉公公,挂在墙上,用根鸡毛轻轻摩擦,神奇的事发生了,叫声火炉公公踢一脚,火炉公公的脚就跟着来回踢动,这就算是七十年代的春晚魔术吧,引得我们好奇。现在静下心来思考,也许是摩擦产生静电所致。最后赏点香喷喷的的腊猪脚肉给我们吃,算是守岁的奖励吧。
母亲中年操劳过度,总是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起床生火做饭,蒸一饭䉕齐顶的饭,上䉕前把极小一部分撒点盐,握几个白饭团,放在最上面蒸,未等炒菜时便优先给我们较小的兄妹吃,其余大部分掺蕃薯条后上蒸,有去城里做事的,有读书的,大家都匆匆忙忙,顾不得全部炒完菜就吃了,然后大伙走后,她吃点残余饭菜,又要添碳煮猪食,收拾一切后去生产队挣工分,在我的记忆中,如果早上父亲在田里忙农活时,她便用米汤剩点米,做成粥放点油盐,用大碗盛好叫我送过去给父亲充饥,全家十口人,她面面俱到。想想父亲早她二十余年离去,此时此刻,我已泪流满面,擅着手,再难下笔,呜呼。她对亲人的情感是那么朴实无华,她尽是做事的义务,她知道每个人的所需,然而大家居然都心安理得,不时因碳火不好的原因,饭做迟了,大伙还会生她的气,发脾气。指责她影响我们出发做工,读书,然而就是这样重复她的愧疚,把下次做好,这是她最真实的生活写照,她劳苦着,愧疚着,努力着,…晚上我们做功课作业时,她在旁边把兄长们短了的旧衣缝缝补补,留给弟妹们穿,有时改做鞋底,有时包些干燥碳灰把我们湿湿的雨鞋烘干。她总是有干不完的活。然后催促我们早睡早起。然而,有谁知道她的疲倦?如今阴阳两䣓,再无相见之时,悔禅晚矣,想想当年每天早上她至少要到井里或河里挑十担水,然后煮饭,如果当时有谁分挑一两担,为她分忧解难,让她感受到有幸福的激情,岂不胜过此时我们万分的悔恨与愧疚。孝应该不是身后事,而是生活过程的相互帮助,能感受到她生活过程中的困难,能治愈她的心病,尽量做到不让她提心吊胆,口渴时传杯温水,饥饿时端碗热饭。可怜天下父母心,中国人世代如此扮演如此伟大的角色,孝顺儿孙谁见了?然而中庸儒家文化居然心安理得地如此悠久传承,在奉献与索取中轮回,在悲哀与愧疚中自我安慰。
养育深恩,何以能报?如偶而有病床前一夜守护,擦洗一两次身体,只似精禽刚衔一石而已,差之远矣。难报万一,羞于口齿。
吾母上尊祖母,下亦善待儿媳们。总是和子女子儿媳们讲,当年祖母是吃年夜饭后仙逝的,如修得祖母般福气就心满意足,二十八日从医院回家后,她就说三十日祖母会来接她去,而如今她一语成谶,好不悲伤,万言皆咽语,不忍再叙,暂作个人一段忆文,不代表兄弟娣妹们。
守孝期间,献诗一首与母亲大人。寄托哀思,缅怀恩情。
九韶齐凑乐盈堂,
五子膝前是道场。
去岁团圆明火树,
新春惜别入仙乡。
堂前自此容一别,
梦境无由泪万行。
百岁人生崎路远,
两朝阅历尽春光。
哀哀,
尚飨!
心灵万古!尽此一觞。一千九百三十五字搁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