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最近身体比以前又衰了不少,保姆也没找好,姐姐既当奶奶照顾孙女饮食起居,又代替儿子儿媳辅导孙女作业,还得实实在在做女儿照顾老妈的吃喝拉撒起床睡觉出出进进,着实辛苦。
有姐姐,我们得以安心上班——妹妹忙着她新开的超市和村里的妇女主任工作,我忙着带好我的五十个孩子,跟他们一起朗读背诵阅读写作,抽空摸缝还能保持每天游泳。
但这样的日子很快被打乱了。姐夫因病住院,姐夫的父亲也因病住院。姐姐家三个孩子轮流去医院照顾病人,姐姐在家照顾孙女和老妈妈。
孩子们也要上班,轮着请了假,但也不能一直请。
那天下班后,先是收到姐姐发来的视屏: 洗过的内衣在阳台上彩旗似的招摇,天阴雨湿,屋子里潮气弥漫,水汽凝重,衣服沉甸甸地垂着,像厚重的淋了雨的心情。
妈妈坐在姐姐沙发上,穿着不知谁的花花夹裤,手里拿着酥脆饼,看着镜头憨憨地咬了一口,目光迷离,左顾右盼。
接着姐姐给我打电话,小心翼翼问我可否请一天假照顾妈妈。
这有啥考虑的?我完全是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当机立断,脱口而出:“好!”
但是心里确实翻江倒海一阵浪涌——这工作我也是一天不想耽搁。
与这个“好”字一起发出的还有姐姐急急补充强调的三个字:“就一天!”
“就一天,”我转头把这句话又急急地说给了校长。和蔼可亲体恤下属的校长什么也没问,像我回答姐姐一样回答我:“好!”
要照顾好妈妈,但是也不能耽搁孩子们的课程。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安排了第二天的工作:
第一节的语文给了英语老师,说好下一次的英语课上成语文,还附带着要求不要占了孩子们的晨读——那二十分钟足够孩子们讲完古诗背一背。
课程改革了,以前叫做主课的语文数学甚至英语课都不多,因为体育和音乐美术等课程增加了不少。
我的语文一般就是一天一节,而这天正好有两节,下午还有最后的延时课在教室做作业也是我负责。
想了想,把第三节的语文课给谁呢?
体育吧!这样我去了还能把这节补起来。
可体育老师那节正好有其它班的课,顾不过来,下午我们班本就还有一节体育。不太合适,只得作罢。
最后才想到数学老师,曾经有那么几年,我们管数学老师叫“副班主任”,可见数学老师在各科老师中的位置多么重要。
这么重要的人,我为什么没有首先想呢?
这里面有我们不说自明的原因:数学和语文都是大课,我们俩都想把自己的课上好。
要是把我的语文给数学老师上,她连着上数学,效果不好,而且会以为这是多出来的一节,帮忙给我照看的,所以不会很情愿以后还我,我也不好意思问她要回来。
但现在考虑再三,最合适的还是告诉她,让她替我上了,至于以后,只能认了少一节语文吧。
于是电话一打,顺便和她换了下午的延时——延时是送不出去的,放学后六点半,乘公交回城里的家要在七点半以后,太辛苦——下一次她的延时我一定要还的!
当然,可能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当教师的,也是讨生活的,不说自明。
一切安排好后,我独自坐在家里。
秋雨肆虐后的夜,风在窗户外尖声呼啸,像魔鬼路过疯狂地吹着口哨。
我想着被疾病和岁月折磨着的妈妈,想着自己这日夜奔波,上班日工作,节假日照顾家人旋转的陀螺般的生活,耳边莫名地响起徐志摩的那句诗:
阴沉,黑暗,毒舌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扪索着冷壁的黏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