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牢比午夜更冷。齐轻晏跪在潮湿的石板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这次不是程徽,也不是狱卒,而是死亡的前奏。
"时辰到了。"
铁门打开,几名禁军侍卫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齐轻晏缓缓起身,镣铐哗啦作响。三天前,池煦秘密告诉他整个计划:一场假处决,引赵丞相提前行动。理智上他明白这只是计谋,但身体仍本能地颤抖。
"走。"
侍卫押着他穿过幽暗的走廊,每一步都像是走向深渊。齐轻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是池煦的计划,他必须完美配合,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刑场设在皇宫西侧的广场,平日用来操练禁军,今日却搭起了行刑台。晨雾中,齐轻晏看到台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最前排的赵丞相面带冷笑,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跪下!"
侍卫按着他跪在行刑台上。齐轻晏抬头,看到池煦高坐在监斩席上,一袭玄色龙袍,面容冷峻如冰。那双总是让他沉沦的眼睛此刻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看的只是一个将死的囚犯。
"犯人齐轻晏,冒充太子,欺君罔上。"刑部尚书高声宣读罪状,"奉陛下旨意,处以极刑!"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齐轻晏的目光始终锁定池煦,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一丝暗示...但帝王的面具完美无缺。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阳光在刀锋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齐轻晏闭上眼,心跳如雷。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池煦说过会有人阻止行刑...但万一出了差错...
"刀下留人!"
一声暴喝划破寂静。齐轻晏猛地睁眼,看到程烈将军骑马冲入刑场,手中高举一道圣旨。
"陛下急诏!叛军攻城,命齐轻晏戴罪立功,率禁军平叛!"
场下一片哗然。赵丞相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这不可能!陛下,此等逆贼..."
池煦抬手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赵爱卿似乎很失望?还是说...你更希望叛军攻入京城?"
赵丞相面如土色,踉跄后退。齐轻晏瞬间明白了池煦的计谋——假处决引蛇出洞,赵嵩果然沉不住气,提前发动了兵变。
"给他解锁。"池煦下令,"但戴上这个。"
侍卫捧来一条精致的银链,扣在齐轻晏颈间。链子不粗,却异常坚韧,另一端握在池煦手中。帝王起身,拽着链子将齐轻晏拉到身前,声音压得极低:
"你的命永远是朕的。现在,去证明你的忠诚。"
这句话像一柄烧红的刀,既刺痛又灼热地烙在齐轻晏心上。他抬头对上池煦的眼睛,终于在那深不见底的漆黑中捕捉到一丝波动——是担忧?是期待?还是...
"遵旨,陛下。"
链子松开,齐轻晏被带到偏殿更衣。程徽早已等在那里,迅速帮他换上轻甲。
"赵嵩勾结靖王、肃王,集结了三万大军。"程徽一边帮他系甲带一边低语,"半个时辰前攻破了西华门,现在正向太极殿推进。"
"陛下有什么安排?"
"命你率三千禁军死守太极殿,拖住叛军主力。"程徽递上"秋水"剑,"陛下亲自带人从侧翼包抄。"
齐轻晏接过宝剑,手指微微发抖。三千对三万,这几乎是送死的任务。但如果是池煦的命令...
"我明白了。"
当他全副武装出现在殿前广场时,禁军已经列队等候。这些士兵看他的眼神复杂——有怀疑,有轻蔑,也有几分好奇。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假太子",现在却要带领他们赴死?
齐轻晏深吸一口气,跃上战马:"将士们!叛军犯上作乱,意图谋害陛下!今日一战,不为功名,只为尽忠!随我杀敌!"
简单的几句话,却点燃了禁军的斗志。他们或许不信任这个"假太子",但对皇帝的忠诚毋庸置疑。
战鼓擂响,齐轻晏率军冲向太极殿。远处已经能看到叛军的旗帜,黑压压的人潮如蝗虫过境。三千对三万...他握紧"秋水"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拖住叛军,给池煦创造机会。
第一次冲锋,鲜血就染红了汉白玉台阶。齐轻晏身先士卒,"秋水"剑在阳光下划出道道银芒,每一击都精准致命。八年的苦练在这一刻得到验证,他像一尊杀神,所到之处叛军纷纷倒地。
"保护殿下!"程徽带着一队精锐杀到他身侧。
战斗陷入胶着。禁军虽勇,但寡不敌众,渐渐被逼退到太极殿台阶上。齐轻晏的左臂已经中了一箭,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但他浑然不觉。
"再坚持一刻钟!"他对身边的士兵大喊,"陛下马上就到!"
就在这时,叛军后方突然骚动起来。一支黑甲骑兵如利刃般插入叛军阵中,为首的正是池煦!帝王一身玄甲,手持长戟,所向披靡。叛军阵脚大乱,开始溃退。
"反击的时候到了!"齐轻晏高举染血的"秋水"剑,"为了陛下!杀!"
禁军士气大振,从台阶上冲下,与池煦的骑兵形成夹击之势。叛军腹背受敌,很快溃不成军。齐轻晏在混战中寻找着池煦的身影,终于看到帝王正在追杀几个穿官服的人——是赵丞相和他的党羽!
"陛下小心!"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齐轻晏看到一名叛军弓箭手正瞄准池煦后背。千钧一发之际,他纵马冲去,用身体挡在了池煦与箭矢之间。
"噗!"
利箭穿透轻甲,深深扎入齐轻晏的胸膛。剧痛瞬间炸开,世界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在坠落,然后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
"晏儿!"
池煦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齐轻晏想回应,但鲜血堵住了喉咙。他最后看到的,是帝王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黑暗吞噬了一切。
"...三处箭伤,最危险的是胸口那支..."
"...失血过多..."
"...雪灵芝都用上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耳中。齐轻晏感觉自己漂浮在黑暗的湖面上,时而浮起,听到只言片语;时而又沉入深处,被无尽的黑暗包围。
最清晰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总是在他即将沉沦时将他拉回:
"晏儿...不准死...这是命令..."
他想回应,想告诉那个人自己会听话,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齐轻晏终于战胜了黑暗,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不是天牢,不是军营,而是...池煦的寝宫?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齐轻晏转头,看到池煦坐在那里,一袭素白中衣,长发未束,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向来一丝不苟的帝王竟如此...憔悴?
"陛...下..."他艰难地开口,喉咙火辣辣的疼。
池煦立刻扶他起来,递上一杯温水。齐轻晏小口啜饮,眼睛却始终盯着池煦。帝王眼中的关切如此明显,让他几乎不敢相信。
"为什么?"池煦突然问,声音低沉,"为什么要挡那支箭?"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情境。齐轻晏微微一笑:"因为...陛下的命比我的重要..."
"愚蠢!"池煦厉声打断,但眼中的心疼出卖了他,"朕不需要你..."
"我需要。"齐轻晏鼓起勇气打断帝王,"我需要陛下活着...比需要自己活着...更甚..."
池煦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俯身将他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如此用力,几乎让齐轻晏的伤口疼痛,但他甘之如饴。池煦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快而有力。
"你的命是朕的..."帝王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微微发抖,"没有朕的允许...不准死..."
齐轻晏闭上眼,任由自己被这熟悉的气息包围。八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
"赵丞相..."
"死了。"池煦松开他,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冷峻,"连同靖王、肃王一起,伏诛于太极殿前。"
"那个...池珏?"
"假的。"池煦冷笑,"真太子十年前就死了,赵嵩一直隐瞒真相,就等着找机会用冒牌货取代朕。"
齐轻晏心头一震。所以池煦一直知道...一直...
"为什么选我?"他忍不住问,"当年在破庙...为什么是我?"
池煦沉默片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因为你看着朕的眼神...像只渴望活下去的小兽。"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颧骨,"朕想看看...这样的眼睛,能在深宫中活多久。"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齐轻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的人生转折,竟始于一个眼神?
"那现在呢?"他轻声问,"陛下还把我当...实验品吗?"
池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枕边取出一个卷轴:"看看这个。"
齐轻晏展开卷轴,发现是一道圣旨。当看清内容时,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收齐轻晏为养子,赐姓池,立为皇太子..."
"这...这不可能..."他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朕从不开玩笑。"池煦俯身逼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八年了,你以为朕会随便找个人当替身?"
齐轻晏的脑中一片空白。养子?太子?这意味着...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
池煦的眼神变得深邃:"因为朕需要你在身边..."修长的手指抚过他的唇,"但不是以从前的身份。"
这个暗示太过明显,齐轻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鼓起勇气,做了八年来一直想做的事——抬手抚上池煦的脸颊。
"池...煦..."
直呼帝王名讳是大不敬,但此刻他不在乎了。池煦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俯身吻住了他。这个吻比暴雨夜的更温柔,比天牢里的更缠绵,像是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叫朕父皇。"分开时,池煦低声命令,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齐轻晏浑身一颤。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如此...禁忌,却又如此诱人。
"父...皇..."
池煦满意地笑了,再次封住他的唇。
光阴荏苒,转眼一年过去。
御书房内,新任太子池轻晏正在批阅奏折。他穿着一袭月白锦袍,颈间一条细细的金链若隐若现——那是池煦送的"礼物",象征着他永远属于帝王。
"累了吗?"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他,池煦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喷在耳畔,激起一阵战栗。
"不累。"齐轻晏——现在该叫池轻晏了——微微侧头,让池煦更方便亲吻他的脖颈,"北境的赈灾方案已经拟好了,请父皇过目。"
池煦看都没看奏折,直接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金链随着动作轻轻作响,长度刚好够他从书案走到龙榻。池轻晏笑了,主动吻上皇帝的唇。
从破庙孤儿到东宫太子,这条路他走了九年。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不仅是池煦的继承人,更是他独一无二的...
锁链轻响,帷幕低垂。窗外,春日的阳光洒满皇宫,照亮了这个帝国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