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行
正德元年十月。
策马在官道上,固然已是深夜暴雨,决明感觉到身体上被雨水淋的发麻毫无知觉,深秋的寒气太重,这滋味确实不好受,不过此刻也只能忍了。幸而伴有闪电不至于看不得官道的青石板,护着马车,只能如此前行了。
抬眼眺了天气,恐怕雨不能停,身下的马也疲倦无力,恐支撑不多时了,心疼的摸摸了如意的脖子,自它出生就照料至今日,方能默契如斯,此次行动,是万万舍不得舍了它的。
雨大只得策马至三师兄前,开口问道:“昼夜前进,人马都已经疲损不堪,不如休整再前行?”
雨打的三师兄衣衫褴褛,随马的颠簸晃动让决明看他看的不真切,深夜的寒气像浸到了骨子里,总觉得朝气不再,似欲离去。
三师兄拧了拧眉,似在思虑,半刻后总归答到:“也好,约十里前便有驿站,若无意外便宿再驿站。”
决明这才真的高兴起来,她心里估摸着此刻已经亥时,今日自午时离开上个镇子后便匆忙赶路,不曾停歇,却也不问三师兄为何如此,自有他的道理便是。不过也太苦了些。
忍不住劝到:“三师兄,我们离济南府尚有四,五日路程,即使我们急于赶路,韩大人一介文人,如何受得了这种苦楚?你说是也不是?”
三师兄只是拿眼睛瞟她一眼,然半个目光也不愿意再多给,让决明心虚了一拍,思索一下刚才的话,转而理直气壮起来,觉得自己并无错,使劲瞪他。
半响,他才慢吞吞的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已随杨大人去了边疆参战了。”
你说这种人真叫人气个绝倒!
决明恨的个银牙咬碎,好端端的同他讲道理,他竟嫌我怕苦,哼,决定三日不愿理他。
旁边三师兄看她一脸不高兴,嘴角勾起,一句话也不再多说默默赶路去了,大概是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很是满意。
于是随着车轮的转动,马蹄的凌乱声,看到了驿站的灯,被牛皮遮挡不至于熄灭,微弱到快要灭,不过总算见到了光,雨也小了些,决明才觉得放松下来。
策马转回马车旁,给韩大人的长随传话:“前面便是驿站,今夜休整于此。让韩大人劳累了此番。”
长随报了韩大人与家眷知道,众人都是欢喜,长随笑眯眯的回话说:“我家老爷答,此番劳烦诸位义士护送,感激难以,行程自有安排皆可。”
决明笑笑,继续前行。一行人终于行至驿站,便有军士拍门唤驿丞等,因韩大人被罢了官职,并无堪合可用,决明思虑至此才觉不妥,却见三师兄出示兵部发出的火牌,觉得差异,并不出声,只待稍后找他。
因着一行人有三师兄所带的边军将士十多人,再并韩大人家眷仆从十多人,着实多了些人,方才驿丞直言房间不足,便安排不拘身份,各处挤一挤,决明毕竟女子,便同韩家女眷一处,决明自无不是。
自京城行到此处,一路所有食物饮水皆由自己动手,不敢假手他人,亦是忍着疲乏一起烧水,大家都是全身冰凉入骨,却也互相打趣道此次行程不苦,有幸住得驿站,实在欢喜。
三师兄站在火堆前烘烤衣物,长剑挂在腰间不曾放下,湿答答的水流了一圈,嘴唇发白始终禁闭,脸型削瘦剑眉直冲。
决明到他旁边坐下,盯着噼里啪啦的火堆,半响,问到:“三师兄为何紧张至此?”
他低眼看我,眼睛深邃,黑色眼瞳一片清澈,同他以前一样,从未变过,认真的答到:“决明,我想我们活下去。”
一时差异间,竟然不知如何反应,活下去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就比方说,一个人本来就拥有此物,却言他仍要此物,有些让人莫名其妙。
“三师兄,我们本来就是活着的,不必说想。想这个词是指得不到时的期盼,你如今拥有,就不能说再得到。”决明一本正经,言之凿凿的回答。
三师兄看她,十五岁的年纪,此番不过是第三次外出行动,她的眼睛里都是光,被跳跃的火舌照着,印在她眼眸里,很是好看。她贯穿黑衣,因着她觉着黑衣才是侠客的根本,也是挂着剑,却从未杀过人,此番危险本不欲带她,她却执拗跟了来。便不能让她有了闪失,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也只有彼此了。
三师兄就笑,很是温和:“决明说的对,是师兄糊涂了。”
揉揉她湿答答的脑袋,看了一眼热水,示意她先洗漱,决明反手抽他的手,很是傲娇的去了。
三师兄就笑,转眼抬眼看天色,笑又隐了去。
窗外,黑压压的雨无边无际,再警觉的动物也被雨打的松懈丧气,猎人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