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窗,首先想到的是钱钟书在《围城》一书中写到的那句犀利的话——“我最讨厌那些戴眼镜的,因为那层玻璃片的缘故,他看我更清楚了,我看他却多了一层障碍。”

钱先生所说的“玻璃片”的后面,正是人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钱先生大概说的还不是眼镜,而是眼睛这扇窗隔绝出的内外两个世界。

“玻璃片”这边,是婚姻围城中芸芸众生对围城之外自由的向往;“玻璃片”那边,是婚姻围城之外芸芸众生对围城内“神秘”生活的神往。那“玻璃片”,就是让彼此互相看见和艳羡的窗。

有一年,在一个偏僻的老区小镇住了一段时间。

小镇建在山上,房子多是依山因势而建,因陋就简到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车子的每一次转弯,都要最大限度地亲近沿街房屋的基角——毕竟,另一边就是万丈深渊。

这样的小镇,自有它的好处。一起出来在这里暂住的,熟识的,不熟识的,都自然而然因为逼仄的地理,在抬头不见低头见中变得熟悉起来。热情的,不热情的,因为没有多少相熟的人的缘故,在心理上都近了许多,变得热情起来。

我不太习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放下心”来,每到一处,总得自己把几个方向都走个遍,前前后后都摸个七七八八,睡起觉来才会安然。

傍晚时候,小镇上掌灯了。我独自一个人下楼,先沿山路向下探索,一直走到看不到房屋了,才掉转头回来。就在我准备调一个方向,向上走一走时。忽然手机响了,朋友发来一张照片——正是我在陌生小镇山路上彷徨摸索的背影。

我回了一个“?”号,朋友发来“抬头”二字。

宾馆楼上几个开灯的房间,都没有人的“剪影”——在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窗后,朋友朝我轻轻挥挥手。如此,就算是招呼过了。那一刻,我的心暖暖的。毕竟,在一个陌生的所在,还有双眼睛在身后的窗里注视、关心过你,是一件让人温暖的事。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戏码却可以很精彩。

没过多久,剧情便出现了反转。

离开小镇时,我们坐的是大巴车。我上车较早,占了二层车头的位置,可以俯看车窗外的芸芸众生。好巧不巧,发给我背影照片的那朋友正在车头前接打电话。我偷偷拍下他的照片,点开微信,准备将照片发给他。

鬼使神差,我没有点“发送〞。对那张照片,我选择了“保存”。

窗子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干嘛非要彼此看见呢?

或者,干嘛要放大这种不同世界里的彼此看见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

要坦诚地讲下面这个故事,我便不得不强调自己那时候还很小。

准确点说,应该是小学一二年级光景。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在厨房平台的阁楼上写作业。

透过窗子,我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老太太进了院门外的简陋旱厕。村子很小,村上的人彼此都很熟悉。说实话,那老太太我一次也没见过。但她的特别,还不足以让我放下手中的作业。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后,我便继续埋头写自己的作业了。

后来,那个叫秋芳的女孩儿上楼找我们写作业时,讲了自己在厕所遇到的怪事——上厕所时,感到有人突然推了她一把,扭头看时,什么都没有。吓得她一路小跑着来找我们。同我们讲这些时,她尚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中。

若干天后,我偷偷问过她,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头发老太太进过那个旱厕。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们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看花眼了。我自己当时隔着阁楼上的窗,看花眼的几率更大一些。

倘真如此的话,窗外的世界,未必如我们目之所见。

我想到了没有发给朋友的朋友在车窗外的照片,既然未必如我们目之所见,干嘛要惊扰到他。

不曾“发送”的,大概也不必“保存”了,或许我该找到它,点一下“删除”。

头脑中的印记,又哪里是可以轻易“删除”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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