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它出自晚唐李商隐的《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读李商隐的诗,只能是体会和品味。力求把握诗作的审美意象,并且调动读者自己类似的心理经验,才可能沟通,才得以交流,而其他的办法是无能为力的。凭借诗人提供的文字语码,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处凤尾森森的竹坞,清幽之至,遗世超尘。非常奇怪又非常合理的是,越是在幽静的处所,思绪却偏偏象插上了双翅而飞翔起来,哪怕思念的对象隔着几重山水,几重城池。浓重的阴云沉积不散,寒霜的迟到才留下了几枝枯萎的荷叶在风中舞动,听上去仿佛是秋雨潇潇。
或许,自然界的枯荷亦是有着这样的情绪吧。
我在一个下过雨的黄昏,去潏河湿地公园看那些即将枯萎的残荷。曾经很多次看过亭亭而开的荷花,却从未认真的面对枯荷。或许是因为李商隐,才有了想去看看秋天枯荷的想法吧。
河边的垂柳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如同夏季一般的茂密。只是大片的荷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荷叶和衰败的荷茎,固执的在水面坚守着。有些荷叶已经退去了翠绿的色彩,有些微微的卷曲着泛黄的叶边,有些已经变得干枯了。
时过境迁,六月荷花欣欣向荣繁盛消失了,一根根断茎,黑乎乎的莲蓬,平添了几分落寞。凄清中,却好似有一种生命的力量还在固执地坚持着最后的顽强。莲蓬,即使变黑,即使低着头,亦是忘记了丑陋, 坚守着水面的誓言。
行人很少,人们似乎更喜欢欣赏大自然最美丽的形态,残荷衰草,落红败柳是生命的尾声,没有人在意一场繁华的盛宴之后,还会沉淀一些什么样的心情与哀伤。只是这样的情绪,属于人类,不属于枯荷。
我没有体味到“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凄凉与冷清,却看见了一种生命的悲壮与凄美。生命在不同时间,不同形态展现出的一种别样的风韵。枯萎的叶片坚守着重生与希望,固执的像是一个布满沧桑的老人,残缺中有了一种生命最灿烂的忧郁之美。
被冷落了的残荷,冷清的独立于湖面,望断秋风。不知残荷寂寞的心里,是否已经深深体味到这凄冷落败中的世态炎凉,是否还会在凋零与枯萎中,常常想起繁华时歌舞升平的美丽?
我问残荷,残荷无语;我问秋风,秋风无言。久久地凝望着微风摇曳中的残荷,我悟不透败落与再生之间究竟隔着怎样一段生命的玄机。我不知道行将老去的生命,是否会如残荷般昂扬与从容,不知道生命中最后的守望,是否也会有一种别样的壮美?
在与残荷对视中,看见了那些枯枝败叶灵魂中不愿轻易放弃的孤傲,衰败的枯叶与繁盛的灿烂是同样的美好。
荷残了,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正承载着生命的重负,孕育着下一个新的开始。
荷,用一生聚集起来的信念穿越着生命,在守望中演绎着不死的传说。秋过自会春来,自会有莲叶何田田,自会有菡萏香连十顷陂,自会有香销翠叶残,四季轮回。
或许,枯荷在等一场秋雨,等一个人,比如李商隐,一起聆听生命的声音。生命不息,岁月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