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
王彬严辞斥兄长
温峤假醉制钱凤
王家是大家族,兄弟姐妹很多,看不惯王敦跋扈作风的,还有一个王彬。
王彬是王敦的堂弟,也是周顗的好友。
正当王敦驻兵建业城边,得意洋洋的时候,元帝派王彬前去慰问,颇有点儿讨好的味道。【322.3帝使侍中王彬劳敦。】
王彬先到周顗家中,面对灵堂,哭泣吊唁了一番,然后再到王敦的军营。
【322.3彬素与顗善,先往哭顗,然后见敦。】
王敦见他愁云惨雾,一副悲哀神情,忙问是怎么回事。王彬淡淡地回答说,是到周家致哀去了,这会儿心情还没平静下来呢。【322.3敦怪其容惨,问之。彬曰:“向哭伯仁,情不能已。”】
王敦一听,火冒三丈:“那周顗自己找死,能怨谁啊!况且人家一向瞧你不上眼,你又何必如此伤心?”【322.3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汝何哀而哭之?”】
王彬脸色阴沉下来,很严肃地说:“周伯仁在朝廷之上,虽然谈不到耿介刚直,却也从不献媚讨好,结党营私,算得上忠厚至诚的君子,再说他也是你的亲戚。你当了丞相之后,不是下了大赦令吗?大赦之后再杀他,言而无信,我怎么能不伤心?”【322.3彬曰:“伯仁长者,兄之亲友;在朝虽无謇愕,亦非阿党,赦后加之极刑,所以伤惋也。”】
王敦正要辩解,哪料王彬勃然变色,站起身来,指着堂兄的鼻子,训斥道:“哥哥,你侵害朝廷,抗拒天子,杀戮忠良,图谋不轨,大祸就要临头,还不及时改弦更张,我真替你难过!”泪水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流下来,接着放声大哭。【322.3因勃然数敦曰:“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祸及门户矣!”辞气慷慨,声泪俱下。】
王敦沉不住气,厉声吼道:“你太狂妄了,以为我不能杀你么?”当时王导也在座,看气氛这么紧张,很替王彬担心,劝他向兄长认错。【322.3敦大怒,厉声曰:“尔狂悖乃至此,以吾为不能杀汝邪!”时王导在坐,为之惧,劝彬起谢。】
王彬气哼哼地,极不耐烦:“我脚疼,拜不得!再说我错在哪里,你们倒是说说看?【322.3彬曰:“脚痛不能拜!且此复何谢!”】
王敦鼓起眼睛:“脚疼吗?比起脖子疼,味道怎样?”意思是要杀他的头。王彬只当没听到,拔脚就走了。【322.3敦曰:“脚痛孰若颈痛!”彬殊无惧容,竟不肯拜。】
王敦想篡夺帝位,王彬多次苦劝,要他以大局为重,切莫闹出丑事来。一天,为了这事,王彬又在堂兄面前唠叨。王敦烦了,要左右把他抓起来。【323.4敦欲为逆,王彬谏之甚苦。敦变色,目左右,将收之。】
王彬面色冷峻,质问道:“去年你把我们王家最能干的兄长王澄杀掉,今年又想杀死我这不讨好的兄弟么?你就杀吧,只怕天理难容!”王敦听了,默不作声,但很快就把他调出京师到豫章作太守去了,免得看了心烦。【323.4彬正色曰:“君昔岁杀兄,今又杀弟邪!”敦乃止,以彬为豫章太守。】
不杀王彬,倒也不是王敦心慈手软,对自家的兄弟就心地宽厚一些。而是因为他要夺权,毕竟得靠自家人,“打虎还是亲兄弟”嘛!更何况,夺权篡国,还不是为了王家的利益?
元帝司马睿受王敦挟制,忧虑气愤,四十七岁时就病死了。太子司马绍继位,史称晋明帝。明帝想改变政局,头一招便是任用当时非常有名的温峤作中书令。
温峤原是闻鸡起舞的英雄刘琨的姨侄。他才华灼灼,谈吐高雅,评论人物切中实际,一句话说出来,社会上都要奉为准则。江东的名土像王导、周觊、庾亮一班人都佩服他,彼此是相交很深的朋友。王敦又怕又恨,故意请他做自己的左司马,以便挟制。【324.5初,帝亲任中书令温峤,敦恶之,请峤为左司马。】
温峤涵养很高,深谋远虑,明知不能推辞,便决定将计就计,见机行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温司马到任后,真像个下属的模样。他小心谨慎,办事勤快,凡是府中的大事,先向王敦报告,还不时地献些小计谋,好像要帮他算位掌权的样子。【324.5峤乃缪为勤敬,综其府事,时进密谋以附其欲。】
对王敦的心腹钱凤尤其尊重,逢人就说他好:“钱世仪精神满腹!”他说的精神,是指人的气概和风度。【324.5深结钱凤〔王敦的心腹〕,为之声誉,每曰:“钱世仪精神满腹。”】
温峤是品鉴人物的权威,钱凤得到他这么高的赞扬,高兴得了不得,两人的感情很快热乎起来。【324.5峤素有藻鉴之名,凤甚悦,深与峤结好。】
恰巧丹杨缺太守。这里是京城建康的郊区,形势重要。温峤向王敦提出:“京师的咽喉地带,要格外重视,丞相应当选派自己人,皇帝任命倒不一定合适呢。”【324.5会丹杨尹缺,峤言于敦曰:“京尹咽喉之地,公宜自选其才,恐朝廷用人,或不尽理。”】
王敦很赞成,问他选谁去恰当。温峤说:“我看钱风最好不过。”钱凤也向王敦推荐温峤,显得很真诚。温峤连连推辞,装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王敦再三考虑,决定还是温峤出任,同时嘱咐他随时注意朝廷的动静。温峤得手后,怕钱凤在背后搞小动作,经常思谋预防的策略,一时找不到法子。【324.6敦然之,问峤:“谁可者?”峤曰:“愚谓无如钱凤。”凤亦推峤,峤伪辞之,敦不听,六月,表峤为丹杨尹,且使觇伺朝廷。】
临行前,王敦设宴饯行,温峤起身敬酒。只见他走到钱凤面前,斟满酒杯,没等他端起,温峤灵机一动,装出醉态,身子一歪,手里的勿板掉在钱凤头上,把礼帽打落了;接着板起脸孔,生气的样子:“钱凤,你有什么了不起?温太真敬酒,竟敢不接杯子!”说罢提起酒壶,歪歪扭扭地走了。钱凤莫名其妙,给他抢白一顿,很想发作。王敦以为温峤醉了,当即把钱凤劝住。【324.6峤恐既去而钱凤于后间止之,因敦饯别,峤起行酒,至凤,凤未及饮,峤伪醉,以手版击凤帻坠,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饮!”敦以为醉,两释之。】
温峤启程上任,向王敦告别,泪水满面,依依不舍;出了大门,又转回头来,忙立不动,一副无限留恋的神情。他走后不久,钱风便向王敦提出警告:“温峤跟朝廷的关系很深,不是丞相能够相比的。他跟庚亮尤其亲密,恐怕信任不得。”【324.6峤临去,与敦别,涕泗横流,出阁复入者再三。行后,凤谓敦曰:“峤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深交,未可信也。”】
王敦笑道:“太真昨日喝醉了,有点不礼貌,你就容忍不下,说他的坏话么?”本来是实实在在的情况,竟变成一场假戏了。【324.6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何得便尔相谗!”】
温峤到了任上,把王敦的种种用心报告明帝,请朝廷作好防备,又和庾亮谋划讨伐王敦。消息终于传到王敦的耳中,一种受嘲弄的感觉陡然升起:“没想到我堂堂丞相,竟被温峤耍弄了!”【324.6峤至建康,尽以敦逆谋告帝,请先为之备,又与庚亮共画讨敦之谋。敦闻之,大怒曰:“吾乃为小物所欺!”】
便给司徒王导去信扬言说:“温太真离开还没几天,竟在背后拆我的台,我要出大赏钱,抓活的,亲手拔掉他的舌头!”温峤岂是等闲之辈,王敦又果真能够如愿?【324.6与司徒导书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当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