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31、较胜负巧施神通术 舍生死忍看珍珑局

《潇剑游侠》31、较胜负巧施神通术 舍生死忍看珍珑局

陈少华 著

两个童子将三人安顿好,稽首道:“三位施主,请不要随意出去走动,这里机关甚多,布局阵法高妙,只恐你们迷路受伤,便不好了。倘若晚上外面发生什么事,也切不可出去,已免误伤。”三人点头。

童子一径出来。一个童子道:“今日那个对头有消息来吗?”另一个道:“尚未。仙长这些天闭关,便是要研习对付对头之妙法。”“那对头如此厉害?仙长竟没有把握能胜得了吗?”“嘿嘿,那人与仙长齐名,世间都传说东有无极西驻广成。仙长也还罢了,另一个却是好胜心强,非要跟仙长分出一个高下不可。”两人一路说着远去了。不多时,一个老仆送上三份糕点,张敏知三人见那糕点甚是精致,桂花灵芝团丝,清香扑鼻,都拿了一块吃了。一吃之下,满口生津,腹中隐隐生出热气,舒服得紧。

肖羽心想既是为客,不敢多吃,张敏知也是一般想法,两人吃了两块便停了手。叶子玉却当仁不让,毫不客气地将自已那份糕点吃尽,再把两人没吃的也全吃了,道:“兄弟,不吃白不吃,这糕点既是老道弄的,就会有些法力效用。多吃有益。”边吃边打饱嗝。再过得半个时辰,一个老仆送来饭食,更是精致,香气馥郁,青菜豆腐,磨菇银耳,炸得香脆的花生米。三人均是食欲大振,肖羽边吃边道:“这饭食真是好吃之极。”抬头一看,叶子玉却并不动手,奇道:“二哥,你如何不吃?这味道美得紧,比那糕点还好吃。”叶子玉苦着脸道:“我刚让糕点给填饱了肚子。”他虽想吃,肚子实撑不下,只得罢了。寻思这饭食只怕更有法力,吃了有益。甚是后悔。

张敏知分了一份饭菜出来,道:“三弟,这些你现在既吃不下,晚上饿了再吃不迟。”肖羽道:“给三弟多加点。”两人将饭菜分出一半留给叶子玉。叶子玉喜道:“那敢情好。”

当晚三人待在屋中,叶子玉嘀咕道:“这里好生奇怪,白天不要我们乱跑,晚上更是不让出去。这不是要闷死我们吗?”他推推肖羽道:“三弟,你跟大哥说说,咱们出去透透气。”他知肖羽也是好动心性,受不得约束,此事他定会依。只是大哥为人谨慎,一向循规蹈矩,此事他肯定不会同意。只是大哥对三弟的话倒是甚听,故要肖羽去劝劝他。

肖羽果然心动,点头道:“好。”向张敏知道:“大哥,咱们出去走走吧?”张敏知摇头道:“此事不可。那童子已有叮嘱,说晚间即便是外面发生大事,也不可出去观看。我们初来乍到,且好生呆着,不可弄出什么事来。”肖羽只得点头。

叶子玉央道:“我们便偷偷出去转一转,绝不让人知道便了。”张敏知坚持不肯。叶子玉只得罢了。

晚上叶子玉正要大吃饭食时,忽然肚中一阵痛,有如一股热火烧了般,丹田处滚烫,难受之极。他长声惨叫,不绝于耳,在地上打滚。张敏知与肖羽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上床,肖羽冲出门去喊人。一个童子赶了来,一把叶子玉脉象,道:“他是不是糕点吃多了?”张敏知道:“确是如此。我二人只吃了一块,余下的全让他吃了。”童子微笑道:“这就是了。那糕点制作不易,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合山川雨露之灵性,配以桂丹灵芝之仙气,方才得到一块,有益气养神补气炼脑之效。取名作‘奇元桂花糕’。我们一般都只是在节日里方才有幸得食一块。今得仙长之命,给三位施主拿了十二块仙糕,实是未尝有过之事。这糕虽好,却不可多吃,吃多了体内吸收不了如此多的精气,岂不坏事?这位施主一人吃了十块,腹内热气发作,真气郁结,是以有此一祸。”张敏知忙问补救之法。童子道:“待我以真气替他消解。”童子出手连点了叶子玉胸口五处要穴,以手掌附于他前胸,不多时,叶子玉面色稍稍好转,仍是呻吟不已。童子额前渐渐露上了汗珠,叶子玉也睁开眼睛,肖羽舒了口气,道:“三弟,你感觉怎样?”叶子玉道:“好多了。”那童子松手笑道:“好了,三位施主好生歇息。我下去了。”张敏知忙上前道谢,送至门口。

第二日早早起床。叶子玉精神好得多了,三下五除二洗涮毕,仆人送来早点。这回他却不敢多吃了,只喝了一碗粥,吃了几片咸罗卜。肖羽便提议要出去散散心。叶子玉立时附和。张敏知知道这两个贤弟好动不好静,不似自已这般恬淡悠然,老闷在这里还不得憋坏?微笑道:“如此也好。”遂出了房门,向外面走去。

四周环境幽谧,修竹静篁,微风徐徐。薜荔藤萝蓊蔚洇润,杜若蘅芜,明媚鲜妍。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古树参天,异草灵芝四处点缀。时见飞鹤冲天,獐子角鹿来回奔走。芳草茵茵,小溪潺湲,偶有孔雀嘶鸣,时闻大雁高唤于天际。莺飞蝶舞,万物欣荣。

三人一路看来,心中喜悦。不知不觉,走至一个山崖处。忽见崖两边各立了一个人,左边的那个身着太极灰色棉缎道袍,头上琯着发髻,上插长簪。长脸长须,眉毛下垂过颊,相貌清癯,凤眼薄唇,乌发童颜,仙风道骨。令人见之忘俗。大袖飘飘,峨冠博带,衣袂迎风而摆,飘飘然似要迎风而翔,有神仙之丰韵。

右边的那个穿了开气酱色袍子,系着杂彩攒结丝绦。足下一双百衲厚底芒鞋,面色红润,眼中含笑,鹰鼻阔口,大耳厚唇,叫道:“老牛鼻,十年不见,你又健旺了好些。”左边道长打扮的人微笑道:“无极老儿,这么多年,性子还是一点不变,依然那般急气躁性,争强好胜。”

那无极笑道:“你自以为是得道之人,傲然凌尘于九天之外。我偏不信这个邪,非得跟你斗斗不行。世间将你我二人并列,却始终未曾分出一个高下,不亦憾事?”那道长摇头道:“你我均非尘世中人,身在方外间,不在五行中,何必去计较那俗世纷争?十多年前我们便有过一场比试,直打了四天五夜,岂不足矣?”

无极怒道:“那一仗打得却不过瘾。你老牛鼻最后使诈,虽胜了我半招,但如何叫我心服?不行,再来比过。”那道人微笑道:“既然你我谁也不服谁,那便再比过一场也就是了。只是这一场比试却要与多年前有所不同。”无极奇道:“说来听听,有何不同?”

那道人正是广成子,道:“贫道穷十年之力,研出一套阵法,威力无比,玄机莫测,奥妙非常。心中大是得意。想来世间无人能破此阵。”

无极尊者撇嘴道:“老牛鼻又来吹牛。嘿嘿,你不过是想要我来破此阵,直说便是,我岂能惧之?”

广成子笑道:“无极兄当真是当今世上有一无二的大豪杰,兼且快意恩仇,快人快语,贫道心中也是敬伏不已,你既然答应,我们便已以阵为赌。你破了此阵,贫道便输与你,心服口服,从此尊你为天下第一。”

无极尊者沉吟道:“以多久为期?”

广成子道:“此阵委实太过繁复复杂,机关重重,鬼神难测。你便自说个时间,多长都行。”

无极尊者却不上当,寻思:“若是定得少了,胜算太低。这牛鼻子弄出来的阵法必定有些门道,不可轻忽。且多说几年。”正色道:“老牛鼻既如此说,我们便定个八年之期。八年之内,我如破阵,你便输了,我得向你要一样东西。”

广成子微微一怔,道:“什么东西?”

无极尊者一字一句地道:“鸠摩八式图谱,据我所知,已经为你所得。我想借用一下。”

广成子心念电闪,寻思:“此事机密非常,他却是如何得知?”要知这鸠摩八式图谱乃是一位前朝暴君所遗下的秘图。里面不仅记载了一套相当高深的武功,而且关系到一个极大的宝藏。只要与一柄名为“九天凤舞剑”的神兵相合,便能找到这个宝藏的下落。这个暴君在位时积聚了不可计数的财富,属下又高手如云,兼之得到奇遇,练就了绝世的武功。后来义军势大,他自知情势危急,将宝藏埋于一个极隐秘的地方,炼成一柄宝剑,写下一本名为“鸠摩八式”的秘谱,将宝藏的秘密藏于这两物之中。义军攻破都城,他全家被杀。宝剑与秘谱均不知流落何方。世人都传这鸠摩八式已经被战火所毁,广成子却不信。那时他正在研习上层武学,鸠摩八式里的武功不可不看。他四下里查访,查遍了那暴君所遗下来的手迹与书籍,终于让他访得蛛丝马迹,在一个古墓内发掘出了这本秘谱。此事作得隐秘之极,无人能知。这无极尊者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消息。无极尊者武学修为早臻化境,难道竟对这秘谱上的那套武功念念不忘?广成子却并不知鸠摩八式也关系到一个巨大的宝藏下落。这个秘密极少有人知道。那暴君为了保密,只告诉了其子女。

广成子面色冷峻,道:“你要这鸠摩八式何用?”

无极尊者笑道:“这老牛鼻就不用管了。你只说答不答应就完了。你想,倘若我破不出阵,便要在阵中困上八年,势同囚禁。其苦不想可知。破了阵拿上点彩头,公平合理之至。哈哈。”

广成子沉思片刻,心道:“我这阵法变化繁复,我穷了十年之力,方得其大要,便与你八年时间,也必破不得此阵,何谈索谱之事?”乃道:“这也使得了。好,我们便以八年为约。你若破阵,我自双手奉上这鸠摩八式。”

两人伸掌凌空虚击约誓。登时气劲涌动,狂风乍起,两人都略退了半步,心中都是惊佩不已。无极尊者暗道:“想不到老牛鼻越老倒越弥坚,功力之精纯,越发深不可测了。”广成子寻思:“若是比招过式,我还真不能胜他。且让他进得阵来,困他八年便是。”无极尊者登时便想见识一下这阵法,叫道:“你且布下阵来,让我看看先。”广成子知他性急,故意不慌不忙,道:“这个却不着急。无极兄,你我多年不见,不可不痛饮几杯,以叙别情。”他挥了挥手,一个童子捧了一个托盘上前,里面放了几碟精致小菜,一个大壶。另一个童子捧了两个棋盒,立于一边。

广成子微笑道:“无极兄,你我十年前也曾如此边饮边下棋,谈经论道,何其雅兴!今日既蒙造访,蓬荜生辉,我们便在此山崖上再风雅一番,如何?只是你也知道,天山的规矩,不可饮酒。贫道不能破规逾矩。今日便以香茗代酒,与你痛饮一番。你休小看这香茗,非同小可,乃是集天山之灵气、会日月之秀采、杂花草之雨露凝炼而成。你尝过便知好处。”

无极尊者心中虽急想一睹那阵法之妙处,最好当时便破了,让广成子颜面无地,但见他如此说,也触动了胸中豪兴,喜道:“老牛鼻风流依旧,逸兴不减当年,正合我意。来来,我们便来大喝三百怀,再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合。哈哈。”仰天长笑,豪气逼人。两人当下当着深谷盘膝而坐。

那深谷宽有十丈,深不见底,白云苍苍,雾蔼茫茫,在涧底飘动。万年老松枝突虬盘,从崖上危石中伸出首尾,兀然挺立。一道飞瀑轰然流下,激起碎琼飞玉,溅起万朵水花,四散飘开。劲风凛冽,在山缝里来回往复。两个世外高人中间隔着深涧而坐,浓云重雾悠然从谷中升起,飘到山崖上,直有飘飘欲仙出尘离世之感。肖羽只瞧得大是钦羡仰慕,心想如此般自由自在地活着,无拘无束自来去,管他春夏与秋冬,也不算枉了一生。

广成子手一拍,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那酒壶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广成子手一指,酒壶竟在空中停了,斜斜地在酒杯里倒了一杯香茶。他手指一弹,那酒壶平平稳稳地向深崖对面飞去。同时手一挥,一个酒杯跟在酒壶后飞去。虽然山风劲吹,却不微晃。

无极尊者两眼放光,甚是兴奋,叫道:“且莫得意,看我的手段。”他迎着酒壶平平一挥,酒壶在空中飞起一丈来高,酒嘴倾斜,一道水箭流下来,正流在酒杯里。酒杯缓缓飞至无极尊者面前,他升手接了。那酒壶也缓缓落下,落到一半,酒杯已然酙满,他吹口气,酒壶登时正正地落下,一滴水也没有溅出。

无极尊者举起酒杯,道:“来,我们干了此杯。”广成子心下暗惊,对方的手法之妙,内气之精微,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了。莫非这几年他又练成了什么惊人的武功?他面上不动声色,举杯笑道:“请。”两人举杯一饮而尽。广成子道:“请用菜。”他举筷吃了一口菜,手一挥,一盘油炒豆子迅疾无伦地向无极尊者飞去,在一旁观看的肖羽只觉眼前电光一闪,那碟子带着破空之声,直比发出的暗器还要快捷十倍。奇在盘里的豆子却是一粒不掉。

肖羽在一边瞪大眼睛,瞧得目瞪口呆,直疑得见仙人。寻思:“这无极尊者便是拿住这碟子,也万难保得里面的豆子不掉几个下来。”睁大眼睛看那无极尊者如何施为。

说时迟,那时快,无极尊者面色不变,神色自若,悠悠闲闲地将筷子一伸,轻轻巧巧地搭在盘子上,那盘子忽地直飞上天,半晌才直坠而下,速度惊人。原来他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力,将盘子直飞之劲拨得直冲而上,消去盘子横向之力。此道理看似简单,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能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在是难之又难。无极尊者伸筷子点在盘子底心,那盘子如风车般呼呼地转个不停,一粒豆子也不曾飞出。

叶子玉看得眼珠子都快瞪掉出来,嘀咕道:“这老儿会妖法。这两个老儿都会使妖法。”张敏知叹道:“今日才算开了眼界。至今才知天高地厚,自已不过是井底之蛙海洋之露。”

只听嗤的破空之声,一粒豆子忽地从高速旋转的盘子里飞将出来,向无极尊者弹去。无极尊者笑吟吟地张嘴一咬,大嚼一下,赞道:“好香,老牛鼻别的不怎么样,只这口福却是不赖,听说又有一个名震江南的名厨让你请了来作菜。这豆子当是他的手艺了吧。”说话间,豆子源源不断飞到他口里,他一个不落,悉数细细吃尽。

广成子微笑道:“无极兄说得不错,贫道确是请了一个名厨在此。不过此人并非那个号称江南第一厨的郑观,而是宫廷第一号御厨盛怀。你的口福也不赖,贫道刚请了他来此,你便来造访,正好一起饱饱口福。”无极尊者叹道:“好老道,不好好修炼,对这口腹之欲仍是执着得紧。如此,可炼不成真仙。”

广成子笑道:“那也顾不得了。贫道惟此一好,想去之却是难也。”

无极尊者点头,大是理解,道:“哈,人活着爽情怡性潇洒自如便好,可千万莫要作茧自缚。十年了,你还是不能跳出来,我瞧着心焦。比如吧,天山前辈定下规矩,不可饮酒。你便真的半口不饮。多年前你我相交,行走江湖,纵意行侠,快情适意,大酒大肉,何等逍遥自在。你那时酒量也是甚宏,现在却要遵劳什子清规,涓滴美酒不沾唇。如此一来,人生哪有乐趣可言?我要是你,断然不会去守这狗屁规矩。”

广成子面色忽地一变,霎时阴沉了一会,显是由这话想到了什么难忘的往事。旋即回复平静,举杯道:“老兄,贫道自是无法跟你比呀。你一代宗师,却毫无什么架子可言,对谁都是如此,毫不作做,任侠好义,笑傲之间一顾天地,四海茫茫,谈笑间观那风起云涌,潇洒自如。这份情境,贫道实是心敬得紧呀。敬你一杯。”两人举杯,痛饮而尽。

肖羽见两人恰似多年老友般,各剖心曲,侃侃而谈,动情悦性,显然相交甚深,一言一字都是发自肺腑,充满感触。不由大是心折,寻思:“多年之后,我与大哥,三弟,久别重逢,不知是不是如此情景?若是有这份潇洒从容,怡然自若,也真难得。”

无极尊者奇道:“老牛鼻,这我就不懂了,你如何将大内第一御厨弄来?那皇宫里禁卫虽严,我知断难不住你,只是此事势必成一大新闻,皇帝岂肯善罢干休?”广成子一笑,道:“此中情由,一言难尽。那盛怀有一件把柄抓在我手里,心甘情愿地跟了我走,我要他在此服侍三个月,他不敢少待半天。呵呵。”无极尊者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他自是称病不入宫,宫中也就不会起疑了。只是你这不吃荤的习惯,看来到现在仍是不改。仅凭着青菜豆腐土豆,那厨子便能作出无上美味,也当真不易了。”

广成子道:“这盘麻婆豆腐,可是那御厨的拿手好菜。贫道吃了第一次,就忘不了。你可要试试。”他伸掌一拍一挥,那盘子缓缓地向无极尊者飞去。将至时,忽地加速,向无极尊者打到。这一下变起仓促,眼见无极尊者便要让盘子打中。这一招广成子用的是小天星真力,奇诡玄奥,变化多端,防不胜防。无极尊者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在间不容发之际避了过去,那盘子倏地向地上砸下,立时便要碎裂。无极尊者手掌在地上一拍。那盘子在地上一弹,竟未碎裂,忽地向他飞来,他伸筷一挟,将一块豆腐送入嘴中,啧啧连声,赞道:“果是好吃之至。谢了。”

这一下无人不既佩且惊。广成子正色道:“你功力大进,只怕已在贫道之上,可喜可贺。这破阵之赌,还望三思。”

无极尊者笑着挥手道:“老牛鼻过谦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比起武功来,虽不至输给你,要想赢你,也是万万之难了。还是赌破阵来得轻松,大不了让你在阵中锁上八年。哈哈。来,喝酒。”十多年前,他们两个在泰山绝顶的一场比斗,只杀得天昏地暗,各使绝技,斗了四天五夜,没有分出胜负。无极尊者见识了广成子高超无伦、深不可测的神功,知道其施将起来的威力,当真是鬼惊神诧。后来广成子智计上胜了半筹,以致让他输了半招。他虽不口服心服,但对广成子的武学修为,那是满心钦佩腥腥相惜了。这番前来造访,举手投足之间,已觉广成子的功力比昔年更有大进,自忖自已决无胜机,要想胜出,只能寄望于破其阵了。他精研阵法,于此道极是自信。自认虽比之广成子尚有不及,也决不致八年中都被困阵中。

两人又喝了几杯。广成子笑道:“十多年前我们曾下过一盘棋,那局棋当真是惨烈之极,乃殊死之搏了。最终不分胜负,握手言和。贫道心里意犹未足也。今日适逢天霁,胸怀意阔,气息澄明,惹起胸中逸兴暇思,思及当年我们同游江湖时那股壮怀意气,青春风华,很是感慨呀。不禁想与无极兄再下一盘,再回味一番当年的搏杀之象。”

无极尊者一拍大手,喜道:“正是如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索当年那一盘棋,当真是奇险无比,机变百出,劫中套劫,险中蕴险。至今尚有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时常惊诧莫名。那盘棋几起几浮,先是我之威你不能挡,再是你突然异军突起,杀得我丢盔弃甲,我幸而低头沉思,结以古时妙局之战法,下了一招百妙之棋,困住你的大龙。你一时委决不下,沉思了半个时辰。结果我又占了优势。可是你又回过神来,杀一个回马枪,在角上作活,打得我措手不及。最终以和局收场,没能分出胜负,意归是个遗憾。正好今日你们再下一盘,痛痛快快杀他一场,总归要分出胜负才是。”他兴奋地站起身来,脸色泛着潮红,显是想起马上要开的棋坪大战,忆起当年苦斗,激动不已。

肖羽于棋道却不通,问道:“大哥,你的棋艺如何?”张敏知道:“小时也跟庄中一些棋道高手认真学过几年。韩斌叔叔棋艺甚高。我的棋艺只能说是尚可吧。”肖羽知道他甚是谦虚,既如此说,棋艺必定不差了,甚是高兴。

叶子玉撇撇嘴,道:“要论棋艺,只怕我得算是一个好手。”肖羽喜道:“果真如此?那可算不易了。”叶子玉得意地道:“我三岁就开始学棋,府中师傅全是当今棋道高手,我又聪明,什么繁密艰深的残局在眼里都能一一解开,师傅们都称我是数一数二的奇才。可惜,”他的目光黯淡下去,“我家遭逢惨变,父母莫名其妙自杀身亡,实是为人所害。我家破人亡,同姐姐流浪在外,这棋艺也多年没有长进了。”肖羽心中难过,不由想起自已的身世,唏嘘不已,紧握了叶子玉的手道:“三弟,你莫要难过。如今我们兄弟三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了。”

广成子指着左侧一面巨大的山壁道:“无极兄,我们便以此壁为棋盘,如何。”

无极尊者点头道:“甚好。只是,尚未有经纬之线,也罢,我们就来画它几道吧。”他身形如飞般电射而出,已飞身纵跃于数十丈高的绝壁之上,如同驾雾腾云一般,浮于半空之中不时以掌击脚点,减去下落之势。手脚不停,手里执了一个石块,不一刻已经在壁上画了二十条竖线,飞身掠回原地,盘膝坐了。要知这么凌空描来,一路顺势画下,自是横线更易下手了。他先将难题作完,只等广成子出手。

广成子却不稍动,手中连挥,手中兰芒大盛,向崖壁射去。无极尊者点头道:“好,天山神芒,果然了得。”广成子挥得几下,坚硬的石壁上已经出现了二十道横线,与那二十道竖线经纬交叉,刚好拼成了一个大棋盘。两人只在这须臾谈笑之间,便在这造化自然之中打造出这一块其大无比的棋盘,好似毫不费力,看得张敏知三人目瞪口呆。

无极尊者笑道:“如此便可开始了。咱们谁先下呢?”广成子沉吟道:“就让无极兄先下,如何?”无极尊者摇头道:“不好不好。依我看,却是让你先下为好。”两人虽然都极想赢这一局,但谁都不肯占这先机,否则胜了也是不武,输了倒还有个由头。广成子眼光四望,目光停在肖羽三人身上,道:“那边三个少年,你们且过来。”肖羽三人听他呼唤,忙上前,躬身施礼。

广成子道:“无极兄,我们便猜猜这三个孩子谁的年纪最小,猜中的执黑先行。若是都猜中,就将三人年纪大小排个号。我们便将结果写在地上,由三个少年去评判。你看如何?”

无极尊者略一沉吟,这三人既在此处出现,当然与广成子瓜葛甚深,自已可莫要遭了暗算。当下道:“不如由这少年猜我两人谁的年纪大。猜中的话,便算你赢了一局。若是猜不中,我便赢了一局。三回合定胜负。”

广成子点头道:“如此甚好。让谁来猜,就让无极兄选定吧。”

无极尊者并不推让,眼珠一转,便发现中间那个黄衫少年面目诚恳,无甚心机,想来并非聪明机变之人,让他来猜时,八成猜不中。他便指着黄衫少年道:“小家伙,你来猜。”

那黄衫少年乃是肖羽。他被点了将,心中惴惴,只得红着脸将两位前辈高人的脸仔细端详一会,哪里分得出谁年纪大?呐呐道:“在下笨得很,若是猜错,两位莫要怪我。”

无极尊者甚是开心,道:“你莫慌,随便猜,傻人有傻福,没准一猜就准。哈哈。”

肖羽只得胡乱说道:“广成子仙长年纪为大。”

无极尊者一脸丧气。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傻头傻脑,倒是一猜就准。他心中不悦,嘀咕道:“臭小子,瞎猫撞着个死耗子,还真有傻福。”向广成子道:“没得说,老牛鼻运气好,赢了第一回合。这第二回合,就让你来划个东道。”

广成子微一思索,道:“你猜猜贫道昨晚是何时歇息的。”

叶子玉一听,心道:“这老道真是好占便宜。对方就算是猜中,他也说未曾猜中,岂非赢定?无极尊者岂能答应?”

无极尊者却道:“也好。”他凝思一会,双目晶莹发亮,象是在尽力看什么秘密。头上隐隐冒出了冷汗。良久才道:“你昨晚是丑时歇息。”

广成子叹道:“果然被你看出来了。贫道输了。”

原来无极尊者方才是以高深之功力,用天目在观看天象,从冥冥中察寻广成子的踪迹。这等未卜先知、测算追踪之神术非同小可。广成子也在以神功相抗,阻他瞧出真相。两人缠斗半晌,广成子一向以精通算术占卜、星相天文自诩,并不知无极尊者这些年来在占算天目、易象八卦之术上已有大突破,故让无极尊者抢得先机。无极尊者破开对方的束缚牵制,终于瞧出了端倪。外人看这两人都是一动不动,谁能料到方才他们正以无上神功相对抗来着?

无极尊者道:“第三回合了。让我好好想想。”两人均具通天彻地之能,要在某事上分个胜负,还真是不易。都凝眉思索。无极尊者一拍大腿,道:“就看运气了,凭天意来定,如何?”

广成子道:“如此便好。小娃娃,你们身上带的铜钱么?”

叶子玉抢着道:“我这里倒有不少银子,却没有铜钱。”肖羽在身上摸出一枚铜钱,要递给广成子。广成子道:“你便拿在手里。待会向天空一掷,便见分晓了。”向无极尊者道:“无极兄,铜钱正面朝上,则贫道赢,执棋先行,反面朝上,则你赢。如何?”无极尊者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肖羽见两位世个高人都凝目注视着自已,一时甚是紧张。广成子微笑道:“小家伙,你将铜钱掷出去。”肖羽吸了口气,将铜钱向天空一掷,铜钱落在地上,他上前一看,反面朝上。道:“前辈,是反面朝上。”

广成子笑道:“无极兄,你执黑棋先行吧。”手一挥,一盒棋子向对面飞去。无极尊者见自已得天意所顾,大是开心,眉开眼笑道:“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拈得一颗棋子在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那棋子如离弦之箭般向崖壁射去,波地一声闷响,嵌入崖壁之中,正落在棋盘左下角位点上。这一手弹指神通手法实是高明之极,其内力运用须灵巧得恰到好处,方能使瓷质易碎棋子击上坚硬的崖壁后不仅不碎裂,不能击入石壁中,而且不能进入太多,要刚好好有一半露在外面。

广成子拈了枚棋子,也没见他手如何动,那枚白棋便缓缓地向崖壁飞去,“扑”地一声,一半嵌入石壁,落在右上角位上。要知这么去势徐缓,其难度又比迅疾地弹出要高了。无极尊者哼了一声,手指一弹,飞出一颗棋子,落在右上角白棋之侧。两人着子如飞,顷刻之间已经连下了八十多子,棋盘上黑子白子各联成线,汇成龙势。

肖羽对棋理一丝不懂,见张敏知与叶子玉都在凝神思索,研究棋局,大是羞愧,心道:“两位兄长个个才华英伟,多才多艺,怎么我却这般没用,什么都不会,真是没用。”心中懊丧,瞧着两位前辈行子如飞,想:“至今仍是一事无成。今后若是再不努力,苦练本领,真是旺自为人了。”忽地想起风清,寻思:“那日让她踢得跪倒在地,她从此便耻笑于我,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却连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也打不过,真是羞煞。她又怎会喜欢于我?我这么没用,这么笨,什么都不会,”想至此,更是愧郝气沮,哪里说得出话来?

张敏知全神观看棋局。他棋艺甚高,少年时曾有神童之称,刚学棋不过半年,便击败了教他棋艺的老师,让父亲张绵喜之不禁。后来虽专心与武艺与学问,棋道也没有放下。此时见棋局甚是紧迫,黑棋的一条大龙正在渐渐成势,要与边上的黑棋相联成气。一旦成功,那将立于不败之地了。白棋正在拼命破坏黑棋实现这个意图,几颗白棋牢牢把守着黑棋边上一个气门,黑棋虽然调重兵前来围剿,白棋丝毫不退,双方在这角上展开对攻,杀得难分难解。

叶子玉颇通棋理,瞧出一着妙棋,叫道:“黑棋九七路上下眼,便是好棋。”无极尊者一瞧之下,仿佛有理,正待如此下时,忽想起广成子棋力何等深厚,必有更厉害的后招,不可不防。适才叶子玉所说那一招妙则妙矣,失之草率,一个不慎,不免损失大片。当下将棋子点在离宫,镇住一角。

叶子玉撇撇嘴,再看下去,白棋攻势凌厉,已将黑棋一个角落里的棋子全数围起打劫,再不作气,势必得丢掉这一块阵地。张敏知心下盘算,已经看出一着好棋,但他生性谨慎,心想这两位高人哪个棋道不比自已强上十倍?何必出言露丑?是以缄口不言。叶子玉忽又叫道:“白棋进八六格,上坎宫,断是好棋。”广成子凝神下棋,却似是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叶子玉自忖如此好棋竟被忽视,大是气愤起来。心道:“这两个老头当真是自负得紧,所谓是旁观者清,你们便是长辈,经验比后辈多多,难道就什么都比后辈强么?我看不见得。”但见两人只顾思索棋局,外界声响几不入耳,多说也无趣,只得安静下来。不一会,又发现新妙招,忍不住向张敏知道:“大哥,你看情况如何?我看白棋若是占住右下角二七路,便是打劫高招。”张敏知沉吟道:“这一招看上去确是凌厉,我看先占左上角也为好招。”叶子玉摇头道:“左上角情势未明,不可轻上。”肖羽见两人争论得有板有眼,自已却是一窍不通,干瞪着眼瞎着急。

张敏知越看脸上越是布满惊骇之色,只见这棋局已成一团混战之势,双方你来我往,在中原展开一场血搏,其形势之混乱,其变化之繁复杂诡,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精研棋理,苦思破解之招,忽地脑一晕,身子晃了一晃,几乎倒地。肖羽吃了一惊,见张敏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道:“大哥。你怎么样?不舒服吗?”张敏知摇了摇头,轻声道:“是这棋局太繁乱,我瞧得头晕。”肖羽道:“那就别看了吧。两位老前辈棋艺想必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我们后辈不看也罢。”张敏知缓缓道:“不行,如此精妙的棋局,若是不看,遗憾终身。”他强慑精神,盯着棋局,潜心思索拆解。忽地心口又是一闷,如受重击。要知这局棋是两位当今有一无二不世出的绝世高手在以毕生精力、武学、棋力相拼,每一招每一子都非同小何,暗蕴了无上的内力修为,外人观看,功力不够,立时走火入魔,轻则吐血重伤,重则便有性命之忧。张敏知终究忍不住那份好奇心,拼了命要看那棋局,终致内力大损,脏腑受了重伤,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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