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何时开始,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傍晚。
街边枯落的黄叶随风摇摆,晃晃荡荡地坠落在青石路面上。我小心翼翼地绕开,踮起脚尖,生怕一不小心就扰醒它们沉重的尸体。街上没有人声,只剩下喧噪的呼吸。我始终低头与路边的树保持着距离,树的灵性太强大,靠近时压抑之感便挟持住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不能呼吸也闭不了眼。天上的云徘徊着,窜动的风蛊惑着它们,是时候去唤来更多的乌云了。感觉到脚踢到了重物,坚实的似乎还有生命,我定睛一看,是个人。
一个小女孩,四肢平躺,背紧贴着地面,了无生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与天空对视,却也是平静得如死水般毫无波澜。但在那浑浊不清的眸子里,我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在这儿干什么,快回家吧,要下雨了。”我眯着眼打量着越积越多的乌云。
女孩没有反应,依旧看着天,好似我在跟周遭的风说话。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样子很普通,如雨中穿行无数次擦肩而过的路人,眼袋深黑,像失眠的重度患者。
看她似乎没有心情开口,我十分识趣地小心翼翼地绕开她。
风又来了,狷狂地撕扯着我的袍子,拼命地将它冲向后方,我不敢肯定我的衣角没有触碰到那具干瘪的灵魂。
“你的珠子掉了。”没有语气,没有心情,听不出任何的性子。
我回头,她的手不高不低地摆放着,食指与拇指之间夹着一颗深黑色的珠子,我低头看了一眼袍子下摆。
女孩的手停在空中,不算高的弧度,却像是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我接过珠子,触及她的手时,指尖传来一阵寒凉,真实而刺骨。
她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像一根弹簧失去力之后变回原形。
“多谢。”我紧握住手中的珠子,珠子的冷已渐行渐远。“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不用,我想要的,你做不到。”她想也没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换。
“先不要急着拒绝,万一可以呢。”我的心情似乎因为那一阵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还从来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女孩静静躺着,天上的云不停地从她眼前流过,她恍若未绝,虚无的眼神不知飘渺地散在哪里。
“我想要黑夜,永恒的黑夜。”她的声音很脆,似子弹击穿玻璃,坚硬地割裂着空气。
“为什么。”执梦师从不问为什么,可这一次我想知道。
“这样,大人永远是大人,小孩永远是小孩,每个人都拥有自己喜欢的身份。”她的唇齿开合着,脸上现出温和的笑,仿佛这是世上最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时间会流失,人会改变,即使黑夜永恒。”
“黑夜是温柔的,它没有刺,它只会带来美好的梦境,带来永恒。”她轻轻地说着,似一曲清水途径干涸的田野。
“梦是虚幻的,总有醒来的那一天。” 她缓缓地笑开,僵硬的面目显出一点不同,随即坚定地开口,道出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可是我喜欢。”
后来,我送给了她一个梦——永恒黑夜。
愿沉睡的沉睡,醒来的醒来,遗忘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