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后的第三年,生产队分给我家一块大宅基地,盖起了一幢平房,卧室、客厅、厨房、杂物间、猪栏等功能区齐全,还用麻石块围起了一个大大的菜园地,全家人终于住上了自己的房子。
中年得志的父亲事业上干得红红火火,可谓是志得意满。也许是长期以来生活的重压,生活中的父亲总是异常严肃、不拘言笑,对子女管教甚严,规矩很重,我们总是敬而远之。父亲不在时,一大家人在一起是谈笑风生,嬉笑打闹,父亲一来顿时鸦雀无声,母亲常笑我们是老鼠见到了猫。
孩子渐渐长大,生活状况也在逐步好转,可是还未达四十岁的母亲身体却开始问题频发,先是得了血吸虫病,后又得了钩端螺旋体病,好在父亲判断准确、果断采取措施送医院,才没有贻误诊治时机,要不早已离开人世。上面两种病都能一次性医治痊愈,恼人的是,由于长期劳累,父亲不在身边,月子里经常下冷水,母亲全身关节出现肿疼,弯曲变形,经检查,是类风湿性关节炎,号称不死的癌症。
从此,父亲带着母亲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路。上海、北京、南京、甚至去了大连海军医院,只要听说哪里能治就到哪里。正规医院没效果,就托人到处打听民间偏方。记忆中请过一个民间中医住到我家,管一日三餐、中晚餐还管酒、一天一包烟,任务就是负责为母亲治病,每天上山采药然后熬药,整整住了一个月,可还是没有效果。母亲吃过各种药酒和无数汤药,胃受到影响,得了胃病。母亲说发起来,关节里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疼痛难忍,连死的心都有。
母亲无比坚强,仍然参加劳作,家里还养了2 头猪,整天忙碌。我心疼母亲,当同龄人还在母亲面前撒娇时,我就自己洗床单、被子。哥哥也还在念书,也很是懂事,总是自己洗衣。
可怜了父亲,生活刚刚好转,母亲又得了这样的病。几十年来,父亲表面是坚强的,内心应该是非常痛苦的,却从未曾流露。多人因患此病瘫痪在床,有熟悉的、也有听说的,可是既然无法改变,全家人也只能接受现实。好在妈妈比较乐观,没发病时常同大家说说笑笑。
我们这样的家庭在那个年代叫做半工半农家庭,我和哥哥都是从小生长在农村,长大才跟随父亲到城里读书,我们深谙农村的闭塞与落后,更憧憬城市的开放与文明;我们生活在城市却又牵挂着农村。我们是矛盾的。父亲又何尝不是矛盾的呢?父亲这辈子被矛盾紧紧裹挟,农村与城市、高工与文盲、离弃与坚守,父亲矛盾了大半辈子,最终选择了城市、文盲与坚守。母亲又何尝不是矛盾的呢?文盲与高工精神上的距离让母亲成了令许多农村同龄人眼中羡慕的可怜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体谅着母亲的悲。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父母已经是耄耋老人,是责任,让两位老人从青春年少陪伴走到两鬓斑白;是责任,让他们共同选择不离不弃。
作为子女,怎一个谢字了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