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静姝刚高中毕业,成绩平平的她没能考上大学,爸妈便在那个巴掌大的小县城里,托熟人帮她找了份纺织厂的工作。
记得去报到那天,静姝的心里既忐忑又带着几分新鲜感。
她的师傅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纺织厂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大厂之一,灰白色的厂房像座小山似的蹲在城东。
静姝被分到后道筒子车间,负责把小卷管纱重新纺成大筒子纱。车间里永远弥漫着棉絮的味道,几十台纺纱机日夜不停地轰鸣,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
刚开始那几天,机器的噪音震得静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下了班耳朵里还嗡嗡作响。
最难受的是漫天飞舞的棉絮。虽然戴着口罩,但细小的棉绒还是无孔不入。
中午吃饭时,静姝总能在饭盒里发现几缕白丝;下班换衣服时,抖落的工作服能扬起一片“雪花”。有次照镜子,她发现自己的眉毛和睫毛都变成了白色,活像个滑稽的小老头,和自己那些小姐妹们是一样的,下班就成“白雪公主”了。
三班倒的工作时间让静姝吃尽苦头。轮到夜班时,半夜起床对她简直是折磨。
静姝住上铺,每次都是看到下铺的姐妹快出门去车间了,才几番挣扎后不得不半睁着眼睛从上铺下来。
凌晨三点车间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有回静姝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盹,被组长逮个正着,扣了半天的工资。那天她躲在更衣室哭了一场,把沾满棉灰的工作服揉成一团。
不过渐渐地,静姝竟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学会了在机器声中打瞌睡,也掌握了快速捻接断纱的诀窍。每个月领工资时,握着皱巴巴的三四张钞票,那种满足感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这份工作虽然辛苦,却让静姝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生活的质地,就像那些粗糙的棉纱,磨得人手心生疼,却又透着实实在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