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哥厚嫂是在沪工作的江苏人,初识厚嫂时,厚嫂用不甚标准的上海话玩笑他说,“阿拉香窝宁”,于是大家都笑了。
前两天厚哥说,一个上海人的命,比六个外地人值钱,说完就退群了。由于我祖籍是淅江,又在昆山附近生活过一段时间,故而对江淅沪这三个相邻的城市感觉都蛮亲切的,然而大多数上海人对身为上海人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记忆中乡下人这个词在上海老早就流行了,确实有点贬义,犹如国军说八路是泥腿子,城市人不接触田地,腿脚上自然没有泥土,乡下贫穷镇上富裕故而也就分了上下。但若果是前苏联或是美国欧洲,他们的农民才是最有钱的,有田有地的便叫庄园主,乡下自然也就不再下等,而叫作某某庄园。
其实土生土长的上海土著很少,记得七十年代我还幼齿时,全国各地经常有人一路讨饭到上海,我比较熟悉长宁区,便知道苏州河边上当时盖起很多拙陋的房子,当时称那里棚户区,其简易破旧与密度之高,是当代年轻人难以理解与想象的。当时的外地人虽然也被称作乡下人,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上海人的敌意和歧视之意,而数量庞大的苏北人亦完全没有嫉妒与自卑,他们用苏北话骂人所向披靡,于是上海人便迅速学了去,而上海人的能干精明精于算计,也迅速被他们学了去,最后彼此交融和睦,直至难分彼此了。
我幼时的小区也有些简易的棚子,大家开始时对此不满,后来听居委会的老太婆说,他们是逃荒讨饭千辛万苦才活着到了上海,众人于是一致闭嘴。上海人是高傲的混蛋,向来看不起比自己差的人,但上海人亦是最富同情心的天使,从来不吝于帮助真正值得帮助的人。记得后来日子过得最穷的是老张家,一个天聋一个地哑,这样一对体弱多病的残疾竟然幸福地结合了,还生下一个高度近视低度智力的女儿,他们在众人的同情乖帮助下,奇迹般地生存下来,成为了新上海人,上海,是个有人情味的城市。
而我妻子在上海二十多年后,亦依然没有摆脱阿拉香窝佇的自卑,我很想对所有在沪的外地人说,其实欣赏或者喜欢你的人未必会在意你是不是乡下人。
过于自信同过于自卑一样都是我们的偏见,诗人拜伦说,决不曲意讨得别人的重视,也不要怕别人忽视。至于城市街头放些硬币任人自取,以取掉多少钱来判断一个城市居住者的好坏优劣,恐怕是一个更大的偏见,生活永平有高下,对一元面值的硬币便有主观价值判断的不同,若是在街头放上几十捆百元面额的大钞,允许贫穷者每人任取五捆,未知还能剩余几多?
一千多万的外来人口决定了,上海依然会是一座最包容和最开放的城市,至于一个城市的人均素质,并不需要某种数据去证明,亦并不需要以何种方式来解释,正如,对于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任何的化妆都会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