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墨豸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小的时候，我家房前的园子里有一棵大梨树。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有些老了，斑驳的树干有大盆口那么粗，浓密的树冠罩住了小半个菜园子，也挡住了我家往外看的视线。我从没见过父亲怎么侍弄管理，任其自由生长，所以这棵梨树结果子一年多一年少，母亲说这叫大小年。

遇到大年的时候，春天开满了白色的花，浓郁的芳香溢满院落。小小的我曾细心观察过，花芯芯里面有淡淡的绿色，几根雌蕊环抱着一根雄蕊，我第一次发现了花朵的神奇。当然，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雌蕊和雄蕊，是后来上学学了自然课才知道的。

好像在那个时候，病虫害不像现在这样严重，也没有现在这样种类繁多的农药，从没见过父亲给梨树打过药。再说那棵梨树也太大了，足有房子那么高，即便打药，也无法全部打到。但是秋天结的梨子并没有发现有多少有虫子的。

只是我家这棵梨树结的果子并不好吃，即便小时候我很能吃酸的东西，比如未熟的山杏、酸葡萄，青李子，还有山里红什么的，我都不怕，一口气就能吃很多，直到吃倒牙才肯罢休。但是我们家的梨，我是一个也吃不完，简直又酸又涩又硬，我就没见过那么难吃的梨子。

我是深知我家的梨不好吃，但是别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我上学的时候，每到梨子快要成熟的时候，总有些同学主动接近我，想和我做朋友，我知道他们都有勾勾心眼，是想通过我吃到梨子。

我并不拒绝他们的要求，放学的时候回家偷偷地摘几个给他们。他们当然无比高兴，可是他们满怀希望咬上一口，立马露出痛苦的表情时，我就会坏笑起来。就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提出跟我要梨子的要求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家的梨并不是不好吃，只是不能摘下来就吃。每年秋天我们把梨收下树后，母亲把梨装进一个大缸里。在装之前，先在缸底放上一盆水，在上面横上木板，再往上面装梨。装完后在上面盖上一层香蒿和桲栎树的叶子。最后再在上面盖上木板，木板上面压上重物，这是防止我们打开的，一是怕漏了风，二来怕我们偷吃。

就这样要放上一个多月，天快煞冷的时候，便有梨子的香味散发出来。一走进仓房，满口都是梨的香味，而且香味越来越浓，不断诱惑着我们的食欲。终于有一天，母亲撤去上面的重物，揭掉了木板，立刻有更浓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一闻到这浓浓的梨香，我们小哥几个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母亲掀开一点桲栎树的叶子，从里抓出几个梨子让我们尝。这时候的梨子颜色已经变得比原来淡了不少，呈现出小米一样的黄色，用手一模，不再像原来那样硬，已经变得软软的感觉。用手指轻轻一捏，就会出现个凹下去的小窝。我迫不及待地咬一口，满口酸甜，原来的苦涩竟然一点都没有了！真是无比好吃，简直太神奇了！

满缸的梨子捂熟之后，母亲打发我和二哥东院送一瓢，西邻送一盆，这一送就送出了半大缸。前后左右的邻居几乎差不多都送到了，送得我们小哥几个直心疼。母亲看出了我们的不情愿，就给我们几个讲：“西院老姚家的杏子你们吃过没有？前屋老赵家的李子你吃完就忘了？你们怎么就知道张嘴吃人家的东西，自家的东西就不能给人家尝尝？”母亲的一顿訓斥，我们不再吱声了。

母亲给我们每人分上五六个，然后把剩下的半缸梨又盖上了，上面仍然放着重物压着，不过好像比原来的轻了一些。我们馋的时候，就悄悄潜进仓房，费力地把木板挪个小缝隙，跷着脚把手伸进去往外掏。每次掏出五七六个的，不敢掏太多，多了怕母亲看见了骂我们。一般情况下，我和二哥作案次数最多，因为我们一个人挪动那块板子有些费劲，就合谋行动。有时候被弟弟看见了跑去向母亲告状，免不了又要挨回訓。

其实母亲不是不让我们吃，只是想让我们有点节制，不要吃得太疯狂。过去过日子讲究节俭，细水长流，当然也是怕我们一下吃太多伤了身体。

后来我和二哥学乖了，每次行动干脆给弟弟带出几个贿赂一下，挨訓的时候就少了。

有梨子吃的日子，心里少不了有些惦念，上学的时候，想起放学回家可以吃到美味的梨子，心里就多了份期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哥几个越来越大，我们的那棵梨树却越来越老，结的果子也越来越少了。父亲说：“这棵梨树都有几十年了，再养下去就不划算了，结不了几个果子不说，还占了一大片菜园子，不如砍了种菜吧！”我们虽然有些舍不得，也无法反对父亲的决定。

那年秋天，父亲和大哥用一把双人拉的大锯把老梨树锯倒了，我们的院子前面一下子豁亮起来了，可以看到前面的街道和远处的山峦。可突然不见了大梨树，感觉心里空捞捞的，一想到再也吃不到酸甜可口的梨了，这样一想，竟有些难过起来。

后来，大哥把梨树的主干锯成木板，做了一张饭桌。大哥的木匠手艺是跟岭东的一个老师傅学的，水平还算过得去。大哥做得又比较用心，做好后刷了清漆，保留了梨树原有的木质本色，看上去挺漂亮的。我们天天吃饭都会用到，只是由于梨木的木质挺坚硬，饭桌子有些沉，我放饭桌的时候得用肩膀扛，放在炕上倒很是稳当。

这张饭桌子一直用了好多年。后来我们哥几个长大先后结婚成了家，家里就剩父母二人了，母亲嫌这个饭桌子太沉，使用起来不太方便，大哥又给他们做了一个小的，就把这个梨木饭桌放进仓房里，成了没用的东西。

父母去世后，在整理父母遗物时，我又看到了这张饭桌子，不由地想起了童年的往事，眼前又浮现出老梨树那葳蕤茂盛的样子，不由得感叹人生的短暂、岁月的无情。